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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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來,選一款你喜歡的布料。”王桂枝朝著賈珠招了下手,她故意讓元春傳話,卻讓他去碰了一鼻子的灰,還是有些欠意的。

    賈珠雖覺得自己好生沒用,可也不想擾了母親的興致,暫且將那些人事拋開,打起精神選了一色月牙黃萬字不斷花紋的料子。

    王桂枝點了下頭,吩咐彩霞,“你記下來,給珠大爺跟珠大奶奶拿這個料子一人做一件,到時候一起穿了我領著老太太跟前瞧一瞧。”

    “是,太太。”彩霞笑道。

    “我跟大姑娘做一樣的,好不好呀?”王桂枝又撿了兩色桃紅及碧紅的料子,“剩下還有的料子,你跟彩雲也做一身,把這匹素紋紗絹,裁成帕子,我屋裏的人,一人一塊。”她又看向李紈,“名冊立完了沒有?”

    “回太太,都標注完了。”李紈忙回道。

    王桂枝想到王家裏常有些西洋船接待,特別有荷蘭從大不列顛國‘搶’過來的棉布,那樣的布王家的人是看不上眼的,但總歸見過,就是買一船也用不了三百兩銀子,總有陪著一些高檔貨當成伴送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但其實細密綿長,等染上色,拿來賞人卻是最好不過的。

    隻是王子騰做了京營節度使,是個掌握軍權擁有重兵的人物,王家就不太方便再與外國來使打交道,便漸漸淡了。一摸到布,王桂枝便想起這一折來。

    王子騰怕皇上猜忌不方便,但王桂枝覺得,比起借著他勢去欺壓百姓,弄些個不四五六的官司,汙了他的官聲,還不如弄些商船做些買賣,來的錢又快又正當。大家都有錢賺,肚裏有食手裏有錢,豈不正好?此時皇帝還沒換人,王家賈家都有接駕之功,不多賺點錢,要是人走茶涼那就晚了,人情不用,過期可是要作廢的。

    當然此時的王家不缺錢,不然也沒有以後鳳姐在賈璉麵前的高人一等,說那句——就把我們王家的地縫掃一掃,也夠你們用一輩子的話了。

    “等我們回去了,你按著名冊上的人數,給他們按著資曆幫我賞布。”王桂枝打算先小試牛刀一把,看看賈府裏的人跟她手底下這些奴仆是什麽反應。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這方方麵麵利益關係,不是能夠輕易一刀割的。這世局如此,她不得不步步為營了。

    李紈笑著應了,婆婆派的是賞人的事兒,又輕省又體麵。

    彩雲彩霞領著丫頭們湊趣得蹲福謝賞。

    “好了,到底也是你們自己做,都上點心,把這些都拿下去做去吧,我跟孩子們再說會子話。”王桂枝讓她們拿著針線活計都忙去,賈府如今的仆人,不是家生子,就是當初接駕時候采買的人,年齡大了也有孩子的;還有就是各位太太奶奶們自己帶來的陪房家人,還沒朝外麵買人。

    有些是幾輩子的老臉了,跟賈府如同老樹的氣根,紮地伸根,已經漸成苗木。要動這些人,要不就有雷霆之威,能夠幹幹淨淨得剪斷,要不就移動出來,讓他們另有發展。

    按照王桂枝的理解,賈府的再是家生子,也就是來賈府打工的人,一提恩情,體麵,那都是為了更大的好處。

    不知道有句話叫,不跟員工提錢的都不是好老板嗎?

    這些人,自然也有壞的,就跟賈家這般的大族,也不是都像寧榮兩府這樣興盛的,但王夫人能怎麽辦?

    她也隻是一個誥命夫人,此時可是以夫為天的時候,比起那些命不由己的丫環們,是好了不少,可也沒有可以把自己不喜歡的人隨隨便便趕出賈府的能耐。

    隻有分而化之,單獨製理。

    故此王桂枝一察覺了王藥的不對勁,便以賈珠嚴查為由,立王藥為靶子,來收伏自己的陪房家人,順便□□兒子兒媳婦,教育女兒,連帶著要把身邊的丫環培訓起來。

    見屋裏沒了外人,元春興衝衝道,“哥哥,怎麽樣,你抓住那些個壞蛋沒有?”

    賈珠頗有些沮喪,“對不起,妹妹,母親,除了你們告訴我的王藥一家人私藏稅賦,暗收田租之外,別的人我是一點兒也沒查出來。他們好像個個都清白的很。”可那又怎麽可能呢?他一想到母親手底下這些人居然如此狡猾,而且母親以後還要派他們用場,就氣自己,怎麽沒找出點證據,一下子就被他們給糊弄過去了。

    李紈這才知道他出去辦的是這樣的事,聽他說事情沒有辦好,心裏就不免替他心疼,她正要出言相勸,就被王桂枝給一把按住了。

    “你覺得,你為什麽會失敗?”

    開什麽玩笑,兒媳婦心疼兒子自然很好,可人都是磕磕碰碰裏麵成長的,失敗乃是成功之母,還沒總結教訓學到點什麽,就開始憐愛了,那她何苦要讓賈珠去弄這麽一趟?

    賈珠思索道,“應是消息泄露,他們奴仆之間傳話,比我們當主子的還清楚。母親特別讓妹妹來告訴我,就是不想打草驚蛇,可除了王藥這個主告之外,旁的人卻是一幹二淨。”

    “他們一幹二淨,還不好嗎?”王桂枝覺得,他能看得出來底下人不簡單,特別是為了自身的利益會各種糊弄主子,已經算是有點思路了。

    元春太小,李紈有些明白,卻不知道為什麽太太要讓大爺一個哥兒知道這些?他以後可是要讀書進書,科考當官的,這些個庶務,她們來管不就成了嗎?

    賈珠脹紅了臉,“母親您別笑話我了,王藥也不過是您的陪房之一,他都敢私下瞞下二十畝的田租,被一些鄉裏人敬稱一聲王大爺,其它陪房豈有不跟風之理,怎麽可能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除了一些出息店鋪之外,一點兒油水都沒撈過。”他又想到母親跟他所說的錢之一物,是萬萬不能沒有的。此時他才真的知道,就是問別人一句話,你要是不給點兒錢,隻怕也聽不到幾個字。

    看起來憨厚的老農,能把你帶到溝裏去。

    要不是身邊的小子們跟得緊,還有一個家裏吃過些苦頭,知道如何分辨方向的,隻怕他們連路都不知道怎麽走了……

    麵對那些婦人們的大聲強言,明知道書上有的道理,他騎在馬上半點兒也想不起來,昂揚著去,灰溜溜回來的。

    王桂枝點點頭,笑道,“你既然明白了,且看我如何收拾他們,可好?”

    “嗯,還請母親指點。”賈珠站起來恭敬道。

    “你們也別小瞧了他們,要知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因小見大,見微知著。”

    賈珠聽著越是覺得有理,“母親說的極是。”

    再說,王桂枝也沒詞了,讓她講故事還差不多,她一輩子見了不少人,遇過不少事兒,可要是讓她字字珠嘰,那就難了,畢竟她一輩子都是老實做事的時候多。

    “來,你們都把筆墨拿出來,我有信讓你們寫。”王桂枝的一半目的達到了,便不再糾纏,話說得太多了,惹人厭煩,她雖不想做個老實人,卻也沒辦法長篇大論,不太會說話,做不來像鳳姐那般八麵玲瓏。

    賈珠奇道,“母親,我們都要寫?”

    “是。你呢,給你的舅舅寫封信,先問一家人好,再告訴他,我這裏發現了有下人私占田租的事兒。聽說嫂子又懷孕了,我這裏得了些上好的燕窩,送去給她,若是有空,我想去探望探望。另外家裏之前那些白花布,我想用銀子買下來,問行不行。”王桂枝道,“事兒就是這樣,你自己拿捏措辭。寫好了,再給你姑父寫上一封信,問他們好,說老太太很是掛念姑母,賈家在揚州也有船廠,請船回京是極容易的,若是方便,何時能夠來家裏一聚。”她笑了下,“你姑父可是進士探花,學問是極佳的,你有什麽不明白的,以後可多與他聯係。”

    母親真是事事都為他考慮到了,賈珠歡聲應著,立馬坐下來磨墨。

    元春也跟著細細選了一隻筆,見母親吩咐完哥哥,忙追問著,“那我呢。”

    “我的大姑娘,你也要給你姑母寫信。”王桂枝愛憐得摸著小姑娘的臉蛋,看著她這樣子,怎麽舍得讓她進宮去過那暗無天日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