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白晝，比起夏日足足短了將近一個時辰。

    午時左右，田野便親自帶著一萬五千多人向著五十裏外的楚軍而去。

    按照行軍的速度，差不多入了夜就能到了。

    然而，作為田野的堂弟，田文卻是並沒有選擇一同前去。反倒是在田野離開後沒多久，便帶著幾個隨從出城了。

    “沙沙沙”

    入了夜，就在魯縣之南的一處小山之中，響起了一整枝葉的響聲。

    “公子！”

    一個校尉模樣的男子，壓著聲音，恭敬地對著田文行了一禮。

    “楚軍都過去了嗎？”深山之中，田文坐在一塊青石之上，有些隨意地問道。

    “都過去了。足足有兩萬人！”那校尉的聲音很是複雜，有些興奮，卻又同樣帶著一絲畏懼。

    “兩萬人……”田文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夏桓的四萬人，若是真想將糧食運回去，最好的攻擊時間，絕不是現在。而是在他們運糧返回的時候。

    這次，他賭得沒有錯。那一萬楚軍，果然是誘餌。

    當然，實際上，不論這一萬人是不是誘餌，按照蒯牧的計劃，他們都應該堅守不出。

    而且，田文沒有告訴田野的是，焚燒掉糧食乃是齊皇親自下的命令。

    若是田野得知這個命令，恐怕以他的性子定然也隻會堅守不出。

    那樣，對齊國而言，自然是有利的。可對他田文而言，卻是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了。

    沒有亮眼的功勞，一切都是徒勞。

    甚至，那兩個主動建議的將官，事實上，也是他早已通過氣的。

    即便日後追究起來，他也有替罪羊。

    一座小山的深處，密密麻麻地藏著四千齊國的戰兵。而這校尉，則是曾經他田家安排進軍中的棋子。

    這四千人，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夏桓帶著兩萬人，從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溜走。

    ……

    次日的清晨，當天剛剛亮的時候，兩萬密密麻麻的楚軍，高舉著旗幟，整齊地出現在了魯縣的南城之下。

    “快！快！快！你們幾個快點將城門堵上。”

    此時此刻，整個南城已經亂成了一片。

    兩萬大軍，齊齊匯聚在了南城之外。隻待一聲令下，便會拚死一戰。

    大軍的中央，夏桓在兩千長秀軍的保護下，目光炯炯地看著眼前的這座古城。

    隻要拿下它，那麽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回報。

    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楚軍很快就建好了一些簡單的攻城裝備，靜立於城牆之外。

    “公子，楚軍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一處隱蔽的小山坡之上，田文帶著四千人的校尉，默默地觀察著楚軍的動靜。

    “他們在等西麵大敗的消息。”田文的聲音之中，依舊不含一絲感情色彩。

    那校尉點了點頭，但同樣沒有說什麽。

    “公子，這麽看，若是田野戰敗的消息傳回來，恐怕這魯縣，半日都守不住了。這樣我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會。”田文很是肯定地搖了搖頭，“田野留守的副將我認識，算得上是一員將才。以他的能力，加上城中的百姓，守上一日是沒有問題的。”

    “公子的意思是，城池會在楚軍援軍到來的時候被破？”

    田文點了點頭，指著遠遠的一處高高飄揚的大旗說道：“那想必應該是楚軍的大纛了。現在城中的兵力，應該都差不多集中在了城南。若是楚軍的主將夠聰明，就會將自己當做幌子仰攻。等到西麵的大軍趕到，哪怕沒有像樣的攻城器械，也能輕易拿下西城。”

    校尉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著詢問如何達成他們的目的。

    很快，一騎快馬，從西麵奔馳而來。

    “殿下，黃將軍已經大獲全勝，配合隨後趕到的援軍，盡數剿滅了一萬多的齊兵。此乃齊國主將！”

    周煜有些興奮地將一顆血淋漓的人頭，提到了夏桓的麵前。

    看著這顆依舊瞪大了眼睛的人頭，夏桓不經意地皺了一下眉頭。

    “命人將人頭給城中的人展示一番。”

    雖然有些反感，但是夏桓依舊沒有打算放過已經殞命的田野。

    “喏！”周煜拱了拱手，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三十年的軍旅生涯，令他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而且，不論是太祖還是當今楚皇，都是血泊裏滾出來的。自然而然，周煜也下意識地將夏桓與他們歸為一類。

    尚未瞑目的人頭，給城牆之上，黑壓壓的人，一個極大的震撼。

    田將軍敗了？殞命了？一萬五千人，有去無回？

    一連串的疑惑，逐漸化作了恐懼，彌漫在了眾人的心頭。

    “嗖！”

    一根飛矢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將那提著人頭的騎兵，連頭帶人，釘成了一個串兒。

    不論是城牆之上的齊國一方，還是底下的楚軍們，全都是一怔。

    “這不是田將軍，乃是楚人亂心之計，大家千萬不要上當！”

    一個麵容粗獷的漢子，手中提著一柄重弓，扯著嗓子高喊著。

    “對！這不是田將軍，我認得田將軍，這絕不是他！”

    很快，一些機靈的人，立刻同樣喊了起來。

    原本已經有些動蕩的人心，到時逐漸恢複了幾分。

    夏桓皺著眉頭，顯然沒有料到已經主力盡出的魯縣之中，還有這樣的人。

    單單是先前的那一箭，足足距離城牆之上，有百步的距離。

    雖然居高而下可以射的更遠一些，但是，那可是騎著馬的騎兵，不是站著不動的靶子。

    “殿下，要攻城嗎？”看著人心逐漸恢複的城牆，周煜看著夏桓問道。

    夏桓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原本也不過隻是雕蟲小技，失敗了就失敗了。等到黃將軍將大軍距離此處五裏，再開戰。”

    城牆之上的那齊將，顯然是有幾分本事的。

    隻是，他用一份謊言去掩蓋一份真相，等到紙包不住火的時候，那麽到時候的效果，反倒是會成倍增加。

    一盞茶之後，城牆之上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這應該是齊人在咒罵楚人的“狡猾”和“詭計多端”。

    而夏桓也不理會已經幾乎楚軍將士們眼中即將噴出的怒火，依舊靜靜地等待著。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現在將士氣全部花在喊罵之上，等到開戰，見了血，一大半的普通人，士氣會頓時銳減大半。

    再等齊軍戰敗的消息傳來，那麽他們定然會掩麵而逃。

    “沙沙沙”

    一陣雖然不高，卻極為頻繁的腳步聲，在一處小山坡的背麵響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黃雀亦不知人在其後也。

    將近四百年前，一個稚童因為這句話，平息了吳國的戰火。

    而今天，螳螂，黃雀，究竟誰又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