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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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桂枝床上過了兩天, 在額頭上綁著窄窄的暖帽,由著彩霞拿了什麽蠻香的粉末給她輕輕灑在頭上,然後梳子梳過之後, 再拿著篦子給她篦頭(原來不方便洗頭的時候也可以這樣潔發, 真是學到了), 喝著乳鴿湯,以幾乎不修邊幅、覺得自己滿臉是油的尊容見著了賈政。她這才知道, 皇上為什麽那麽閑!

    有空給功臣之後的孩子起名字!

    那是因為他不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了不是大家看好的皇子的皇子為太子, 而且還直接讓太子監國,主理朝政了……

    所以雖然還不是太上皇,但已經初步把自己當成太上皇的皇上,就有閑心對著這段時間也許特別聽話,讓他覺得不錯,應該賞一下的功臣之家,隨筆就提了名字~除了賈家賜了名, 另有生日的也有送壽禮,還有叫去一起品詩作畫的。

    (要真是影射的康熙大帝跟未來的雍正皇帝,這裏就不像了啊!)

    賈政炯炯有神得看著王桂枝,而王桂枝囧囧得回視,別看她啊,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嘛, 她萬分慶幸後來她都有管住嘴巴, 沒再說出什麽讓人誤會的話來。

    “洗三的時候, 聖上還恩賜了‘洗三麵’, 實在是龍恩浩蕩!”賈政很遺憾夫人沒能吃上。

    王桂枝覺得皇上就是牛,反正他賜一碗什麽麵,又用不著他動手,派了人來,賈家還要對著這麵三磕九叩,還要拿銀子打點太監,一碗普通至極的麵,就如此變得尊貴不同起來。

    她都可以想象得出,平日要總是得天天早早起床(他熬死了皇太後,他最大,不用給誰請安了),念頌學習先祖聖訓,日常接著便要禦門聽政(有事早奏無事退班)完了才吃上早飯(吃早飯也不能閑著,奏事太監會把請求召見的王公大臣們的牌子遞上來,皇上得看飯後召見誰),接著批改奏折、處理政務的皇上,把這一套都推給了兒子,光榮退休了!

    再吃飯的時候,習慣性得就要召見哪個,但是不能啊,說了要讓太子監國的,皇上不能自己打臉不是,便找了點小事隨口吩咐了……

    “嗯嗯……我沒吃上真是殘念啊……”

    誰想吃從宮裏那麽遠送來說不定早就涼了坨了的麵條,等她出了月子,她要吃麻辣小麵、臊子麵、龍須麵、雜醬麵肥腸麵……王桂枝支應著,大家都尊重皇權,她總不能離經判道,再說她想的也不一定對呀,誰知道帝王心術是不是另有打算呢?

    賈政安慰她道,“珠兒元春都有分潤的,咱們家孩子多,倒占了便宜。”

    畢竟在月中,兩人又說了會話,賈政便離開了,他還說了一個事,“你讓種的土芋收獲了,那邊見收成不錯,連帶昆侖瓜、山芋也送來不少。”賈政還奇怪,“你怎麽知道那些發青的地方就會出苗?而且秋天也能種?”

    ——還是話說的太多了,她隻管吃就好!

    他走後,王桂枝興致勃勃道,“讓他們蒸兩個土芋送過來!我要嚐嚐。”

    *

    等她被拘束得“刑滿釋放”,清明已過,王桂枝痛快得吃了一大碗豌豆鋪蓋麵,麻辣抄手胡辣湯辣子油麵暫時隻能再等等,她還不能吃辣椒刺激性食物……

    曬伏一過,正過著翻經節呢,賈敏送來了喜報,她懷上了!

    來送信的男仆歡喜道,“咱家大爺還想請老太太多派兩個得力善於此道的婆子嬤嬤!”林家沒老人,兩個人都是頭回,隻得求助奶奶家裏。

    “好好好!”賈母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上天保佑,她的小乖乖總算是懷孕了,也顧不得什麽,見著王桂枝,便讓她快去打點賀禮,同時有些猶豫問道,“你也出了月子,那些侍候你的老媽媽能不能……”

    “老太太快派了去吧,她們管頭束腳的,我正好能自在自在。”王桂枝馬上應道,當娘的要疼女兒,這沒得說,再說她也用不著她們拿些什麽規矩來管著她,讓她們去照顧賈敏跟未來的小仙女正好。

    不過既然要派去,她也要好好敲打她們一回,免得她們自以為是,驕縱過當,此時穩婆可不像婦科醫院,裏麵的醫生護士都要起碼四年以上的學習考證實習才能上崗,多是積年的老婦覺得自己能行(有些經驗知識),便在家裏門口掛上個木牌,上書XX收洗,下麵綴以紅布就可以以此為營生了。

    賈母見王桂枝泰然如若,大方得體,“她是頭胎膽子小,你經曆得多,我就偏心多寬容她些。”到底覺得她順意貼心,又讓從她庫裏拿了兩樣擺設給她。

    王桂枝回到屋裏,便叫來那兩個婆子,叮嚀囑咐著,“你們是老太太派去的,姑奶奶事要樣樣上心,也不許你們拿那些什麽‘規矩’來壓她,定要讓她心情愉快,時常走動著,就算是坐月子,我算著時間跟我懷孩子的時候差不多,你們要像對我一樣,明白嗎?”想想她的身體跟賈敏還是不同,隻有母體健康才能胎兒康健,打點了一些常用物品,還要多派了一位大夫同去。又讓賈政給寫信,將自己一些心得體會細細寫了。

    賈政還拿此笑話她,“你也實在聒噪,哪裏就有這麽多話?”他抖了抖十幾頁的紙,上麵蠅頭小楷收含明秀,“老爺我的手都寫酸了,連杯茶都沒有。”

    他唇挑斜眼把手一攤,“外頭掛攤寫信的,還有潤筆費呢。”

    “給你的親妹子寫信,還問我要潤筆費,沒有!”王桂枝拿嘴努他,食指畫在腮邊臊他,“不知羞。”

    肚子裏兩個孩子許是搶了母體的養份,王桂枝本就沒怎麽胖,出了月子之後,藥膳滋補加上按摩鍛煉,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身材,她還領著孩子們踢毛毽子,玩繩戲,不說元春璉哥兒血氣充盈,越發活潑,她的氣色也顯紅潤。

    此時天氣燥熱,她隻穿了件紅綾地藍白花紗質排穗宮衣,白色壽字紋封腰,粉藍裙子,清雅恬淡,卻越發顯得紅唇豐潤熱烈。

    手指上染得通豔,不到一寸的長指甲卻顯恰當,在麵上有如雪上紅梅。

    賈政一時看迷了眼,他順手抓住她的手,“我哪裏不知羞了?”

    “呸……”

    王桂枝奪手不過,又拿起筆讓他趕緊寫,“別鬧了,快寫了。”

    彩雲端了茶盤進來,見彩霞眼都看呆了,一見老爺跟太太兩人正膩在一塊兒說笑,扯著她直出了屋子。

    她上下打量著彩霞紅頰飛紅,冷哼道,“姑娘這是怎麽了?”

    這個彩霞原是老太太屋裏的,她見過賈政恭敬板正,嚴肅冷苛,本來還怕的要命,擔心沒有在老太太那裏寬和。正好那時候賈政常不在家,王桂枝身懷六甲,少有親熱,就連生產之時,賈政也不在。趙周姨娘來請安,見著她們容色豔麗,比太太美貌年輕不知多少,她還以為老爺不愛太太,誰知道今天才知道……

    見她低垂著眼眉不說話,彩雲便麵目凜冽起來。

    彩雲心裏有本賬,之前的彩霞嫁了人,變成餘信家的,太太又添了一個哥兒姐兒,正好提拔了她在哥兒跟前照應。太太對她們身邊的人都是極好的,看她們年齡到了,都要體麵配人,她快要嫁人了,以後雖然太太派差,到底不在身邊服侍了。可看著這個彩霞這樣的情態,到底懸心,要是她出去了,太太身邊有個這樣的貨,她怎麽能安心呢?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個什麽心思,要真是給老爺預備下的服侍人,彩雲又蹙了蹙眉頭,那倒是不太好管。

    “沒,沒什麽……”

    彩霞支吾著,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你最好別動什麽歪心思,我們這裏的規矩,年齡到了自會放人出去,或是自己願意或是交給親父母安排嫁人的!”彩雲重重說道,“姑娘生的肩瘦細腰,玲瓏清雅,千萬不要自誤才好!”

    彩霞被說得白了臉,“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難道是我,就以為我,我要……”她到底說不出口。

    彩鳳見兩人臉上都不好看,便放下手裏的針線活過來拉扯她們坐下,“這是怎麽了?多少活計等著呢,還在這裏立裏拌嘴?兩位姐姐的手藝好,快來幫我把這隻蝴蝶給繡了吧。”

    三人便都默默做起針線活來,因天熱,時不時拿了汗巾子擦手。

    直到屋裏老爺叫水,彩雲便隻讓彩鳳跟她提了水進去,幫著王夫人換了月牙白滾邊團花薄棉的夏衣,幫兩人搖著羽扇午睡。

    好幾天彩雲對著彩霞都有些挑刺兒的意思,王桂枝也看了出來,她不知何故,但一個對她赤膽忠心,有勇有謀;一個溫柔小意,自有心智,兩個都是漂亮的好姑娘,她便有意為她們說和,“怎麽了?兩位姑娘是不是拌了嘴?可是天氣太熱,大家都燥氣起來?不若讓廚房裏做了綠豆湯,加點冰塊送來,一起下下火。”

    彩霞被彩雲猜忌,早委屈得跟什麽似的,她不過以前沒見過所以有些害羞,卻被彩雲這丫頭誤會了,這幾天都不怎麽讓她近太太身,她算是回過味來,這是怕她想當老爺的通房丫頭呢!別說老爺根本就沒正眼看過她,就是……她也是不願意的。她雖然是家生的女兒,生下來就是賈家的奴才,派到哪個主子身邊都要盡心侍候,但是她可從沒想過,和,和老爺怎麽樣的!

    “可不是嘛,我還好,就是彩雲嘴裏好像都生口瘡了,太太可得讓她多喝兩碗。”彩霞道,日久見人心,她是什麽樣的人,以後大家自然知道。

    元春跟璉哥兒趕巧手拉手過來聽見了,齊聲糯道,“母親/太太,我們也要喝。”

    “你們倆啊,就喝點酸梅湯吧。”王桂枝見著這兩個小人,忙把扇子對著兩個人,“這麽熱的天兒,你們倆怎麽就過來了?”大中午的。

    不是她不給兩人吃冰,而是老太太最是疼孩子,見他們要就沒有不給的,天這麽熱肯定已經給他們用過冰了。才剛剛走過來,額頭上都有汗珠子呢,小孩子家到底不敢一下子冷一下子熱的,拿井水浸的酸梅湯就好,免得他們一味貪涼到時候怕拉肚子。

    元春半倚著王桂枝,“我們來瞧弟弟妹妹的。”

    兩個孩子小,老太太身邊有三個孩子,更怕嬰兒啼哭,吵了她老人家清淨,如今都在王夫人旁邊的屋裏,等滿了周歲,再挪到現正在修整的東小院裏。

    最近讓元春一起帶著認字描紅的璉哥兒露出小米牙來,“太太,我想吃炸條。”

    他大眼睛黑水丸似得渴望的看著太太,酸梅湯配那個脆糯香甜的黃條條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