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外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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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小的這道疆無字紅白雙拚。”

    馮刀緊隨其後, “小的這道是壽字油燜大蝦。”

    看見兩人的菜之後,秦大娘略放心了一點兒,她沒有他們用過的好材料多, “小的這道是天香鮑魚。”知道是難得的機會, 她爹極力讚成她極力去爭取,反倒是家裏那個酸秀才,沒一句好話。哼, 她一定要做出來給他們看看,女人一樣在廚房做菜,憑什麽一提到大廚師卻總誇男人!

    看著王桂枝的口水都快流了出來, 她眼神勾勾得, 把賈母都看饞了,一壁拿筷子動手去夾菜來嚐, 一壁讓坐在她旁邊的元春去把她娘叫過來, “你瞧瞧你娘,像個孩子似的饞嘴, 快把她拉過來, 讓她也吃上一口。”

    把王桂枝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撫了撫有些發燙的臉, 推讓著, “看老太太說的,可能是天氣太燥了。”

    賈政悠悠晃了過來, “給母親請安。”他笑道, “這樣豐富熱鬧, 兒子也想討一口來吃呢。”

    “你們這兩個猴兒,都有都有!”賈母知道兒媳婦兒子都不過是彩衣娛衣罷了,哪裏真饞東西吃了,眼下沒有外人,“你們倆坐一桌吧。”她看向三個廚子,“下道菜你們分成兩盤。”

    “是。”

    賈母三道菜都略品了一番,選了鹽水牛肉與紅油牛肚做成的疆無字紅白雙拚,“這牛肉雙拚不錯,拿來做前菜吧。”果然是積年的老廚,能把牛肉做的筋道彈牙,就連牛肚也軟而不散,嚼之再化。

    機靈的丫頭忙送了一支花給李古年,賈母讓把菜端到賈政王夫人那桌,“你們也嚐嚐吧。”

    賈政瞟了一眼夫人,見她穿著一件淡金色褙子,披了件蘭色印花的披帛,酡紅色金線勾邊的花枝百褶裙下露出淺淺一點兒腳尖,她自在得坐著,手裏拿著花兒輕輕得搖晃著,鬢邊的鳳釵翠鳥流蘇顫動,讓他心又癢癢地。

    雨後荷花承恩露,滿城□□映朝陽。

    接著又是一連十道精美的菜肴,王桂枝每道都嚐了,覺得還好用不著她來當裁判,不然她肯定選不出來,畢竟她什麽菜都覺得好吃……

    賈政看她眼珠溜溜得轉著,以為她在打什麽主意,便小聲問道,“你想誰贏?”

    “誰贏都無所謂啊。”王桂枝奇怪得看向他,“你喜歡誰的手藝嗎?”反正她已經想好了,她接下來就要開餐館,而且不是一家,是最少兩家,一家專門做有錢人的生意,而一家卻是平價家常菜。

    反正有錢人有錢,就做些比如聽起來就貴又奇巧的菜,比如掌中寶(一隻雞不過兩個),清湯菜心(用魚羊肉吊出來的湯,隻選用白菜極嫩菜心的那部分燙熟),生豬現取炙烤背脊肉,紅燒魚唇等,讓他們花這些材料的全價吃一道菜,而剩下的邊角落就送到平價普通的菜館裏做菜~食材沒有浪費,而東西都是極新鮮的,兩邊都能賺錢!

    不是看你弄得這麽起勁問問嘛,賈政有些悻悻還想說什麽,元春跑過來巴在王桂枝身邊,小臉滿是糾結,“我喜歡蝦籽冬筍,可老太太喜歡百子冬瓜。我還喜歡掛爐烤鴨,但是祖母卻喜歡麻仁鹿肉串……”元春小孩子心性,拿手指比著,她的口味要清淡一些,所以不是喜歡馮刀的菜就是喜歡秦大娘的,但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偏向於軟爛糯香的。

    王桂枝倒覺得她可愛,把她抱到自己膝上對著她的小耳朵道,“以後每天在你的菜單上寫一道你喜歡的菜好不好?”

    小姑娘立馬就開心了,她樂嗔嗔點頭,“我可以自己寫嗎?”

    “行啊。”王桂枝對小孩子充滿了耐心,比以前要吃什麽還要自己做,她如今不過是說句話,這也太便宜了。

    賈政微努了下嘴,幹脆轉過眼神看向賈母。

    最後一道湯上了之後,勝者果然是李古年,雖然他也不過隻多了兩枝花。

    賈母最後定下菜單,“宮裏的筳宴有六等,我們不能超過第六等二兩二錢六分,每桌宴席隻能最多隻能開銷一兩六錢。”她拿茶水清了清口,信口便講來,“四幹果選蜂蜜花生、核桃粘、奶白棗寶、雙色軟糖;四蜜餞選銀杏、櫻桃、瓜條、紅果;點心就金錢卷、栗子糕、芙蓉糕、花盞龍眼;前菜四品,疆無字紅白雙拚、二龍戲珠、芝麻魚跟鬆鶴延年;熱炒四道,野鴨桃仁丁、沙舟踏翠、龍抱鳳蛋、陳皮兔肉;烤燒兩道,掛爐烤鴨、麻仁鹿肉串;湯兩道……最後是長壽龍須麵,百壽桃。”說來也奇怪,她這樣安排著,竟覺得格外有意思起來。

    “十人一桌,不要過於鋪張浪費,就這樣辦吧!”

    李古年手裏捏著花,臉上的笑容如同旁邊綻放的菊花。

    而等大家都散了,王桂枝回到自己院裏子,還是一一招見了李古年、馮刀跟秦大娘。

    “李師傅,您都這把年齡了,一身技藝精湛,兒子孫子也爭氣,難道就不想讓他們更有出息嗎?再說一碗水能端平,您可不止三碗水了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時候您選誰呢?您想想看,除了主管著我們賈家的廚房,還想不想在我開的酒店裏用李家菜占一席之地呢?”

    說完端茶送客讓馮刀進來。

    “馮師傅,賈府會品菜的人十個手指頭都數得上,我看你極會察言觀色,□□徒弟也十分拿手,這次輸也不過輸在李古年更懂得燒老太太喜歡的菜。但你想沒想過,再多收幾個徒弟,除了能在賈府炒菜,也換到外麵去別人炒菜嚐嚐呢?”沒等馮刀立馬就同意,便也端了茶,“我不想聽到言不由衷的話,到時候你想反悔也是不可能的,你好好回去想想吧。”

    麵對秦大娘,王桂枝就更溫柔了些,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要為難女人!既然秦大娘有心想做出一番事業來,她自然想助一助的,“秦大娘,我覺得你燒的肉菜非常好吃,特別是豬肉,那道烤嫩炙實在是美味。”

    真的輸了,有些心灰失望的秦大娘聽了這話,抬起的頭,“太太……”

    王桂枝朝她肯定的點著頭,“你沒比過李師傅、馮師傅,不是你不懂得烹調,不是你不會做菜,沒有用心,不夠努力,而是輸給他們比你經手的多,見識的多。”

    秦大娘眼眶發紅,“太太!”

    這是真明白她的人,當初爹沒有兒子,生下幾個妹妹常常歎息,她便拿布纏了手跟爹學如何殺豬剁肉,好容易娘掙命生下弟弟,便纏綿病榻,她就開始學著怎麽做飯,她時常去送肉的館子裏偷看偷學,回來就學著做,漸漸做出來的菜,味道比一些館子裏的還好,可沒有一個人願意請她,就因為她是個女人!

    大部分家裏做飯的都是女人,可大廚房裏卻沒有女人,因為女人怎麽可以拋頭露麵!她唯一的出路,隻有去哪個富貴人家裏做廚娘。她是自賣自身,來到了賈府。

    周姨娘說話的時候,王桂枝瞧見趙姨娘偷偷翻了一個白眼,美人就是做怪也不會覺得難看,她雙眼靈動,新月型的雙眼皮,讓她在不說話的時候,像小鹿斑比那樣天真可愛,讓人覺得澄淨,王桂枝心裏暗樂,別說愛色的男人,就是此時她看著,也覺得喜歡。怪不得賈政喜歡呢,她要是能投胎個男人,也樂意與豔如春花的美人呆在一塊兒。

    “既然這樣,你有空得了閑就可以來找彩雲,她正要做我這季的衣裳呢,彩霞,把我那些不成匹的料子都搬出來。”王桂枝看向周姨娘,“你隨便做,想如何配就如何配,我就等著新衣穿了。”

    太太給她派事做,周姨娘樂得跟什麽似的,原她也是太太身邊的體己人,結果被扶成了姨娘,主仆倆人反而相處得淡淡。難得太太又懷了胎,性子轉回來了些。果然不虧是娘說的,隻要自己順從,絕沒有錯的。

    “那我跟著去吧,太太那麽好些料子,全搬出來犯不著。”說著她便站起身真跟彩霞一道去。

    見這個勉強的臂膀一下就被王夫人支走了,趙姨娘拿出帕子捂住自己嘴角的惱意,這個小蹄子,巴結太太竟比巴結老爺還上心!

    王桂枝續問趙姨娘,“那你呢?”書裏探春是妹妹,既然賈敏還未報喜信過來,那趙姨娘應該不是懷有身孕了吧?

    “我,我就是想問問太太,廚房裏的人不聽使喚,可換了人來調-教,我那哥哥趙國基,一向老實本分……”

    她服侍老爺,老爺愛她一陣,就是再在她屋裏呆,給她些銀子花銷,卻從來不讓她張狂,就是床上細語,也不曾應諾過什麽。別說想著扶持家裏人,就是想要個丫頭老爺也不願意理。

    此時見太太連廚裏的人都肯提拔,哥哥嫂子又那樣求她,說家裏生計困難,不求妹子拿錢接濟,唯盼著有個什麽差事兒自己賺些錢,那趙姨娘臉上也有光不是。趙姨娘也如此想著,隻得攛掇周姨娘一道來,沒想到她竟隻肯賣乖,可太太既然問了,她梗著脖子就回了。

    原來是想介紹人入職,王桂枝心裏想了一想,這事倒不難,這麽多人了也不怕再添上一個。可憐以後探春,若是她的哥哥是個能培養的,也算是給她一個助力了,免得趙姨娘倒三不著兩,“我手頭上倒有好些事兒,他可吃得苦受得累服管教?”

    趙姨娘欣喜道,“那自然是的。”

    “那你回去讓他寫個簡曆來,說說他認不認得字,之前幹過些什麽,大概懂些什麽,我好方便安排。”

    “是是,多謝太太。”趙姨娘真心蹲下來給太太行禮,她還想說以後如何,想著老爺已經有月餘沒去她那裏了,隻得蠍蠍螫螫又坐了回去。

    王桂枝無話與她多說,說道,“我這便要出去,你自便吧。”趙姨娘頓時麵如朝霞,訕訕告退離開。回到屋裏悶悶坐了一會子,又趕緊叫了小丫頭去二門上幫她遞口信。

    彩雲以為王桂枝真要出去,便拿了大衣裳給她,王桂枝本想歪著打會盹兒的,既然要換衣服,就真出去,“不要這長的,給我件短的吧,我還想去廚房看看。”這裙子長的是漂亮,可弄髒了就可憐了的。實地考察很重要,她要是胡亂規劃了廚房,那酒店可不好開。

    “太太有什麽事兒叫他們來就是了,那裏有什麽好去的。”話這樣說,她還是去換了一件藍地白花紗質交領衫。

    衣服還沒換完,門外又有人報,“大太太過來了。”

    彩雲聽見,撲嗤一笑,“這可是第二遭了,不知道一會兒還有沒有客來!”她笑著給王桂枝係上鬆花漢巾子,再套上雲雁紋黛青對襟比甲,“太太可覺得涼,要不把披肩戴上?”

    “不用。”王桂枝見收拾整齊,忙走出去迎,“大嫂子怎麽過來了,有事叫我過去便是。”長嫂如母,來到屋又是客,自要迎接才好。

    李夫人笑著挽住她的手往屋裏走,“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我想著來見見你就過來了。”

    這麽熱情?

    王桂枝倒像客人似得跟著進去,讓人快端茶點來,“嫂子別再客套了,有話直說便是。”

    “我就知道你的是好的,我隻問問你,不知道你家可有女孩子沒定親不曾?”李夫人見她問的直接,也不想藏著掖著。她也不知道以後是怎麽樣,賈赦哪裏想得到這些,總得靠著她來打算。

    這是想與王家結親?王桂枝微低下頭回想著,如今王家父母已故,王家大哥王子勝在金陵,倒有一個女兒王熙鳳,年齡尚小;這邊王子騰也有個女兒,叫王玉鳳,卻已經定了婚事,再過兩年算了良辰吉日出嫁。還有薛姨娘有個女兒薛寶釵,再有別的,也是別枝旁係,王夫人也記不得多少了。

    “不知道嫂嫂想給誰人做媒?”想來此時多半是如此盲婚啞嫁,她也不好直接推退,要細問清楚才好。做媒可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婚後甜蜜如意倒還好,要是過的不好,豈不會覺得自己有所失察。

    李夫人雙手輕輕一擊,“不就是你的親侄兒,我那璉兒嘛!”

    王桂枝瞪大了眼,竟然是他,這麽的早,原來這兩人的姻緣是如此早定的嗎?

    可她覺得要是書裏的賈璉,可配不得王熙鳳。

    見上頭兩位姐姐不在,彩鳳忙把上回在莊子上交待要做的衣裳捧了出來,她的針線原不是屋裏最出挑的,隻因為古嬤嬤厲害,被穿著小鞋走不動道,見她做幫做了,還指點了一下她的針法,她自己也想爭氣,便熬了好幾宿把太太大小姐的衣裳都做得了,她覺得此時正是時候,便拿出來給王桂枝瞧。

    “真不錯。”

    針腳細密,繡花精致,王桂枝真心讚賞,她自己上輩子哪裏動過針線,王夫人在閨中也是從不穿針引線的,要說王家人也真疼女兒,一應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要說富養,那真是不差什麽了,可為什麽不多讓她們讀讀書呢?可惜王夫人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了,不然她能見著,一定問一問。

    彩鳳見太太高興,自己也樂,覺得那些辛苦都值得,她笑得眼眉彎彎,她年齡比彩霞彩雲都小,今年十四。要是太太喜歡,等彩雲彩霞嫁了,她就是大丫頭了。

    王桂枝看她的小虎牙都笑出來了,歡快會傳染,便道,“那我就先試試。”這麽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就會做這麽好的針線了。

    “好呀,您看看合不合身,一會兒大姑娘回來了,穿一樣的多好看。”彩鳳見太太這麽捧場,立馬就服侍她更衣換上,這衣裳有一點不一樣,是太太見衣裳沒腰身,特意讓掐了一下腰,布料的顏色特別,是王夫人特意送來的洋紅錦縷金五彩,看一眼就覺得亮眼奪目。太太身材纖細,雖然懷了孕,可此時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以前沒見太太穿這樣的顏色,竟真格外好看。

    “太太真好看!”

    王桂枝美滋滋得把腰那裏的係帶自己拆開重新束了一下,她自己看不見,見彩鳳連連誇讚,就算是知道自己並沒有多美還是很開心,“小丫頭就會貧嘴。”

    賈政賈珠見屋裏靜悄悄地,以為王桂枝在休息,便沒有讓聽差的叫喚,隻準備輕悄悄說一會兒話,就聽見王桂枝的聲音,賈珠有兩日沒見著母親,便繞過穿屏一瞧,鼓掌讚歎道,“這衣裳確實不錯,太太應該賞人家才是。”

    他這段時間忙著跑去買山看林,又跟老農林長們一起鑽過林子,瞧過耕田,親眼看著培養出那些個菇覃來,還要管著罰那王藥一家賣餃子有沒有欺瞞,增長了不少見聞。一回到屋裏,李紈除了給他吃補湯,就是讓他寫幾張大字,接著便要拉著他走步,這是母親交待下,兩人互相督促著,倒別有一番情趣。

    等母親接了廚房,妻子說母親有意鍛煉她,她隻怕擔不起來,要讓他幫忙,這裏那裏亂紛紛得還沒個首尾,東府那邊珍大嫂子又沒了,別說跟丫環們調笑,他連書都快沒時間看了。

    可就是這樣忙,賈珠心裏有種格外的踏實,以前母親自然也疼愛他,吃的喝的都是上好的,凡事他有所求無有不應,可他除了用心苦讀之外,另無他計。其它友人偶爾湊在一起,也就是看看戲聽聽曲,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哪裏像如今,他可是知道覃子是怎麽長出來,他還知道就是賣餃子,一個月也有一百多兩的利!

    而且前日換衣服,不知不覺,他竟又長高了,那長袍都快蓋不住鞋麵了!

    王桂枝見是自己的帥兒子,忙走過去想拍他的肩膀發現都要抬手,便拉住他的手道,“賞,你來賞,我再賞你。”她轉過頭對彩鳳說,“給他泡大紅袍。”讓賈珠坐下,心疼得摸了摸他的臉,“怎麽黑了?又瘦了?”順便捏了一下他的胳膊,是比以前結實。那黑的好瘦的好,這是虛肉變肌肉了!

    “吃飯了沒有?是從打邊過來,見過老太太了嗎?你媳婦呢,怎麽沒一起過來……”

    “沒吃呢,才從老太太哪裏過來,她在東府那邊陪著大太太呢……”

    一疊聲問著,母子倆說話別提有多親熱,讓背著手站在一邊的賈政顯得格外陰沉,不由得重重咳嗽了一聲。

    “咳……”

    沒看見他也在嗎?

    王桂枝心滿意足得把手從不再是文弱兒子的身上移開,連正眼都沒瞧賈政一眼就朝著他微微蹲了下,“老爺好,老爺坐,給老爺倒茶。”

    這句話常說,都順嘴了,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她肚子裏揣著寶,不怕他鬧騰。

    王桂枝複又拉著賈珠的手噓寒問暖,順便又交待一個任務給他,“我原本想躲個懶,一應都交給廚房的人來置辦老太太的壽辰,可他們實在是不中用,看來還是得理一理才行。你得趕緊幫我去記記外麵出名館子裏的一些名菜,大概食材的價格抄一份給我,我有用。把那些能請得動的大廚們也問一問,隻備不時之需。”

    賈珠心裏記下,“好的,明日就去辦。”他品了口茶,“這青茶不錯。”半大小子,他忙裏忙外,早餓了,看見炕桌上還有給王桂枝的一些桂圓紅棗,一連吃了好幾個。

    他平日不愛吃甜的,王桂枝又心疼了,“慢點吃,彩鳳,趕緊去催他們擺飯。”

    “是。”彩鳳忙轉身出去。

    賈政皺著的眉頭微舒展了一下,他有自己的位置,自己坐下來也捧著茶碗,“方才珠兒已經叫廚房做了。”

    “是啊,媽,我聽妹妹說了,那烤鴨很好吃,我也想嚐嚐。”賈珠如今在母親這裏非常輕鬆,順口就接了話,原本看向賈政的王桂枝瞬間轉移了視線,“那可要等呢,先讓他們送碗牛肉麵過來。”

    小丫頭聽了話就追了出去。

    “那烤鴨是好吃,可就是鴨子還不夠肥,若是有功夫,讓他們把鴨子日日填食,讓它們天天都飽飽地,也拘在鴨舍裏,不許它們動彈,一兩個月,自然而然得長出壯壯的肥油來,再一氣燙皮拔淨細毛,隻在它的肋骨下割一個兩指寬的細口,由老練的師傅們伸進去掏幹淨內髒……”別的王桂枝不在行,她是真的會吃,以前是天南地北到處去遊玩,最愛的是各地的美味佳肴。現代交通方便,發達城市四海匯聚,還有各種美食記錄片,就是想自己試試,菜譜SOSO一下就能找到。

    王桂枝一一講來,她說的細致聲音也好聽,一樣樣描述得恰到好處,別說賈珠聽住了,就是賈政看著此時格外不同的夫人,眼睛也移不開。

    原來她不僅會講故事,還挺愛吃的。

    真奇怪,以前她左性的時候,也總是冷淡淡的,可給他的感覺竟不像是這樣,讓人移不開視線。不會讓他覺得她古怪。

    既然生氣又不肯說出來,一味得悶在心裏,總板著臉。鬧別扭耍小性好像是要跟他親近,又卻總是高傲得抬著下巴,一幅我肯跟你說話是在賞你的臉。王家是了不起,可他也不覺得自己比她就差了!

    賈政拿眼瞄著自家夫人,她今日打扮得真新鮮,說到興味,她探出身子,拿手比劃著,像一尾鮮活的魚蹦蹦跳跳得就要躍進水裏。看來她在吃食上費了不少心,他便插話,“你這樣加餐,他們收了你多少銀子?”兒子都知道給媳婦打賞錢做臉,他做父親的怎麽能低過兒子,她要什麽,他十倍給就是了。

    “什麽?”王桂枝有些茫然,“什麽銀子?”

    她之前說錯了話,想讓哥哥嫂子來圓圓謊,結果就才說了一句,又捅下個簍子。好在連日有事,又死了人,嫂子跟她都借著有孕避開,她隻慶幸大家都沒提這岔。不太敢跟賈政說話,深怕又禍從口出。

    賈政猛然一問,便把她給問住了。

    賈珠忙告訴母親,“母親應是不用的,隻是我們有時候格外點菜,得另外給他們點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母親所說的萬萬沒有之物果然是對的。他如今粗粗明白,利益兩字,可是分不開的。

    “什麽!”王桂枝可真是生氣了,她怒得站起身拍了下桌子,卻沒想到她早不是以前那樣能幹農活的王桂枝,痛得她唉呀一聲就叫了出來。

    賈政箭步湊到跟前,把她的手捧住細瞧,見都紅了,心疼得嘲諷道,“哪裏有人生氣拿自己出氣的!”他大馬金刀得坐下,舉著她的手不讓她抓,指甲有毒不能隨便撓,“拿白玉膏來。”

    彩瑩被嚇得慌慌張張得翻找,又被賈政斥責,“沒用的東西,平日裏東西收在哪裏都不知道!”

    賈珠原站著,看父親如此關心母親,便借著幫忙找東西吃吃得偷笑。

    王桂枝要把手抽出來,就是一開始痛,哪裏就這樣大驚小怪,“不用了,不上藥它自己也會好的。”

    誇張!古人就是會瞎緊張,她剛來就被一勺一勺得吃苦藥湯子,她可記著呢。

    讓他這樣一鬧,原本她想說什麽都全忘了,都怪他!

    王桂枝拿另外一支手推賈政,他這樣子讓她快坐到他身上了,“鬆開。”見他臉色好像不太好,人家到底還是關心自己,之前又口出妄言,王桂枝到底心虛,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兒子在呢,像什麽話。”

    賈政這才讓她挨著自己坐了,等彩瑩怯弱弱拿著白玉膏過來,他細細抹了一層,才道。

    “好了。”

    還好了?好什麽好!

    王桂枝收回手就站起來,他性子古怪躲開點吧,“哪裏好了,主子們點道想吃的菜,還要另外收錢,誰給他們的膽兒!敢情廚房裏東西不是我們賈家的,反而是他們的了?我們自己花錢開銷,居然還要看他們的麵子!管事的呢?都不知情?真是好得意的工人,工……月例都是白拿的嗎?”

    她才還在得意自己要是管廚房,肯定是順順當當,這臉打的,都快腫了!

    王安一口就應下來,拿著點心盒子就去牽馬。

    王子騰是京營節度使,協理京營戎政,掌管京營操練之事,不是在軍營之內,就是在京城步軍統領衙門。

    他一路輕騎,還有心思想著,太太定是想老爺了,不然怎麽幾碟子點心也值得這麽跑一趟,難道是從賈府帶回來的什麽稀奇點心?王安好奇心起,但一直到了京營門口,報上名號讓守衛檢查,直到把點心盒子送到王子騰麵前,他都沒敢打開盒子來看一眼。

    王子騰正和營中副官郭子敬說話,王蜀接過東西放到他跟前,王安本應該就退下,可一想著太太說要給老爺報喜,說不定老爺還賞他呢,便猶豫著站在牆邊沒動,就連王蜀飛得眼刀子都全當沒瞧見。

    王蜀看王安紮在那裏跟要生根似的,氣得牙根癢癢,王建他都不怕,就這個王安最滑頭。

    “你怎麽還在這兒?有什麽事嗎?”王子騰與郭子敬說笑了一陣,轉過眼看到王安。不懂規矩,他眼裏有著不悅。

    王安立馬跪下脆聲道,“太太說有件喜事要告訴老爺,所以小的沒敢回去。”

    “噢?什麽事兒啊。”王子騰來了點興致,今年他總算是站穩腳跟,夫人也懷上了孩子,他將有後繼有人,正是快意之時。

    見老爺高興,王安覺得他幹的不錯,越發得意道,“回老爺,咱家的大小姐也懷孕了。”

    郭懷敬在一旁聽了,爽聲恭喜著,“那可算得上是雙喜臨門啊!”他知道王子騰之妻也懷孕了。

    “胡說,貴姐兒才多大。”王子騰笑罵道,他知道這說的並不是貴姐兒。

    王安反應過來立馬給自己掌嘴,“奴才這嘴,是嫁去賈府的姑大小姐,太太剛才去瞧了。”

    “哈哈哈。”王子騰一笑,郭懷敬倒不好意思,念著這是上官的家務事,便告退出了門。

    王安可憐巴巴停下手朝著王子騰道,“老爺,您用用太太讓奴才送來的點心,看小的打臉也就當是解悶了。”

    “好了,起來吧,也不用抽你那小油嘴了。”王子騰打開點心盒子,一眼就看到其中有個一口酥樣子不對,原本飽滿金黃的酥皮像是被人拿起來又放下的。這等不潔之物,他的手正要移到另處,又覺得不對,拿手指將點心一戳,就看見一個蜜丸露了出來,王子騰頓時抽吸一口涼氣,把點心盒子蓋上,“出去候著。”這麽些年,夫人可是頭一回拿蜜丸傳信!當初在金陵,父親去世之時他不在家,都不曾用過這個。

    “是。”

    王安有些失望,還以為老爺總得賞點他什麽,不是要圖賞銀,而是想賺個體麵。王蜀一把拉著他就往外走,這小子,真討厭!

    王子騰見無外人,一手把蜜丸搓開,上麵隻有一行小字,帝將二廢太子。

    他全身一震,雙手緊握成拳,竟是這樣的大事!怪不得,還好剛才郭子敬不在,不然……

    王子騰將小紙條吃了,蜜丸細細捏碎,又用了兩塊點心,才高聲道,“取茶來,王安進來。”

    沒走的王安立馬屁顛顛得進來,剛才王蜀怎麽趕他,他都不走,他想著總得有句好話才回去。

    王子騰閉了下眼,像平常似的問王安,“點心我用了還行,太太怎麽說的?”這麽大的信息,就這樣傳過來了!可見她實在是著急了,定是還有些他不知道的事兒,但茲事體大,夫人不會就這樣告訴了王安吧?要是他知道了……王子騰扣了下手指,這個人就不能留了。

    “老爺,太太說想您了,拿點心給您嚐嚐,告訴您姑大小姐的喜事,這點心就許是太太從賈府帶回來的。”王安道。

    看來他並不知情,王子騰到底放了一點心,從腰上解下一個檳榔袋子扔給他,“回去告訴太太,我吃著很好,這幾日事忙,就不回去了,讓她好生在家養胎。”

    “是,老爺!”

    美滋滋得捧著檳榔袋子的王安並不知道他逃過了一難。

    王子騰站起身默默細想著,已經被廢過一次的太子,怎麽會肯再被廢一次?

    這天,要變了。

    賈赦回到自己院裏,看李夫人抱著璉哥兒,一雙眼睛慪得通紅,心中大歎,“璉哥兒不是睡著呢?你仔細抱著他手沉。”他知道她是把璉哥兒當成了自己的浮木,“奶娘,把哥兒抱到床上去睡。”她也得打起精神來才是,讓外人看出來,到時候她還能有命嗎?

    李嬤嬤忙把璉哥兒抱著去了西廂房,她不是沒有眼色,大太太這樣,定是出了什麽事!

    李夫人看著孩子被奶娘抱走,一行清淚便落了下來,她淚眼蒙朧,“你這是要割我的肉……”

    “糊塗!”賈赦把其它人都攆出去,看她眼淚掉個不停,心裏也難受,轉了兩圈坐到她身邊道,“你就全當他們死了……”家族,家族,有家才有族。

    李夫人抬起頭,瞪大了眼睛,帕子也掉在了地上,她不敢置信得抓住了他的衣襟,“怎麽會,怎麽就……”這就全沒一點兒指望了?

    賈赦無奈,他跟夫人是在祖父眼前一起跪頭對拜的,少年相伴,她有如自己的手足,要不是這事太大了,他又怎麽會不傾力幫她?他抱住李夫人,讓她在自己懷裏痛哭,最後還是經不住,小聲在她的耳邊道,“皇上要廢太子……李家,保不住了。”除非,太子能……不可能,太子已經被廢過一次了,就算他想起事,有多少人願意賭上全族所有身家,跟著他赴死一搏!

    再說,皇上的兒子個個都出息能幹,沒了太子,更有其它人。

    賈府已經經曆兩朝,在他身上能定能再曆一朝!當初能跟著開國皇帝打江山,為了子孫,一進關就雙手送上軍權,換得安然富貴。他縱然管不了李家,可他自己的媳婦,還是能護住的。

    這幾個字跟炸雷一般,李夫人連哭都不敢再哭了。也許是痛到極致,已經絕望到底,她收住了淚,有些失神得道,“原來如此。”

    死,也就知道是怎麽死的了。

    王子騰正和營中副官郭子敬說話,王蜀接過東西放到他跟前,王安本應該就退下,可一想著太太說要給老爺報喜,說不定老爺還賞他呢,便猶豫著站在牆邊沒動,就連王蜀飛得眼刀子都全當沒瞧見。

    王蜀看王安紮在那裏跟要生根似的,氣得牙根癢癢,王建他都不怕,就這個王安最滑頭。

    “你怎麽還在這兒?有什麽事嗎?”王子騰與郭子敬說笑了一陣,轉過眼看到王安。不懂規矩,他眼裏有著不悅。

    王安立馬跪下脆聲道,“太太說有件喜事要告訴老爺,所以小的沒敢回去。”

    “噢?什麽事兒啊。”王子騰來了點興致,今年他總算是站穩腳跟,夫人也懷上了孩子,他將有後繼有人,正是快意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