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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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長風想完之後又暗暗皺了皺眉, 淡延怎麽樣那是他的事兒,他想這些做什麽,說起來他就這麽一個徒弟...
他腦海裏不期然浮現出沈喬的臉, 把自己先驚了一跳, 忙念了幾句清心咒定神, 同時看淡延更不順眼起來。
他進正堂之後坐在上首, 三根玉雕一般的手指穩穩當當地托著茶托,淡延和燕梨匆匆穿好衣裳趕了出來, 他也不繞圈子, 直接道:“你在京裏這些年攬事弄權,整日隻知道和一幫官場中人廝混,這是你選的路, 我本也不該置喙什麽,可你為了這些旁枝末節忘了正事,可別怪我不講同宗的情分了。”
淡延聽這話便知道他是要算總賬來了, 嘴裏發苦,卻還負隅頑抗:“長風,就算你是宗主, 說話也得講究證據,我怎麽就忘了正事了?”
淡長風垂眸漫不經心地吹著茶葉沫子,看似散漫, 卻把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道明了:“謹順二十年的時候, 有一窩黃鼠狼妖屠了京郊附近的村鎮, 二十三年水鬼作亂, 二十五年河妖肆虐...還有多少我就不全說了,給你留點體麵,你就告訴我,這樁樁件件你除了事後拚命掩蓋,還有什麽作為?”
淡延額頭冷汗涔涔冒了出來,淡長風振袖而起:“你就去皇陵守上十年陵墓吧,十年內不得外出,想來這守墓的差事,你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皇陵淒苦冷清,哪裏是京中的繁華熱鬧可比的?
淡延冒著冷汗想要求饒,沒想到燕梨就已經上前一步,溫聲細語地哀求道:“國師恕罪,師傅這麽多年在京裏,雖然也沒少交際應酬,但那也是身在官場不得以而為之,歸根結底也是為了宗門,他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淡長風微微側頭,終於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燕梨跟他正對一眼,越發覺得這男人驚豔不可方物,遠不是淡延可比的。她心頭別別亂跳,她這一招確實很能刷好感度,不管能不能救下淡延,既顯得自己重情義能在淡長風麵前討個巧,還順手送淡延一個人情。
她定了定神,繼續開始表演,細聲道:“若,若國師一定要罰,那就讓我代師去皇陵受罰吧。”
她說完抬頭,略略掃了淡長風一眼,卻沒在他麵上見到感動讚賞之色,不由得有些失望,屏息等待著他回答。
淡長風緩緩道:“我本想著你算不得內門弟子,不好隨意處置,既然你們師徒情深...”他目光在淡延和燕梨之間逡巡一圈:“那你就陪他去吧。”
燕梨嚇得身子晃了晃,想要開口說話,淡長風卻已經走遠了。
淡長風回去之後老想著那檔子事兒,他在山上清修的時候雖然沒有春.宮圖之類的青少年必備讀物,但是雙修的書籍也看了不少,畫麵翻騰上來就止不住,最可怕的是他總是莫名其妙帶入小徒弟的臉...
他深吸一口氣,不敢再多想,盤膝坐起來冥想。
坐在他對麵的上山莫名其妙,坐著坐著馬車師叔怎麽就開始修煉了?一言不合就修煉啊!
沈喬最近身子還虛著不好挪動,所以師徒兩個老著臉皮仍舊借住在宮裏,淡長風也讓馬車往皇宮的方向走,剛進入湖心院,就見沈喬一手撐著床柱,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
他三兩步過去扶住她,蹙眉道:“你是要小解?下人呢?”
沈喬驚歎於他的腦補能力,汗了下道:“師傅想多了,我隻是想下床走走,透透氣,早上躺了一上午,倒躺出了我一身的汗。”
他本來想強行扶著她躺下的,聽她說完幹脆扶著她在屋裏走了幾步,直到她額上冒汗才引她坐下。
他就勢坐在她身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時不時若有所思地瞄沈喬一眼,把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發問道:“師傅有事要跟我說?”
淡長風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無。”
沈喬主動問道:“那淡延師伯那裏...”
淡長風道:“他被我打發去守皇陵了,你不用擔心,隻是燕梨卻不算正經的門下弟子,我也不好直接發落,等淡延一走,她跟宗門就沒什麽關係了。若她再有個不對,你隻管來告訴我。”
沈喬笑一笑:“我隻是瞧她不順眼,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哦了聲,腦子裏思緒亂飛,沉默半晌才突然抬頭問了句:“要是我哪年被師門罰了,你怎麽辦?”
沈喬奇道:“您就是宗主,還有人能罰您呢?”
淡長風衝她翻了個白眼:“這不是重點。”
沈喬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這麽多愁善感的問題,想了想道:“您待我這樣好,等我安置好了家裏就陪您一道去受罰吧,還能彼此照應著。”
別的她不敢保證,但在知恩圖報這點上她還是能做到的。
淡長風像是冬天喝了碗熱湯,渾身都舒泰起來,小徒弟還是這麽愛粘著他啊,哪怕他受罰都硬要跟著,這不是仰慕他是什麽?
他心情大好,還主動遞了塊精致點心到沈喬嘴邊:“為師知道你的心思了。”
沈喬被糊了一嘴糕點:“???”您又知道啥了?
......
過了三更天,宮裏的梆子也響完了,一個內宦帶著幾個小夥者躡手躡腳地往紅藥殿的偏殿走,安嬪的屍首就停放在那裏,由於她死的不大體麵,又是滿腦子害人心思去的,當然不可能入皇陵,給她在北山隨意找個地方葬了都算是皇上仁慈了。
不過宮裏的事兒往外傳也不大好,沒得讓人亂嚼舌根,這些負責送屍首的太監這才深更半夜過來抬屍首。
此時正值盛夏,偏殿裏雖然有冰塊鎮著,但也免不了有了味道,幸好幾人早有準備,掏出半濕的絹布捂住了口鼻,一個模樣清秀的小太監捂著嘴悶聲道:“公公給咱們講講唄,安嬪娘娘這還懷著身孕呢,到底是怎麽走的?”
內宦是皇上身邊的人,不比這幾個小的沒輕沒重,沉了眉輕斥道:“胡亂說什麽,幹你們的活兒去!話這麽多是想陪她一道去嗎?”
幾個小太監不敢再多問,合力把安嬪的屍首抬起來,期間有人手腳不幹淨,從屍身上擼下個鐲子偷隻釵的,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沒點油水誰願意跟這些死鬼打交道?
安嬪嬌嬌弱弱一女子,沒想到屍身竟然還挺沉,幾人試了幾下都沒完整抬起來,內宦敏銳,多留心了幾眼,怎麽覺著安嬪這肚子好像比死前大了?
他正不錯眼地瞧著,忽然聽見極響亮的一聲嬰兒啼哭,嚇得他身子一抖,眾人都慌了手腳,他還不得不拔高了聲音安穩人心:“什麽東西裝神弄鬼的?!”
殿裏一下子沒了聲音,他強自鎮定道:“估計是哪個夜貓子竄了過來,你們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早收拾完早回去睡覺!”
眾人齊齊應了個是,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死去多時的安嬪騰的一下坐了起來,腹部發出皮肉繃開的怪響,一隻陰慘慘的小手就這麽探了出來,直接抓住離他最近之人的手腕子。
被抓住那人手腕上顯出小小的黑色手掌印,他疼的慘叫起來,慌忙想要甩開,卻怎麽也甩不脫,疼的竟然昏死過去。
來偏殿的眾人這下子著了慌,四散開要逃,就見那胎兒半個身子已經爬了出來,太監尖叫起來不遜於女人,倉皇之中就見偏殿外並立著兩道影子,還是內宦有點眼力見,先一步認了出來,大叫道:“國師,救命!”
淡長風帶著沈喬幾步跨了進來,抬手一掃先把幾個小火者通通掃了出去,鬼胎還在努力往外爬,安嬪肚子上的皮膚繃的幾近透明,沈喬這心理素質瞧見這場景都有些備不住,皺了皺眉:“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淡長風嗯了聲,虛虛做了個抓握的動作,竟一下子把鬼胎抓了出來,它就在一蓬金光裏不住掙紮著,淡長風抬手一點,見它身形雖然略有黯淡,卻不見煙消雲散,仍舊呲牙咧嘴地不住掙紮。
它忽然又尖嘯一聲,整個偏殿都震動起來,地麵橫梁不住亂搖,沈喬錯開身站著才勉強站穩。
淡長風一怔,撫掌笑道:“有趣有趣,李齊光的能耐果然不止那麽點。”
他正大呼有趣的時候,就見半空中出現一個小小的旋渦,旋渦裏顯出一隻白潔纖長的手,抓住鬼胎就往回縮。
淡長風這是樂極生悲,不過他也反應迅速,一把拉住鬼胎的另一隻腳,一揚手就連著打了好幾道符,那半空中突然出現的手猛地縮了回去,不過鬼胎也沒了生氣,隻剩一具還沒成型的皮囊在他手裏。
沈喬在這種級別的鬥法中幫不上什麽忙,事實上她連看都沒怎麽看清,等金光散去忙問道:“師傅怎麽了?”
淡長風麵沉如水:“胎兒的靈魄被人搶走了。”他頓了下,沉聲道:“肉身還罷了,靈魄可是李齊光大半的修為為它塑造的,絕不能就這麽流傳出去!”
他說完皺了皺眉:“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有能耐從我手裏搶東西。”
沈喬歎了口氣,愛說教的毛病又犯了:“您這不是疏忽,您這是自信過頭啊。”
淡長風的人生鐵律就是不能在徒弟跟前丟人,聽她說完臉色忽青忽白的,甩袖悶頭往外走:“丟了就丟了,就算它丟的再遠,我也能把它給尋回來!”
他哼了聲:“我這就給山上去信,讓宗門上下都給我找那個小死鬼!”
沈喬:“...”
......
一座外形古樸的宅院裏,有位麵目精致,身姿優雅的女子款款起身,原本在虛空中伸出的手也緩緩收了回來,她調息許久,蒼白的麵色才恢複了些紅潤。
她手掌一翻,一個嬰孩的虛影就被她捧在懷裏,還張牙舞爪地想要反抗,她手指虛虛一點,嬰孩的虛影僵住,手臂垂下來動彈不得。
她忍不住歎了聲:“我培養多年才終於有一個進了宮,沒想到卻是個隻知道爭寵獻媚的廢物,枉費我悉心栽培了。”
她笑一笑:“不過好歹留下這麽一個東西,也不算太虧,其實我也沒想好怎麽用,不過總覺著一個兩百多年鬼王的修為不搶過來浪費了,正好我新練的屠人劍缺一個器靈,不如就把他當做器靈。”
她一偏頭,看向自己的斜後方:“你覺得好不好?”
她身後站了一道筆直修長的身影,卻顯得有些僵硬,一根粗長的鐵鏈從牆壁穿出,拴在那人的脖子上,他一頭烏發垂著,指甲卻有三寸長,立在那裏不笑不言,雖然是人形,卻給人感覺好像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
他低著頭,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的問話,隻不言語。
女子又是嫵媚一笑:“我突然又改主意了,我要把它給你用,它雖然不及沈喬的至陰之體,但也能幫你飛躍幾階,你說是嗎?蘇沅?”
僵屍還是不動,她無趣地歎了聲,把嬰靈往他身上一丟,轉身出去了。
原本寂靜的屋室內突然傳出咀嚼吞咽之聲,若是有普通人在此聽了,隻怕要嚇得大病一場。
......
自打沈喬身子徹底康健之後,師徒兩個就又搬回了承恩公府,除了那日被偷走的鬼胎還沒找到,簡直一切順遂,她見淡長風這幾天忙進忙出的,問道:“師傅說有人偷那鬼胎究竟是為了做什麽?”
淡長風心煩地挑了挑眉:“反正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兒,總不能是扶危濟困。”
那小死鬼找不著還在其次,他在徒弟麵前失去的麵子才是大事啊!
沈喬十分自覺地閉上了嘴,目光落到他修長漂亮的手上,難免多瞧了幾眼,沒想到卻被他看見了,濃麗的眉毛挑了挑:“好看嗎?”
一臉你別否認你又偷看我了的表情,沈喬隻得道:“額...我看您指甲有點長了。”
淡長風眼波微橫看著她,徒弟哪裏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了,偷看就偷看嗎,他又不會怪罪。
他哦了聲,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剪子來就要剪指甲,沒留神剪破了點油皮,血珠子冒了幾粒出來,他皺眉甩了甩手,傷口轉瞬愈合了:“這剪子不好用。”
沈喬見過手殘的,卻沒見過手殘成這樣的,主動接過剪子:“我來幫您剪吧。”
他這回眉頭也不皺了,揚著笑臉把手伸過去,等著小徒弟的愛心服侍。
沈喬小心捧著他的手,沿著指甲邊沿小心修著,其實他指甲也不長,不過她有點強迫症,看著心裏難受。
他的手很漂亮,長而分明,冰肌附在玉骨上頭,握住他手的時候冰冰涼涼,握久了又讓人覺著溫暖可靠,沈喬其實比較喜歡那種圓嘟嘟握起來有肉的手,不過師傅這樣的手竟然也好看。她琢磨著,她這師傅不張嘴,還是挺仙風道骨的。
他見她剪著剪著突然不動了,用手指刮了刮她的臉頰,揶挪笑道:“還說你沒偷看?想看就跟為師直說,為師讓你看個夠。”
沈喬驚了下,臉皮也被練出來了,遂淡定道:“師傅的手很好看。”
這下換淡長風不自在起來了,微微紅了耳根,斜睨她一眼:“別的本事沒學多少,油嘴滑舌倒是學了個十成。”
她低頭認真幫他剪完指甲,隨意道:“這都是您教導的好。”又多嘴問了句:“您的手還疼不疼?”
淡長風目光不自覺落到她豐潤的兩瓣唇上:“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沈喬:“...”
沉默間,外麵有人來報:“公爺,太子和餘家公子來了。”
淡長風聽一個是說要對他寶貝徒弟以身相許的二貨太子,一個是對他寶貝徒弟明顯心懷不軌的餘正霖,眉心又往裏攢了攢,不耐道:“他們來幹什麽?”
外麵人答道:“太子說要謝上回沈姑娘的救命之恩,還備了厚禮過來。”
這還像點樣子,他想了想,勉強點了點頭:“讓他們進來吧。”又轉向沈喬:“你想見嗎?”
她放下剪子,隨意點頭:“是送謝禮又不是來尋仇的,有什麽好不想的。”
兩人便並肩走了出去,沈喬上回光顧著救人了,還沒看清太子長什麽樣子,這回隨意打量幾眼,就見他和皇上長的更像些,一樣的瘦條身材。
太子這回來還真是來送謝禮的,他雖然說了句以身相許,但也知道自己的親事自己難做主,更悲傷的是人家姑娘對他完全沒意思,住在宮裏幾天問都沒問一句,他就老老實實地備了厚禮,按照正常的法子道謝了。
餘正霖聽說他要來找沈喬,立刻毛遂自薦要來作陪,兩人便一道過來了。
兩人見淡長風也跟出來,不由得怔了怔,餘正霖含笑道:“國師同沈姑娘還真是孟不離焦啊。”
淡長風麵色冷淡地看他一眼:“這世上道貌岸然之輩太多,我隻這麽一個徒弟,自然得看得緊些,免得被人哄去了。”
餘正霖覺著好委屈,他雖然想撩沈姑娘,但還沒開始撩呢,怎麽國師就看他這麽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