第44章 意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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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朗的到來讓唐剪又改變了主意,他忽然覺得,去找杜命,就像去曉眠齋尋找地道入口一樣,大概是很難成功的一件事,已經無謂去做。
他接著想到,自己真應該去找的,其實是另一個人。
唐剪這次想到的,是一個他很不喜歡的人,而且是一個令小毛子厭惡和恐懼的人,那不是別人,正是老妖精陶五壺。
是的,唐剪覺得自己應該去找陶五壺。
陶五壺不僅僅是個令人厭惡的老妖精,他還是林遲英事件中的參與者,而且是罪魁禍首,他一定該是“林遲英的鬼魂”決不會放過的一個人,這件事中,不管唐剪多麽厭惡他,多麽不想見到他,但總歸該是繞不過他去。
想到陶五壺,唐剪就又想到了陶五壺那預言和詛咒般的話語。
——閻王的召喚剛剛開始,所有人都得死,都得死……
如果真的就將這句話視為一種預言,那麽陶五壺到底在預言什麽呢?
他是預見了林遲英的複仇,預見了他們所有參與者必死的結局?還是預見了另外的什麽可怕噩運,“都得死”三個字其實指的是誅仙鎮所有人的滅亡?
而如果是前者,他又是憑什麽預見了林遲英的複仇,他是否掌握著什麽對唐剪來說有用的信息?
這陶五壺,唐剪想,是不能不去見了。
去見陶五壺,無論如何不能帶著小毛子——陶五壺什麽都不做,對小毛子來說都是一個刺激,唐剪要避免這種刺激。
可是唐剪已經答應了小毛子,無論去做什麽,都不再“扔下”他,因此又要提到湖底洞的這個時刻,唐剪實在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了。
大哥,我不去湖底洞,我要跟著你。”想不到,小毛子竟然看穿了唐剪的心事,搶先一步說了這句話。
唐剪一時愕然。小毛子靠近了,拉住了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大哥,你答應了我的。”
唐剪還能說什麽呢?他隻好笑笑,點了點頭。
小毛子這種態度,也就暫時擋住了唐剪去找陶五壺的腳步,唐剪不知道,這時候有個人正要來找他。
天亮前,唐剪這個訪客離開了江獨客家時,江獨客以哭聲“相送”,他走之後,江獨客又在自己的哭聲裏迎來了第二個造訪者。
黑鬥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江獨客身後,一直等江獨客哭完了,他才幽幽開口。
你真是一個好戲子啊,若不是我知道就是你把司徒南湘送上死路,聽到你這樣悲涼的哭聲,隻怕連我都會心生同情。”
黑鬥篷說的是驚人的內容,話語裏滿是譏諷。
江獨客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黑鬥篷的譏諷,他的雙眼已經布滿血絲,臉上悲傷絲毫沒有因為黑鬥篷的譏諷而消減,卻更多了一份憤恨,狠狠地咬了咬牙,淡淡回應:“我已經照你說的做了,你答應了我的,是否又能做到?”
你在懷疑我?”黑鬥篷的語聲陡然變得冰冷。
沒有。”江獨客淡淡說著,緩緩站了起來。
黑鬥篷一直定定地盯著他的後背,這時雙眼陡然射出冰冷的殺意。
江獨客轉回了身,但他依然沒有去看黑鬥篷,而是無力地垂著頭,默默走進了房中。
黑鬥篷的目光則一直沒有離開江獨客的身上,江獨客已經走進房中,他仍然透過牆壁用目光追著他。
過了一段時間,江獨客又從房裏走了出來,這時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身上居然還多了一個包裹。
他的包裹不大,裏麵顯然裝的東西並不多。黑鬥篷看了,發出譏諷笑聲:“在誅仙鎮裏待了這麽多年,你要帶走的,就隻有這麽一點東西嗎?”
江獨客完全沒有理會他,就像在江獨客的眼中,他已經是不存在的東西。
江獨客隻是回身緩慢而仔細地又看了看這座也許算是讓自己的性命又多延續了很多年的院落,身形無力,目光哀然,最後,將目光定在了司徒南湘的墳上。
司徒,以後,這座院子就算是留給了你吧。”看著司徒南湘的墳,江獨客就像又看到了司徒南湘,他幽幽地一聲長歎,歎盡心中的慚愧悲傷,“現在,你成了鬼,也許就什麽都知道了吧?你知道是我害死了你,知道我背叛了你,你一定恨極了我吧?
司徒,我對不起你,我虧欠你的,隻能來世再償還你了,我不敢求你原諒我,但是你如果有靈,我希望你放過我一段時間,讓我多活一年,一年後,我一定殺死自己給你賠命,一定把自己的靈魂送到你麵前,任你如何報複我,我都接受。”
他說的很誠懇,但無論他拿出多麽誠懇的態度,司徒南湘都已經不能再聽到看到,除非,司徒南湘也可以“成為林遲英”。
司徒南湘沒有“化成林遲英”從墳墓裏跳出來,所以江獨客說完這些話也便走出了院子。
晨光方起,誅仙鎮還沒有醒來,江獨客腳步匆匆,看也沒有多看自己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小院一眼,徑直走向了誅仙鎮深處。
黑鬥篷幽幽地跟上了江獨客,他像一個影子,無聲地墜在江獨客背後,保持著不遠不近距離,江獨客知道,卻並沒反對,也沒回頭。
就這樣,黑鬥篷跟著江獨客一直走了很長時間,直到江獨客到了一戶人家門前。
門是陳舊的木門,門環已經鏽跡斑斑。江獨客在門前站住,似乎聽了聽聲音,然後拾起門環,輕輕敲了幾下。
不多時,門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喊了聲“來了”,“吱呀”一聲開了門。
你來了。”門開了,女人的身影隱在門裏對江獨客說。
那是親昵而焦急的語氣,應該是女人已經等了很久。
進去說。”江獨客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內,陳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重新關上了。
黑鬥篷沒有跟進木門去,他隻是默默地看著木門,看了很久,然後,對著粉紅色沉悶的太陽正升起的方向,起手做了個古怪的手勢。
房間的門被敲響時,唐剪和小毛子正說話,門打開,門外出現了一個讓唐剪萬分意外的人。
唐剪可能猜想敲響了自己房間門的是任何人,但絕對想不到會是這個人,因為,這個人在唐剪的認識中,本來早該已經是個死人。
那個人將自己“保護”得很好,長衫,禮帽,墨鏡,也算尋常的衣飾,在他身上卻有種強烈的矛盾感,使人一看之下隻能看到他的穿戴,卻看不見他的真容,充滿了刻意偽裝的意味。
現在兩人是麵對麵,唐剪當然是看得見那人的真容的。看年紀,那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瘦而窄的下巴上續著長長的胡須,直垂胸前,雙耳極大,一雙眸子即使隱藏在墨鏡之後,仍射出冰冷淩厲的光,莫名地給人以強大的壓迫感覺。
看見那個人時,唐剪瞳孔一縮,心中一緊。他既想不到那人竟還活著,也想不到他會突然自己找來。但他並沒有慌亂,因為在誅仙鎮裏,已經有太多事情,遠比死人複生更加驚人,他隻是認認真真打量了那個人的整個身體,腦海中一根弦悄然繃緊。
唐剪?”
門開時,那人盯著唐剪的眼睛,沉聲發問。
不錯。”
唐剪目光凝定,沉聲回答。
進門說話。”
那人得到回答,也不待唐剪相讓,已經擠開唐剪自己走進門中。
唐剪並未阻攔,隻是默默關上門,轉回身來。
小毛子在唐剪身後站著,看到那人進門,倏地露出驚恐的表情,張張嘴,似乎差點喊出那人的名字,卻被那人陡然射在他身上的森冷眼神把聲音嚇回了肚子裏。
那人也不客氣,自己坐下來倒一杯茶。小毛子嚇得緊依在唐剪身邊,唐剪緩步走到那人近前站了下來。
茶是冷茶,那人慢慢飲下一杯,忽然幽幽問到:“顧家賢侄,你回來誅仙鎮,可是要為你的三叔報仇的麽?”
不錯。”唐剪頓一頓,放慢節奏回答。
你回來這裏,也有許多天了,莫說報仇,就隻殺人凶手是誰這一點,你可有查明?”那人語帶譏誚,毫不客氣。
還沒有。”唐剪答。
嗬嗬……”那人冷笑一聲,“你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還談什麽報仇。若指望著你,你那三叔顧行途隻怕隻能死不瞑目了罷!”
他的說話聽著實在不能令人愉快,但唐剪心中明白,眼前人來找自己,絕不會隻是為了說這些東西,所以他並不生氣,隻等他繼續說下去。
唐剪不接話,那人果然便繼續說了下去:“你可識得我是誰?”
知道。”唐剪答。
你是不知道我是誰的。”那人卻說,“你所知道的,隻不過是我在這誅仙鎮裏示人的身份,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真身。”
不錯。”
唐剪並不否認,也不吃驚。他一直很清楚,朱仙鎮裏的每個人身上都藏著秘密,一直以假麵目示人的,不在少數。
我也不必和你說我的真實身份,這麽多年了,幾乎連我自己都已經快要忘了,我隻需要告訴你,你若想在這誅仙鎮裏報了你三叔的仇,和我合作,已是你唯一的途徑。”
那人語氣傲慢,傲慢中透露著不容置疑的自信,但唐剪卻知,他若對自己有百分百的信心,他也不會來找自己。
而且,唐剪還知道一點——這個人來找自己,說明他也認為誅仙鎮裏的殺人事件事關林遲英,他是幫自己,也是自救。
這一點,首先便基本消解了他對這個不請自來者原該有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