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族從中原遷徙到西北荊山山脈已經過去了近百年。

    雖然當初因為種種原因有一部分人分裂出去往大山裏繼續跋涉，留下的不過百餘人，可經過這麽多年的繁衍和征戰，還是成為一千多人的大部族，牢牢把控著荊山山脈的東部入口。

    火族這一代的族長叫做陸仲，父親在與荊山鬼族的戰鬥中戰死，他臨危受命成為新一任族長，迎娶了祝融部族長的女兒，與百年前同為一族的祝融部合力終於打敗了西方鬼族的侵襲，讓荊山又重回平靜。

    陸仲的妻子因為難產而死，留下五胞胎兒子如今已經長到三歲了，他還有一長子，名曰昆吾，已有八歲。

    這一日，族長陸仲帶著三兒子篯鏗來找大巫看病，此時正站在大巫門前。

    大巫的房子坐落在小丘之頂，火族村落圍著小丘而建，發源自荊山山脈中部的沮水流淌至此已匯聚成大河擋在村前，三山環繞，一水遮擋，又是初夏時節，讓這個一千多人的村落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可陸仲此時根本沒有心情欣賞。

    陸仲站在石頭房間門前五六米處來回踱步，不時的停駐腳步往房子那看一眼，表情糾結，因為他知道這裏是禁地，沒有大巫的允許，即使身為族長也不能再往前走了。

    還好，時間並未過去太久，門扉打開，一個黑袍人拉著一個小孩走了出來。

    小孩有三四歲的年紀，穿著獸皮，打著赤腳，頭發用繩子攏在一起垂到肩上，而黑袍人渾身上下隻露出雙手，持杖的左手布滿褶皺，點點灰色斑點散布上麵。

    黑袍人的聲音不像老人，雖然語氣舒緩平和但充滿底氣，“孩子帶下去，咱倆談談。“

    陸仲一臉關切，目光一直在孩子身上，聽了黑袍人的話，示意身旁一人帶著孩子下去。

    孩子牽著那人手看向陸仲，笑著問道，“爸爸，我能跟大哥去河邊玩嗎？“

    陸仲點點頭，“去吧，記得早點回村吃飯。“

    孩子的歡笑聲越來越遠，陸仲皺著眉頭看向黑袍人，問道，“大巫，篯鏗這是得了什麽病？“

    大巫跟陸仲說，“跟我來。“接著拄著鳩杖轉身回屋。

    這個石頭房子，陸仲進去過三次，一次是八歲時的降靈禮，另外兩次是因為與附近部族爭鬥受傷來此處進行救治。

    依舊是那麽的熱，冬天還好，可如今已是初夏，這裏又沒有門窗，進來之後如同進了蒸籠一般，陸仲知道這座房子本就像個蒸籠，地麵下方有一洞，常年有人往裏加柴保持這裏的溫度。

    陸仲隨意坐在黑漆漆的草蒲團上，等著大巫開口。

    如此高的室溫絲毫影響不到大巫，還是那身打扮，甚至連雙手也縮進袖子裏，一聲輕咳，大巫開口了，“篯鏗的身體很棒，他口中說的那些事隻是個夢而已。“

    陸仲搖搖頭，說道，“從他斷斷續續的敘述看來，每次做夢夢見的人都相同，甚至他在裏麵還有父母，我從未聽聞每次會做一樣的夢。“

    大巫沉吟了片刻，說道，“也許是他的前生或者來世，之前我卜了一卦，火天大有，大吉，沒事的。“

    大巫是火族的精神領袖，他的話沒人會去質疑，陸仲長舒一口氣，說道，“沒事就好，孩子媽臨死前還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孩子們。“

    大巫說道，“最近幾年我族人丁越發的興旺，也許可以多選幾個孩子，你怎麽看？“

    陸仲臉色微變，說道，“你的意思是讓篯鏗試一試？“

    大巫點點頭，“卦象大吉，他又不是早夭之像，我族的天選勇士隻剩兩人，我怕一旦鬼族再來進犯。。。“

    陸仲遲疑片刻，說道，“他才三歲，還有五年才到降靈禮，我本有打算今年讓昆吾試試。“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篯鏗已經在河邊找到了他哥哥還有其他四個兄弟，昆吾正拿著棒子在水麵上不時的拍打，岸上的孩子們正在大呼小叫。

    篯鏗大聲喊到，“哥哥，抓到魚了嗎？“

    初夏時節，雖是正午，可從荊山中流出的沮河水還是很涼，顯然昆吾並不懼怕，赤裸著身體，聽見篯鏗的呼喊，他停止了拍打，回應道，“三弟來啦，這些魚精的很，我都快脫力了，才打到三隻。“

    篯鏗立刻來了精神，掙脫隨從的手，跑到河邊其他幾個兄弟身旁，四處張望，問道，“在哪，在哪？我要看魚。“

    火族擅狩獵，不擅捕魚，隻有在食物短缺或者河魚最肥的時候才會組織村裏的輕壯圍壩捕魚，平時雖有一些勇士用矛叉魚，可是以昆吾的力量和經驗顯然做不到，要不是河中魚多，像他這樣用棒子敲打肯定是白費力氣。

    五兄弟中年紀最大，個子最高的二哥惠連，此時招呼篯鏗，喊到，“弟弟，魚在這兒了，在坑裏。“

    河邊不遠處有一水窪，中間有一小渠連接著河，三隻魚很大無法通過小渠遊走，正在水窪裏打轉。

    篯鏗歡呼著，“是活的魚，太棒了，我最愛吃清蒸石斑魚。“

    一旁的惠連說道，“弟弟，這是鯽魚，可以做湯，石斑魚是什麽？清蒸又是什麽？”

    篯鏗撿了一個竹枝撥弄水窪裏的魚，目光一直未曾離開，口中說道，“石斑魚是大海裏的，清蒸可好吃了，我外公做的。。。“

    四弟會人奶聲奶氣的說道，“三哥，咱們得外公在山的那邊。“

    篯鏗說道，“我還有一個外公住在海邊。“

    此時惠連大聲喊道，“我們隻有一個外公，你不要胡說八道。“

    接著在篯鏗身後一推，篯鏗一頭栽進水窪裏麵。

    幾個仆人手忙腳亂的把篯鏗從水窪裏拉了出來，在河裏打魚的昆吾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連忙往岸上跑，當他跑到岸上，見到五個孩子全在哇哇大哭，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幾名瑟瑟發抖的仆人，沉聲問道，“怎麽回事？為什麽篯鏗渾身都濕了？他們在哭什麽呢？“

    火族村控製很多奴隸，有戰敗被俘，有山中山民，可能逃跑的人被安排去挖礦，剩下些年紀大有殘疾的大多充當仆人，這些仆人已經無法狩獵更別提充當戰士，所以在任何一個部落中都是被拋棄的對象，除非血親那種關係的供養，這讓他們對自己的主子額外的懼怕。

    昆吾的棍子敲打在一個高大中年仆人身上，那人緊繃著雙唇不敢發出聲響，打了兩下見他不語，還要再打，惠連說話了，帶著哭腔說道，“大哥，篯鏗說他還有一個外公住在海邊。“

    昆吾皺皺眉頭，說道，“咱們隻有一個外公，住在山那邊。“

    惠連說，“是啊，我也是這麽說的，然後我倆就吵起來了，篯鏗不小心掉水坑裏了，你說是不是？篯鏗？“

    篯鏗哭著說道，“我是還有一個外公，還有一個媽媽，雖然不經常見到她。“

    篯鏗還要再說，昆吾揮舞著木棍，喊到，“媽媽死了，因為你們這些小王八蛋死的，好啦，別哭啦，都回去。“

    昆吾朝五個孩子一人一腳，再也不理他們，拿上衣服，頭也不回的走了。

    篯鏗坐在地上，一邊哭著一邊說著，“我有媽媽啊，媽媽，我要媽媽。“

    惠連朝一旁的仆人說道，“把魚拿上。“

    接著蹲在篯鏗麵前，語重心長的說道，“篯鏗，你要聽哥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