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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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身後傳來沙沙聲, 也不回頭看, 直接推開窗大步出了屋子,果然屋外是更加濃稠的黑暗, 她按著平日的記憶往院外走, 沒繞幾步,竟又拐回屋裏來。
畫中人嘴角微微翹起,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沈喬第二次轉身往出走,這回換了不同的路,結果卻仍是一樣——又拐進了屋子裏。
她再試幾次, 結果一致如上,隻是沙沙聲更大了些,她猛然轉過頭盯著那畫, 就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已經從畫中緩緩探了出來。
沈喬道:“要來就來,何必這麽裝神弄鬼的,你知道, 我是不怕這個的。”
一聲輕笑從畫卷中緩緩傳出:“我得小心些,要是再遇到那幾個道士,豈不是壞了你我的好事?”
他話音剛落,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來。
沈喬一挑眉:“被鬼纏身算好事?那這世上還有壞事嗎?”
他緩步從畫中邁出, 臉色白的越加滲人,衝她一笑:“我不是鬼。”
沈喬小時候,在收到雲遊道人送的玉符之前, 總是遇到這種妖邪之事, 膽子也算大的離譜了, 不僅不懼,還趁機打量他幾眼,就見他身高體長,膚色很白,麵容清秀,也沒有書裏僵屍的長指甲和獠牙,邁步時身體也不僵硬,反而如常人一般。
她嗯了聲:“你是僵屍。”
他笑一笑:“那幾個道人告訴你的?”
沈喬沒搭腔,隻是道:“其實我是有些納悶的,怎麽你誰都不纏,偏偏纏上我了呢?”
他輕聲道:“你還沒想起來?”
她道:“後來終於想了起來,半個月前我路過莽山,不留神在一所墳地上絆了一跤,現在想想,那應該就是你的墳,說起來是我衝撞了你。”
他笑了笑:“也不算是,隻不過我吞了那墳地主人,鳩占鵲巢罷了,算是個惡客。”
兩人一問一答,竟然似尋常好友閑談,沈喬聽他談吐文雅,語調平和,和尋常人家的公子無異,她心裏暗暗感歎,果然惡鬼也不一定就是惡鬼相了。
他伸手直接要來拉她的手:“再沒人來打擾你我的好事了,這便跟我走吧。”
沈喬躲開,衝他微微一笑:“若我沒猜錯,這還是在夢中吧,你為何不顯真身呢?就算你不是人屬,這就想帶我走,未免也太沒誠意了。”
她頓了下,又淡淡道:“再說我母親還被邪穢附身著呢,隻要你能治好她,讓我親眼看見,我二話不說就與你走,在夢裏應了你又算怎麽回事兒?”
他一怔,繼而撫掌大笑:“好好好,不虧是我相中的,果真不一般,遠非那些蠢物可比的。“
他說著猛地一揚手,沈喬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就是一黑,繼而又從床上彈坐了起來,懷裏的狹刀果然還在,袖籠裏的金符也在,看來是真的醒過來了。
她猛然抬頭,正對上一雙泛著詭異紅光的眼睛,他的外貌與在夢裏區別不大,隻是少了幾分斯文俊秀,多了些冷豔詭譎,他很是人性化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微笑:“希望我這樣子不會嚇到你。”
這僵屍怎麽也瘦了吧唧長的也挺醜的,要來迷惑人至少得變個俊俏長相吧。
沈喬麵不改色地道:“不會。”
他眼睛一亮,喜悅之情幾乎要漫溢出來,就聽她下一句是:“因為我改了主意,你太醜,我不想跟你走了。”
他一怔,沈喬已經扣住了袖中的金符,衝他心口扔了過去,他麵色狠厲起來:“看來你是非得要吃罰酒了。”
沈喬不答,抿唇拔出腰間的狹刀來,狠狠地向他劈了過去,他冷笑一聲:“凡鐵焉能傷我?”
正要不避不閃抗下這一擊,就見沈喬刀鋒一轉,直直地把那金符劈成了兩半,金符在半空中猛然炸開,化作無數金點,在他周遭紛紛爆裂開來,他痛叫一身,身上的衣裳都被金光焚燒去大半。
他冷厲道:“那幾個道士算計我?!”
沈喬不答,一轉身就要往屋外跑,他忍著周身被焚燒的痛楚,移形畫影追了上來,兩人看著雖遠,但他也隻用了一步就追了上來,一把把沈喬掀翻在地,神色猙獰狠厲:“本來想好生待你的,既然你聯合幾個道士算計我,就別怪我心狠了!”
沈喬拿狹刀橫亙在兩人之間,心裏暗暗焦急,順手抄過一邊的油燈拍在他臉上,他隻是晃了晃頭火就熄滅了,一張俊臉卻燒黑大半,他冷笑一聲,晃了晃頭,臉上燒傷的肌膚就生出新的來。
他嘴裏冒出兩顆獠牙,語調陰森:“這樣也好,先嚐了你的血,再好生品嚐你的身子。”
他說著就往下低頭,沈喬幾乎能感覺到冰涼的獠牙抵著肌膚,身上汗毛都炸了起來,奮力掙紮,忽然就聽他一聲痛叫,尖叫一聲翻身躺在地上。
國師和上雲上水二人不知道何時進了屋,上雲上水一人手裏拎著兩個死黃鼠狼:“你倒也算個精明的,竟讓這些個妖物去擾亂我們,可惜他們道行太淺,三兩下就被我們收拾了。”
他反應極快,立時翻過身,就要脅迫沈喬當人質,不過反應更快的是國師,左手已經掐了個訣,就見空中出現三道寶劍虛影,衝著僵屍當頭劈下,他左躲右閃卻躲不開,硬生受了這一下,麵色已然白的跟紙一般了。
國師微怔,輕輕咦了聲,興味道:“竟然沒死?果然不是尋常僵屍。”
沈喬瞅準機會往他身後躲避過去,他也側身讓他躲著,手腕翻轉又換了個訣,就見三把長劍換成了青色繩索,立時把那僵屍捆了個結結實實。
僵屍眼見不好,轉向沈喬,眼裏既有款款深情也有無限悵然:“我知道你恨我已深,你可知我為何要對你屢屢糾纏?”
沈喬一挑眉:“哦?”
他眼裏滿是癡情無悔,癡癡地看向她:“隻因我與你有多世姻緣,隻是每場姻緣都不得善終,我氣恨之下這才墮入妖魔道,想要尋回你,隻要你肯回到我身邊,別說是我不容於三界五行了,就是挫骨揚灰我也不悔...”
國師眯了眯眼,偏頭瞧著沈喬。
這年頭不光人會演戲,就連一頭僵屍都這般戲精啊!
等靈魅帶到謝師那裏,謝師怎麽都不能相信眼前這白胖小男孩就是這些天在書院弄鬼的元凶,但他也不至於以為淡長風隨便抓了個小男孩糊弄他,隻得滿麵費解地道:“這...近來真是他在作怪?”
淡長風點了點頭,不欲多言,倒是沈喬補充道:“正是,要不是我昨日親眼所見,也同謝老先生一樣不敢相信。”
謝師低頭思索片刻,還是先道:“既然如此,讓他先把那些五迷六道的學生救回來吧,不然上下就要鬧的人心惶惶了。”
靈魅似乎有話想說,蓮藕般的手臂擺了一下,但瞥見淡長風,又換成了滿臉諂笑:“好好好,隻要你放了我,我這就去。”
謝師雖然一介凡人,但勝在閱曆豐富,才不上他的當,撚須道:“若是放了你,你這就跑了怎麽辦?再說你雖沒有傷人,也把書院攪的風雨不寧,做錯了事兒就該受罰,要是這麽輕饒了你,你以後再去作惡怎麽辦?”
靈魅瞬間蔫了,被上雲拎著給那幾個學生解了幻術,謝師本來還是半信半疑,親眼見那幾個學生好過來才真正信了,大為驚歎:“我原來隻聽人說過這些奇事,自己卻是分毫不信的,現在瞧來,卻是我井底之蛙了。”
沈喬是尊老愛幼的道德模範,聞言勸慰道:“老驥伏櫪誌在千裏,您雖然年紀大了,但現在開始了解也為時未晚。”
謝師笑道:“我不過一言。”
他見沈喬生的鍾靈毓秀,性格也磊落坦蕩,不由動了愛才之心,但她如今已經是淡長風的弟子,這念頭不過轉一轉便作罷了。
他這個年紀正是最喜愛小孩的時候,低頭看向那靈魅,歎道:“要是同我說,我肯定不信他是個精怪,這孩子生的倒是可愛。”
靈魅除了淡長風,對旁人都是拿鼻孔看的,翹起大頭哼一聲:“可愛你母親的大頭鬼。”
謝師:“...”
他轉向淡長風正色道:“精怪之物不好久留於人間,國師還是把他收去吧。”
淡長風啜了口茶瞧著屋外的花樹:“要真想讓他魂飛魄散也不是不能,隻是靈魅難得,又是生於書院內的,就怕毀了他也回了書院靈氣。”
謝師不過隨口一說,也沒真打算讓他魂飛魄散,聞言問道:“國師有何高見?”
淡長風道:“我把他封在書院內,讓他不能再戲弄人,還能鎮守書院平安。”
謝師頷首:“那樣自然最好。”
淡長風又把臉轉向靈魅,勾唇笑了笑:“不過我要借他身上的一物。”
沈喬暗暗琢磨,不會是項上人頭吧?
三人坐在回程的馬車上,上雲忍不住問道:“師叔,你要那靈魅的精血做什麽?“
靈魅被取了精血之後一張白胖小臉煞白的,就連謝師看了都於心不忍。
淡長風瞧了眼沈喬:“你師妹到現在也沒有傍身的法器,我正好最近要煉製,本想用其他靈物代替的,但既然在書院碰上了靈魅,用它的精血再好不過。”
沈喬怔了怔,忙道:“多謝師傅,有勞師傅費心了。”
淡長風很少親自煉器,但每件都是精品,實在是對小師妹寵的沒邊了。
上雲幽幽道:“好歹我也入師門這麽多年了,師叔你連一張黃符都沒送過我呢。”
淡長風垂眼把玩著裝精血的瓶子:“回頭送你一張遇鬼符。”
上雲:“...”
三人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京城,上雲撩起簾子往外看了看:“我記得從書院到京中至少也得一個多時辰,怎麽回程走的這麽快,師叔是不是你又暗裏使用縮地符了?”
淡長風晃著一根白細手指:“不是。”
上雲滿臉不信,他施施然道:“不是暗裏用的,是我光明正大用的。”
上雲:“...”
沈喬同情地看了眼三師兄,她想起三人都還沒吃早飯,又正好到了集市,告了聲罪便下去買早飯去了。
上雲把馬車上的點心攢盤往淡長風身前推了推:“您要是餓了,就先吃點點心墊補墊補。”
淡長風蹙眉瞧了眼那盤子點心:“我不愛甜的。”
這時候沈喬拎著個食盒,裏麵裝了三碗酒釀圓子和幾塊蜂蜜涼糕,聞著便是甜香撲鼻,她上了馬車就要挨個分發。
上雲怕她觸黴頭,正要攔著,淡長風已經舀了個圓子緩緩吃了:“味道不錯,你有心了。”
上雲:“...”自從跟師叔出來,每天都覺著心好累!!!
其實淡長風確實不愛吃過甜的,不過既然是小徒弟的一番心意,他怎麽也不能辜負了讓小徒弟傷心啊。
沈喬笑了笑:“您喜歡就好。”
馬車終於行至承恩公府,沈喬跳下馬車卻沒有進去,反而向著兩人告辭,淡長風微怔:“你要去哪裏?”
沈喬道:“您忘了,我每月初一十五是要回家的。”
淡長風哦了聲,揮手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上雲眼看著沈喬走遠,覺得師叔好像莫名有點不開心,當然這種不開心是和平時小師妹在的時候對比的...
他正琢磨著,淡長風就已經一揮袖道:“上雲,你今日的早課做了嗎,還不快去?!”
上雲:“...”好吧看來師叔真的很不開心。
沈喬一路回了家裏,京城的布局從來是東貴西富南貧北賤,稍微差不多的小康人家住在南偏西的一片街上。
沈家也在這裏置辦的宅子,離西邊富商們住的地方僅僅隔了一條街,雖然價錢要高些,但張氏想到家裏兩個女孩子總不好住在那些醃臢地方,於是咬咬牙掏錢買了兩進小院,其中一進還能出租出去每月賺三兩銀子——不過隻租給女客。
沈喬才拐進胡同,就見沈家小院隔壁的一座豪宅已經掛上了匾額,上麵大大的‘寧府’二字,顯然已經是有主的居所,大門口還停了不少馬車,有管家指揮著小廝搬進搬出,應當是才搬來不久。
這時候有個高挑的男子走了出來,頭戴金冠,身穿貢緞,打扮穿戴很是不凡,相貌也十分端麗,身形高大,氣度出眾,約莫二十五六。
本來在台階下收拾物件的管家見到他忙不迭地嗬腰行禮:“爺,您怎麽出來了?小的馬上就收拾停當。”
男子沒搭理他,反而微閉了雙眼,麵朝西方買開了步子,一邊閉眼走路,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一,二,三,四...’
管事也覺著奇異,不過主子的事兒他不好多問,隻得悶頭繼續幹活。
沈喬見這人舉止怪異,也多看了幾眼,沒想到那男子嘴裏數到五十步的時候竟然腳步一轉,她躲閃不及,跟男子磕碰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
男子這時候終於睜開眼,也瞧清了眼前人,先是一愣,然後便是一疑,最後化作滿臉的驚豔讚歎。
沈朝飛身躲的極快,那厲鬼還未近身,他就不知道從哪裏拔出一把寶劍來朝著厲鬼劈砍下去,這時候一道金光沒入他長劍之內,他用力揮劍劈砍之下,厲鬼的一條手臂竟然被斬了下來。
別說是厲鬼了,這把沈朝自己都嚇了一跳,沈晚照啊了聲,抽空道:“這就是鬼?這也太侮辱鬼了吧。”
厲鬼低低地吼了一聲,這回的聲音裏明顯有恐懼的成分。沈朝自覺得了克敵製勝的法寶,直接把劍當刀用,用力一劍砍了過去,這回卻沒有成功砍下鬼頭,反而從空氣中穿了過去。
淡長風看了兄妹倆一眼,兄妹倆總覺著他的眼神裏帶了微妙的鄙視...
他五指猛然合攏,厲鬼慘嚎起來,身形都縮小了小半,高聲尖叫起來,有時候鬼比人還能當俊傑,厲鬼見事不好,直接嗖地一聲從窗縫中鑽了出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沈喬忍不住搖頭:“道觀裏一大罐鬼,早上是一隻,這時候又是一隻,怎麽他養鬼跟養狗似的?”
淡長風:“...”
他沒好氣道:“現在是你認真感慨的時候嗎?隨我來吧,順著這鬼物去的地方就能捉到那道人了。”
沈喬還沒來得及問怎麽追,就感覺手腕被人拉住,腳下生了風一般,直接衝出了沈家院落。
她有心想問,沒想到一張嘴就灌了一嘴的風進來,被嗆的咳嗽連連,淡長風微微一怔,不經意般的伸出手,用寬大的廣袖幫她擋住了狂風。
沈喬眼睛也給吹的睜不開,壓根沒看見,隻抬眼問道:“國師...咱們這是要去哪裏追...”
淡長風道:“這鬼物比道觀裏的要強上不少,以他的能耐還養不起來,他想必是使出了什麽生祭的法子,殺人未成,最後受反噬的還是他。”
沈喬正要點頭答應,繚繞在身側的烈風卻已經止了,他停下道:“已經到了。”
這是一處隱蔽的山洞,山洞裏傳出隱隱的念咒之聲,淡長風徑直走了進去,沈喬緊隨其後,就見流霞道人正在山洞做法,勉強抵禦著他親手召喚出來的厲鬼。
“...你是我親手施法召出來的,怎敢背叛主人,不怕我...啊!”
任由他說的天花亂墜,厲鬼又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趁著他左躲右閃的功夫,伸出利爪一把扯下他小臂擱在嘴裏大嚼起來,轉眼自己被沈朝斬下的手臂就恢複好了。
流霞道人疼的淒厲慘嚎,冷不丁瞥見立在不遠處的淡長風,忙高聲道:“道友救命,救命啊!我有良田千畝,珍珠寶器無數,隻要你救我,我還可以把這養鬼的術法交給你,讓你實力大漲,求你救救我啊!”
淡長風偏了偏頭:“養鬼?”
流霞道人還以為有戲,大喜過望地點點頭:“正是!”
淡長風哦了聲:“沒興趣。”
流霞道人神色一滯,就是這麽一頓的功夫,身後的厲鬼已經追了上來,伸出利爪要掏他的心肝,他怨毒地看了淡長風一眼,忽然用力一咬舌尖,整個身子開始冒出縷縷青煙,又砰地一聲炸開來,首當其衝的就是離他最近的惡鬼。
淡長風蹙了蹙眉,轉身護住沈喬,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落入一個幹淨溫暖帶著淡香的懷抱裏,有一瞬的失神。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鬆開了手;“好了,無事了。”
沈喬退開幾步,就見他身上還有鬥笠上濺了好多塵土,他皺著眉拍了許久也拍不掉,聲音都帶了煩悶:“怎麽這麽多土,附近有沒有活水?”想了想仍覺著全身不對勁,一把扯開外衫就要脫衣裳。
沈喬:“...”高人,您可真奔放誒!
他到不覺著身上沾些土值得什麽,不過高人嗎,矯情一些也是理所當然,想了想道:“國師不妨先回沈家別院裏沐浴?”
淡長風想了想,勉強點頭應了,又一把攥住沈喬手腕開始往沈家別院趕,腳下騰雲駕霧一般,不過片刻就到了地方,沈晚照正想迎上來細問,沈喬衝她點點頭,示意已經了解了,又道:“你讓下人燒點熱水來吧,咳...國師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