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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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倒不是因為她覺得賈璉人品不好,又或者是他比王熙鳳哪裏不如。而是婚姻到底還要講究一個鍋一個蓋,王熙鳳的個性好強,爭風拿尖,她一心一體想著賈璉,控製拿酸,心性又高,殺伐決斷,有時候比男人還狠。黛玉心裏有著寶玉,見他對著別的姐姐妹妹好,有點金玉姻緣或是一對金麒麟的風傳,她那樣的冰清玉潔機敏縝密的人,便掐酸要使小性子,但不過是她自苦流淚,說些鋒言尖語與寶玉鬧上一場罷了。可王熙鳳不一樣,她人堅強會謀算,厲害起來人命都不算得什麽。潑辣且有八麵玲瓏之威對上稍比他軟弱些對著女人走不道心存善心的賈璉。

    賈璉呢,若論別的,他比賈家其它男人強,王桂枝覺得他起碼站出來主理了內務,但就是備不住要跟“饞嘴貓”似的四處去沾花染草,但他的妻子又是容不下的。

    這可不就是配不得嘛!

    王桂枝心裏這樣想著,便笑道,“我還以為嫂子要給哪個年輕俊傑說親了,倒讓我苦想了好半日卻憂心王家並沒有這樣的好姑娘配,誰能想到您竟說的是璉哥兒。”她笑得眼眉彎彎,拿帕子半遮了口打趣著,“嫂子可也想得太長遠了,璉哥兒才多大呢。”

    “這有什麽,他生來健壯,再說指腹為婚的都有呢,你隻管說你家裏有沒有吧。”李夫人聽見她話裏的拒絕之意,便覺得頭暈目眩,手腳發麻。她知道她心裏急,王夫人一向又是鋸了嘴的葫蘆,有一句才說一句的,可她能不著急嗎?不論李家如何,就看她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何能撐得到璉哥兒長大成人。從她腸子裏爬出來的小人兒,她如何不能為他苦心籌劃。

    賈赦那個人,論理她說不得,可有時候目光也太短淺了些,且有些急功進利,璉哥兒在他教導下,若是繼室是個好的倒也罷了,若是不好呢?若是跟王家定了親,王夫人再怎麽樣也會幫著看顧著,她就心安多了。

    王桂枝見她真急了,不由納罕,指腹為婚是有,可像賈府這樣的人家卻十分少有,必要等到年齡到了,應該議親的時候,家裏的長輩們都互相相看過,看看品行外貌,兩家能否通婚才會拿出生辰八字請官媒主事。

    賈璉再不濟也是賈府襲爵的嫡孫長子,他就是再沒有出息,等賈赦去了,也能降等襲個三等將軍的爵位。賈府如今這樣的富貴,除了她又沒人知道以後會有查家抄產,充軍發賣的下場,李夫人為什麽要急著給賈璉定親呢?看她這樣子,還是要定她王家的姑娘,跟她攀上關係?

    不少人還有些紅學家的理論,都說王夫人是為了讓王熙鳳來家裏助她,假裝自己是個高高在上的慈善人,才讓王熙鳳嫁給賈璉的,所以賈赦說賈母偏心。但王桂枝都來了,她自己能理家治財,原就沒想著這一層,偏賈璉親娘李夫人又提起,不禁讓她沉吟,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連她附魂奪身的事兒都有,書中還有太虛幻境警幻仙子,跛足道人空空道人,見李夫人如此著急,先安撫道,“嫂子別急,那我先寫信問問家裏人,您看如何?”此時通訊尚不發達,寫信一來一回少也要十來日,先拖著過了賈母的壽宴再說。

    話說到這份上,李夫人隻得悻悻然離開。

    奶娘見她不歡快,扶著她上了翠蓋珠纓八寶車,自己踩著凳子上了車就說,“二太太也真是的,我們璉哥兒配她王家哪個姑娘配不上,竟推三阻四。”

    “誰讓王家出了個王子騰,以前金陵四大家族賈史王薛,賈家是公,史家是候,王家不過是個伯,可如今情形變了,與當初不同了。”李夫人幽幽一歎,“算起來王家最有威望勢力,那樣的機密消息,她也能打聽得到……”這是不能說的,便轉過話頭,“我冷眼看著,她的品性不差,寬厚仁德,又不是一味的慈悲,對著下人尚可恩威並濟。她如今懷孕,再生一胎,不論男女,老太太都會更愛重她一分,她老人家睿智,自會退下來讓年輕兒媳婦當家,自己清靜享福。”

    “那您呢!太太,您可才是她的長媳呢。”奶娘頓時急了,千萬別小看這當家主事中饋,手裏多少銀子過往不提,就是大家明裏暗裏的敬服就是一般。

    李夫人沒再接她的話,她在自然不一樣,可她若是不在了呢?

    賈赦續娶,為了璉哥兒,賈母可能不會再讓身份高過她的人進門,既然連她都不如,自然比不過王夫人,且又是繼室,隻管著他們這邊的事便罷了,想當整個榮國府的家是不能的。

    見李夫人一走,王夫人便散在椅子上,嚷著頭重,彩雲彩霞忙過來給卸下一些釵環。

    “這些東西沉甸甸的,戴著一點兒趣也沒有!”

    王桂枝歪在迎枕上,外人看著美女們走路搖搖款款、頭上珠釵流蘇顫動,委實好看,可這頭發打小不剪隻是修修發尾,本就重達兩斤往上,為了盤發固定,梳頭發的人要手巧不說,那些個珠啊銀啊在發髻編就堆起來,漂亮是真漂亮,受罪是真受罪!

    以前還不覺著,現對於懷孕的女人來說,太沉了!

    彩鳳脫了鞋躍上榻,從旁邊拿出雙瓜美人錘笑著說,“太太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些人想戴,還沒有呢。”她這一信嘴胡說,彩霞覺得不好聽,便借著側身給太太收拾東西,輕掐了她一記,彩鳳知自己孟浪了,便閉上了嘴跪在榻上輕輕給王桂枝錘肩膀。

    王桂枝想著倒真是這樣,“是啊,有些人想還想不著呢。”人都是這樣的,得了這個便想那個,可又哪裏那麽容易就事事周全呢?

    “老爺過來了。”

    一聽見是賈政過來,彩雲忙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去泡茶,彩霞手裏端著東西,瞧見太太發型沒亂,才想要不再插回隻釵,老爺已是走了進來。

    賈政見夫人歪著,“怎麽,今個兒不舒服?”前幾日她都挺精神的,“要不還是請個太醫來看看。”

    一說到這個事兒,王桂枝又想著,便坐起身來,賈政見她有話要說,隨手一揮,彩鳳彩霞都束手退了下去,就是彩雲把茶端到炕桌上也悄悄退步離開。

    “老是往外麵請太醫,人家不嫌我們麻煩,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咱們家這麽多女眷,總是配丸藥當成常用藥,誰知道安不安症狀呢?為什麽不請一位擅長婦科金方的大夫來,平日裏看顧著三餐飯食不要衝撞了反讓人生病。若有了什麽病,也不麻煩跑出去請。家裏好些東西也是現成的,了不起月例一年百來兩銀子。”王桂枝尊重杏林聖手,“我們賈府房子也有幾間,你那外書房旁邊有幾間屋子堆的不過是雜物,收拾起來,可當醫舍。”

    她見賈政聽著,“就是一家人老小都來也不妨事,如有他家的女眷能通醫道就更好了,我們的丫頭們選些聰明能幹的也能去學學,不說要教會摸脈看病,起碼知道我們那些個錠子藥要何人如何用才最好。”

    這算是她這麽久以來頭一回對他說這麽長的話了,賈政便也歪著,撫了下她的頭發,“想給你找個太醫瞧,你倒想找個大夫在家裏。再說你說就有了嗎?真弄回來了,哪裏不是事兒呢,誰領你的情呢,何必說這些多的少的。”

    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夾著尾巴等聖上回來,風聲鶴唳地,哪裏能急慌慌大張旗鼓得去尋醫問人,還闔家都接來也不妨事,這人是能隨便往家裏請的嗎?若是個不好的,請神容易送人難。到底她一片善心,悄悄得讓人細細打聽問了才好。

    王桂枝滿心計劃的歡喜被他被潑得冰涼,真是沒意思,她沒好氣道,“有什麽事我擔就是了,我也不用別人領我的情,我自個兒高興不行嘛。”她翻身爬起來,“我也不用求你,我好賴還有兒子還有哥哥。”

    她穿著襪子立在地上,叫道,“去把珠哥兒請來。”見隻隔著一層門板的她們都跟沒聽見似的,心中來氣,“你們幹什麽呢,耳朵都聾了嗎?”

    知道丫頭們慣會看人眼色,萬不會在這個時候衝進來在他倆人跟前亂炸胡說,賈政冷哼一聲,“你也就會使性子罷了。”話一出口,見王桂枝呆呆愣住了,便又後悔,何苦來著,他正想說我應下來就是。

    又聽見王桂枝自己恭敬下來,臉上不再有些著憤懣,板著張臉,似是見過她這個樣子,讓人有些心慌。

    “老爺說的是,我不過是使性子罷了。”語罷,自己合著身去床上躺著,“我身子不適,就不侍候老爺了,老爺往東邊去吧。”

    真要趕他走!

    “你!”把賈政氣得怫然作色,原本想跟她說的話全忘了,橫眉瞪目道,“那就都丟開手!”看夫人頭都不回,怒而摔袖,裹著一陣風似的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