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靖作為大兒子理該主動敬酒，這份古樸真摯的鄉情感染了他，他放開酒量喝。在他的帶動下，酒桌上觥籌交錯，氣氛熱烈。

    徐佳琪微笑著，站在邱靖身邊，陪著他頻頻舉杯，像一對恩愛的夫妻。

    敬完酒，徐佳琪去了洗手間。過了很久沒有回到酒桌上，邱靖不放心，就去找。他看見徐佳琪背靠著牆，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他的心像撕裂般，很痛很痛。他沒有膽量麵對她，他想迅速走開，但邁不開腳步。他知道她是一個很要麵子的女人，老公出軌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但為了麵子不得不與老公演戲。這對她是多麽的殘忍啊。

    邱靖走上前，哽咽地叫了一聲道：“老婆。”

    徐佳琪回過頭詫異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邱靖低頭歎息了一聲，又叫了一聲：“老婆。”

    徐佳琪笑了，笑得很苦澀，說：“我以為我聽錯了，你都要離婚了，還叫我老婆？”

    我……我……”

    你的意思是還沒有離婚就可以稱呼老婆？”

    邱靖傷感地歎息了一聲，看了一眼徐佳琪，目光顯得很無奈，難受無比的他，心裏像是有無數條毒蛇在撕咬。

    相顧無言，惟有傷感。

    平姐，你怎麽了？今天是媽的生日，你就不能讓平姐高興高興麽？你還嫌傷害平姐不深麽？”

    何強氣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邱靖抬頭望了弟弟一眼，痛苦地辯解：“我哪裏傷害了她？”

    那平姐怎麽這麽傷心？”

    徐佳琪怕何強不依不饒，忙說：“是我想在這裏靜一會兒，真不關你哥的事。你們都快去招呼客人。”

    邱靖像得到了大赦令，趕忙離開了。

    何強見哥哥走了，來到徐佳琪的身邊，內疚地說：“對不起，平姐，你別難過。”

    徐佳琪笑了，笑得很勉強，問：“有什麽對不起的？”

    說完，轉身離開。

    平姐。”

    有什麽事？”徐佳琪茫然地回頭問。

    何強看著她，欲言又止：“其實……其實……”

    徐佳琪更納悶了：“其實什麽？你吞吞吐吐幹什麽？”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太勉強你自己，你其實可以離開的，這裏有我與哥就行了。”

    說完，何強大步離開了。

    徐佳琪看著何強的背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感激之情湧上心頭，眼裏頓時蓄滿了淚水。她不會離開的，即使心裏難受，何媽媽把她當作閨女一樣，在母親的生日宴會上，怎麽能缺少女兒呢？

    徐佳琪收起落寞的心情回到酒席上，不時地和客人們說笑著，但她的眉間卻凝結著些許淡淡的哀傷。

    邱靖很難受，但他必須強裝笑顏。

    一杯杯的啤酒下肚，就好像是向邱靖的心裏傾倒的一杯杯的苦水。

    邱靖回到家時，母親與何強都睡覺了，徐佳琪還在沙發上靜靜地坐著，明顯在等他。

    為了不讓母親察覺什麽，今晚，邱靖必須在家睡覺，但麵對目光含怨，臉色淒苦，沉默不語的老婆，他坐在沙發上，難受極了。兩人離得很近，邱靖想和老婆說幾句話，可是張不開口，能說什麽呢？說對不起？他如此地傷害了她，同自己的行為相比，這對不起的道歉就顯得太蒼白無力了。

    也許知道邱靖難開口，徐佳琪看了他一眼，語氣很冷淡地說：“你今天喝多了，早點睡吧。”

    邱靖痛苦地閉上雙眼，把頭仰靠在沙發靠背上。過了一會，他睜開了眼，看見老婆並沒有離開，正眼含哀怨地看著他。

    自責與無奈的感覺在邱靖的心裏不住地翻騰，他再次閉上眼睛，但眼前浮現的是老婆幽怨的雙眼，他忍不住睜開了眼，關切地問：“你怎麽還不去睡覺？”

    我在等你睡覺啊。”

    你先睡吧。我休息一會。”

    我不知道你睡沙發還是床，我怎麽睡？”

    邱靖無語了，一雙眼幽怨地看著老婆。

    你睡床吧，沙發睡起來畢竟不舒服。”

    都睡床吧。”

    邱靖眼裏帶著乞求的表情看了看母親的臥室。

    徐佳琪沒有反對，落寞地向臥室走去。

    過了很久，邱靖心情複雜地睡在了床上。

    徐佳琪沒有說話，隻伸出手幫他把薄薄的毯子拉了拉。

    邱靖更難受了，他真希望老婆好好罵自己一頓。

    對於做了違心事的人，隻要他還有良心，受害人越對他好，他越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徐佳琪現在對邱靖越寬容，他越覺得是折磨。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同床異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深人靜了。

    邱靖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他在河裏捉魚，岸上是弟弟，每當他捉到一條魚，弟弟會比他還興奮，回到家，被父母責罵，兩兄弟爭著承擔責任；家徒四壁的房間裏，下雨時，一家人忙著拿盆子等接水工具接漏的雨水；讀大學了，同學們大手大腳地花錢，他隻能在書的海洋裏忘卻現實生活中的煩惱，同鄉聚會，他看見了徐佳琪，這個高挑個子的女孩深深地吸引了他，自卑的他在不知道下了多少次決心的情況下，終於鼓足了勇氣給她寫了情書，而每封情書都石沉大海，後來柳暗花明了，她屬於了他，他發誓要給她幸福，要永遠愛她，山盟雖在，他卻辜負了她。

    夜依舊深沉，夢卻醒了。

    邱靖擦了擦額頭的汗，疲憊地準備繼續睡。他轉頭看了看身旁，徐佳琪不在，耳邊似乎傳來淅瀝的聲音，他起了床，拉開了落地窗簾，窗外下著雨。他不禁想到了“留得殘荷聽雨聲”的詩句，心情更鬱悶了。

    這麽晚了，幹什麽去了？邱靖不放心，走出臥室找徐佳琪。

    徐佳琪站在陽台上，聽見腳步聲猛然回頭，黑暗中，邱靖看不清楚她的臉，但直覺告訴他，她哭了。

    他們無言地對視著。

    你怎麽不睡覺？”

    邱靖聲音哽咽了，關切地問。

    睡不著，想一個人靜靜。”

    徐佳琪低下了頭，任憑臉上的淚水橫流。白天酒桌上裝出的堅強現在變成了決堤的淚水了。

    邱靖走上前，拉了拉她的手，內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

    徐佳琪咬了咬嘴唇，哽咽地說：“不要說對不起，分居久了，經不住美女誘惑的人也很多的，你不要自責。”

    邱靖真不知道這話是理解了他還是在挖苦他，他的心都要碎了，低著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他多麽想告訴老婆他很後悔，他願意與她白頭到老，但是龐小玲不願意做人流，她已經把他當成她的全部了，沒有他，她與孩子今後該怎麽辦？他走投無路，隻能傷害老婆。

    徐佳琪是多麽的無辜啊，她是個好老婆，好媳婦，好嫂子，這樣一個有著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女人，卻被丈夫傷害很深。

    邱靖流淚了，他痛恨自己，他覺得他的良心被狗吃了，他造的罪孽太深了，簡直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佳琪，我根本配不上你，不值得你愛，你恨我吧。”

    恨又怎樣？不恨又怎樣？”

    徐佳琪的聲音很輕，不帶任何感情。

    睡覺吧。”

    邱靖說完，再也沒有勇氣看老婆一眼，轉身回臥室了。

    他的心陣陣疼痛，淚水止不住地流。他知道，這個臥室，他今後永遠沒有資格在裏麵睡覺了。

    龐小玲揚起拳頭，假意要打邱靖，卻趁邱靖不注意，調皮地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

    你知道嗎？你昨天回家了，我一個人在旅館裏很孤單，我就想象生日宴會上的熱鬧，唉，越想越傷心，當時真恨你沒有勇氣帶我一起去。我昨晚睡不著覺，傻傻地坐在床上等你，知道你不會回來的，但我就是希望奇跡出現。唉，你說我傻不傻？我覺得我像一個怨婦了。”

    聽了“怨婦”兩個字，邱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心想要說“怨婦”，老婆才算是怨婦啊。

    邱靖難受，不想聽龐小玲的喋喋不休，就說：“我知道你一個人在旅館裏的滋味不好受，但如果昨天帶你去，母親知道了我要離婚，那就不好收場了。昨晚我如果不在家裏，母親會奇怪的。”

    我知道這些道理，我哪會真怪你啊？隻是因為你回來了，我太高興就嘮叨了。我知道你的老婆不會爽快地答應與你離婚的，況且你也舍不得她的，你們結婚這麽多年，有很多東西值得留戀的。”

    龐小玲以很擔心的眼神幽怨地看著邱靖。

    邱靖歎息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說：“留戀也好，不留戀也好，有什麽辦法？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我隻是隨便說說。餓了吧？我給你準備吃的。”

    邱靖確實餓了，昨天喝酒多，菜吃得太少，今天在家吃飯又沒有胃口。

    自從邱靖回到旅館，龐小玲幸福得像一隻小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回到廣東後在家裏添置什麽東西，孩子怎麽教育等都被她規劃好了。

    雖然龐小玲的樂觀感染了邱靖，但他沒有辦法高興得起來，他忘不了他關上家門時的痛苦，他的心被震撼了，壓抑的感情再也無法控製，他是一路流著淚走回旅館的。他恨自己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是十足的陳世美。

    看著邱靖痛苦地沉默著，龐小玲坐到他身邊，心疼地望著他，眼裏充滿了愛憐。

    邱靖像個受傷的小孩子，無助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閉著眼，靜靜地享受著她的體溫傳給他的溫柔的感覺，心裏慢慢地平靜了。

    我知道你難受，我也知道你老婆難受，可是我不願意退出，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很卑鄙。”

    你糟蹋自己幹什麽？這事情從頭到尾都隻是我一個人的錯。”

    邱靖說完，心疼地伸手摟住龐小玲的腰，將她擁抱入懷。

    龐小玲溫順地任他抱著。

    相愛的人靜靜擁抱的感覺真好。

    過了很久，龐小玲柔聲說：“離婚既然成定局了，你就不要再難過了，你為我承受了太多的精神壓力，我會加倍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