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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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林秀暖轉過頭, 吃驚地叫了一聲, “大哥。”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林沉畹看向大奶奶冷桂枝,六姨太雲纓也看著冷大奶奶, 大少爺林庭申的手還扶在瑾卿的腰上。
林沉畹和雲纓都是見過大少爺林庭申小公館的女人, 隻有四小姐林秀暖沒見過, 手指著瑾卿, 期期艾艾,“她就是……”
後麵的話說不出來,大少爺林庭申反應過來,尷尬地把瑾卿往前推了推,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頓了一下,有點討好的看著冷大奶奶, “瑾卿, 她早就想拜見你。”
又幹咳了兩聲,對瑾卿說;“這是你大奶奶。”
林沉畹擔心, 一直看冷大奶奶的臉,此刻,冷大奶奶麵色慘白,唇不住地哆嗦, 冷大奶奶身體瘦弱,像要摔倒的樣子,林沉畹趕緊扶著, 擔憂地叫了一聲,“大嫂。”
冷大奶奶的一雙眼盯在瑾卿的肚子上,直直地看著,林沉畹有點害怕,冷大奶奶結婚幾年,一直沒有孕育子嗣,林家沒有說什麽,但她自己心裏想來是不好受的,大太太明麵對她還客氣,顧著臉麵,背地裏婆媳沒有半分親近,對她很冷漠,大太太在心裏不喜歡這個兒媳。
冷大奶奶壓力可想而知,至於什麽原因不懷孕,說不清楚是不能生養,還是夫妻感情不好,大少爺經常不回家。
瑾卿大概被她直勾勾盯著自己肚子的眼神嚇到,瑟縮地往大少爺林挺申身後躲。
四小姐林秀暖聽說大哥外麵有小公館,今天頭一次見到那個女人,還懷了身孕,著實有些吃驚,同情地看著大嫂。
大少爺林庭申看場麵尷尬,想緩解一下氣氛,賠笑對冷大奶奶說;“你們來看首飾,喜歡什麽就買什麽,我付賬。”
對林沉畹和林秀暖說;“喜歡的盡管買,大哥掏腰包。”看看雲纓,“還有六姨娘,剛才相中手鐲了,全打包…….”
他話還未說完,冷大奶奶一轉身,朝外跑去。
林沉畹拔腿就追了出去,怕大嫂想不開,珠寶店裏,六姨娘雲纓著急說;“你把小姨奶奶送回去,快回家給她陪個不是。”
大少爺林庭申方才事發突然,一時亂了方寸,此刻才醒過神來,對瑾卿說;“我先送你回去,我回家看看她。”
冷大奶奶衝到外麵,出店門就是馬路,馬路上過往車輛,林沉畹嚇得死死抓住她不放手,“大嫂,你冷靜點,先回家再說。”
四小姐林秀暖也追出去,跟她一起拽住冷大奶奶,“大嫂,先上車。”
司機王師傅在汽車裏看見,不知道發生什麽事,趕緊下車,拉開車門,兩人把冷大奶奶連攙帶勸弄上汽車,雲纓從珠寶店裏出來,急忙上車,林沉畹對王師傅說:“回府。”
一路上,林沉畹跟林秀暖姊妹倆把冷大奶奶夾在中間,既為她擔憂,又不知道怎麽勸她,怕那句話說不好,火上澆油。
冷大奶奶臉色蒼白,麵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林沉畹跟林秀暖姊妹倆互相看看,知道她突然受了刺激不小,大少爺林庭申在外麵花天酒地,冷大奶奶知道,沒想到丈夫在外麵養小公館,更沒想到的是外頭的女人懷了他的孩子。
車裏兩個未出閣的姑娘,這種事不好說什麽,六姨太雲纓回頭勸,“大奶奶,事已至此,傷心也沒用,自己氣壞了身體,回家你跟大少爺好好談談。”
林秀暖扯了扯她,“大嫂,你說句話,別自己憋著,我們知道你傷心,好歹想開點。”
林沉畹知道說什麽冷大奶奶這時候也聽不進去。
林家客廳裏隻有三姨太薛曼琴,跟底下一個傭人說話,林沉畹跟林秀暖陪大嫂繞過客廳,直接回房去了,大嫂要麵子,張揚出去,讓下人知道不是什麽光彩事。
六姨太雲纓提著冷大奶奶的手袋,跟過去。
冷大奶奶房中的侍女鳴鳳跟使喚的一個老媽子,看這陣勢,唬了一跳,便悄悄地問;“少奶奶怎麽了?”
林沉畹拉著冷大奶奶的貼身侍女走到外屋,小聲囑咐,“看好你家少奶奶,千萬別讓她一個人留在房中。”
鳴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嚇得夠嗆,連連點頭,“是,六小姐。”
“給你家少奶奶倒杯熱水。”
鳴鳳答應一聲,掀簾子進屋,找杯子倒了一杯熱水,雙手捧給冷大奶奶,“少奶奶,喝口水。”
冷大奶奶像木頭人似的接過杯子,握在手裏沒喝,麵無表情地說:“你們回去吧!我沒事。”
幾個人互相看看,同時鬆了一口氣,這是撞破丈夫的私情後,冷大奶奶說的第一句話。
三個人不放心就走,林秀暖說;“大嫂,我們陪著你,等大哥回來再走。”
話音剛落,外麵傳來男人略重的腳步聲,門口一聲輕咳,大少爺林庭申掀起門簾進屋,神情泱泱地,沒話找話,“六姨娘,兩位妹妹也在。”
六姨太雲纓站起身,對坐在那裏的冷大奶奶說:“我們回去了。”
林沉畹和林秀暖往外走,林秀暖扯了一下大哥的衣角,朝大嫂使了眼色,意思是哄哄大嫂。
三個人出去,雲纓說;“我們在這聽一會,小倆口沒事再走。”
“是呀!我們跟大嫂一起出門,我不放心大嫂。”林秀暖朝屋裏看看。
林沉畹私下後悔,她要是不拉著大嫂出去,大嫂眼不見為淨,等什麽時候事情敗露了,或許她有心裏準備,也沒這麽突然,這個打擊太大了。
心裏內疚,更不能走,三個人站在窗根下注意屋裏的動靜。
聽了半天,沒聽見隻字片語,突然,一聲尖利的叫喊,刺激耳膜,接著爆發出一陣爭吵,三個人嚇了一跳,冬季,關窗子,聽不清裏麵說什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會,椅子倒地茶杯碎裂的聲音,房門突然被撞開,大少爺林庭申怒氣衝衝從裏麵出來,嘴裏罵了句,“潑婦。”彈彈棉袍,揚長而去。
“大哥。”林秀暖在他後麵喊。
林庭申連頭也不回,徑直走了。
三個人聽著心驚肉跳,雲纓說;“這樣不行,我怕出事,我去告訴大太太。”說著,朝小洋樓急急忙忙走了。
屋裏傳來叫嚷,哭喊聲,“少奶奶。”
侍女鳴鳳和老媽子的叫嚷,林沉畹和林秀暖趕緊跑進屋裏,看屋裏地上到處都是玻璃碎片,大奶奶冷桂枝手裏握著一大塊玻璃碎片,三角玻璃碎片尖頭對準自己手腕,鳴鳳拚命搶奪,那個老媽子幫忙去奪,哭喊著:“大少奶奶,你可不能糊塗啊!”
人在急怒之下,力氣比平常大,兩個人奪不下來,冷大奶奶手裏死死握住玻璃碎片,手上流出殷紅的血,林沉畹一急之下,顧不得玻璃鋒利,手抓住玻璃刃,直到鳴鳳喊了一聲,“六小姐,你手出血了。”
鮮紅的血順著白皙的手指流淌,冷大奶奶愣住,手一鬆,玻璃片被鳴鳳拿下來,一不小心,鳴鳳也劃了手,手掌心流的血比林沉畹手指流血還多,林秀暖慌了,不知所措,板著林沉畹的手,“六妹。”
林沉畹按壓兩側止血,鳴鳳按壓手腕部,那個老媽子趕緊取藥箱,跟三個人的傷口消毒上藥,林秀暖幫忙包紮好。
這裏手忙腳亂剛處理完傷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門口大太太的聲音,“上街也能惹出點事。”
老媽子趕緊上前打起門簾,“太太。”
大太太袁正芬邁步進門,一瞅屋裏,滿地玻璃碎片,地上還有血滴,冷臉問:“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林秀暖小聲說;“大嫂要尋短見,六妹跟這個丫頭攔著,劃了手。”
雲纓嚇得瞪大眼睛,“這一會功夫,出這麽大事。”
大奶奶看婆婆來了,站起來,低低地叫了一聲,“太太。”
屋裏地上碎玻璃片沒掃,老媽子搬過一把椅子放在幹淨的地方,大太太沒坐,看著兒媳,語氣不善,“大少奶奶脾氣剛硬,我要像你,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
冷大奶奶不說話,大太太緩和了語氣,“庭申做得不對,不該瞞著你討小,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樣的脾氣,他敢對你說嗎?不是我這個做婆母的偏心,護短,你跟他針尖對麥芒,把他硬往別的女人那裏推,你有本事籠絡住男人,生個一男半女的,何至於鬧到今日。”
“如今庭申外頭的女人有了孩子,不管怎麽說也是林家的骨血,你要是聽我的話,過兩天把她接進府裏,好好看視,你不生養,我做主孩子生下來養在你名下,你到老了有個依靠,我這做婆婆的,替你著想,你自己好好想想,別在鬧了。”
四小姐林秀暖忍不住,“太太,自己愛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抱回來養,這不是往大嫂傷口上撒鹽嗎?現在是民國了,不興這一套。”
大太太皺眉,肅色道;“你一個沒出閣的小姐,成日價愛呀愛,你懂什麽?哪有男人不偷腥的,難道男人花心,都不要活了嗎?”
林秀暖不敢吱聲了。
一直沒說話的冷大奶奶,手臂垂下,雙手握拳,湧上一口氣,“我要離婚。”
“你要離婚?”大太太詫異。
“是,我要離婚。”
大奶奶白著臉,又重複一遍。
“你的意思是你讓出少奶奶的位置,成全庭申跟外頭的女人?”
林秀暖著急地小聲說:“大嫂,你可想清楚,離婚不是鬧著玩的,離婚對女人不利。”
六姨太雲纓勸說;“大少奶奶,隻要你不讓,你就是明媒正娶的林家大少奶奶,誰也攆不走你,你離婚了,難道要回你娘家住嗎?不回娘家,自力更生,女人到外麵工作要吃很多苦,我同學就是男人找了小老婆,一賭氣離婚了,現在一個人找了份工作,錢不多,要租房子吃飯,平常還要受人欺負。”
林沉畹不讚同雲纓說的,靠男人養,籠子裏的金絲雀,自食其力,才不受男人欺負。雲纓是姨太太,觀念跟她們不一樣。
雲纓喜歡過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生活。當然,人各有誌,這還要看本人的意願,別人不能替做決定,林沉畹沒插言。
大太太袁正芬實在不喜歡這個兒媳,不聽自己好言相勸,她諸多不滿,“你要離婚,我明天找你父母來商量。”
不挽留了,任她去,林沉畹方看清楚,大太太和善的外表下,一顆冷漠的心,畢竟一個屋簷下住好幾年,大太太對兒媳沒有一點情分。
“送太太。”
大太太態度很明朗,死活任她去。
大太太心腸冷硬,撒手不管,五姐說過,大太太當年跟大奶奶一樣的境遇,督軍伯父愛上二姨太,二姨太有了林家的骨肉,後來二姨太被指通.奸,胎死腹中,人瘋了,現在時過境遷,在督軍府裏跟沒有這個人一樣。
大奶奶注定做不了大太太那樣心狠手辣的人,也成不了二姐那樣敢作敢為的人,她隻能自苦,傷害自己。
四小姐林秀暖心腸是軟的,同情大嫂,看著大太太背影,叫了一聲,“太太,你不能不管大嫂,這樣會把她逼死的。”
大太太連頭都沒回。
林秀暖站在那裏,幾乎要哭了。
冷大奶奶此刻倒麵容平靜,沒有喜怒,林沉畹擔心她不是真正的平靜和看開,平靜的外表下,是滅頂的絕望,是生無可戀,她一直以為大嫂對人很冷,那可能是自我保護,這種用冷漠包裹一顆真心,她是愛大哥的,如果不愛,反應不能如此激烈,不愛,就沒有傷害。
所有的爭吵,傷害,源於她還在乎,大奶奶的個性決定她極容易鑽牛角尖,受傷害的隻有她自己。
四小姐林秀暖看大嫂可憐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空洞,沒有聚焦,可憐她,走過去扶著她,“大嫂,你先坐下,你別難過,等明天你娘家人來,把大哥找回來,慢慢商量。”
侍女鳴鳳拿笤帚把地上的碎玻璃片收到撮子裏,打掃幹淨,
六姨太雲纓看著大奶奶的臉,“我們先回去,你一個靜靜,再好好想想,要不要離婚?一時衝動,以後後悔。”
冷大奶奶像沒聽見一樣,雲纓跟兩姊妹出來,那個媽子送出來,“姨太太和小姐們費心了。”
林沉畹囑咐,“今晚你跟鳴鳳輪著睡覺,大奶奶跟前不能離人,萬一有不測,這幾日你們還是小心點。”
冷大奶奶性格孤僻,平常不愛跟人接近,林沉畹姊妹想陪她睡,怕她煩,隻能交代傭人多注意點,她既然有離婚的決定,大概不能輕生了。
三個人剛走出不遠,看見五小姐林秀瓊跟四姨太往這邊走,走得很急,走到跟前,四姨太問:“聽說你大嫂鬧自殺?這是怎麽回事?”
林秀暖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五小姐林秀瓊不滿,“大哥也真是的,太過分了,本來是大哥做的不對,他卻躲出去,大嫂才受了刺激,想自殺。”
四姨太關切地問;“那現在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太太不管了。”林秀暖嘟囔說。
“我告訴父親去,叫父親教訓大哥。”
五小姐林秀瓊轉身要走,被四姨太一把拉住,小聲說;“你管什麽閑事?太太沒告訴你父親,你抻這個頭,回頭大少爺被你父親教訓,不恨你呀?大哥再不好,也是林家的長子,還能拿他怎麽樣,你大哥屋裏的事,犯得著你去得罪人。”
林沉畹拉著五姐,“我們先回去,等明天大嫂娘家來人解決。”
大嫂有娘家人撐腰,或許境況能好一些。女兒受人欺負,總要討個說法。
晚膳快開了,各自回房換衣裳,大家分手後,林沉畹跟五小姐林秀瓊一路走,五小姐林秀瓊低頭看見她的手包著紗布,“你手怎麽了?”
林沉畹把手背到後麵,“沒事,玻璃劃了一下。”
“大嫂自殺害你受傷,大嫂真沒那個必要,大哥早就對她沒感情了,為了一個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鬧自殺,太不值得了,離開大哥,也不是沒有活路,自強自立,靠自己生活,這輩子不嫁人好了,省得受這份窩囊氣。”
“大嫂思想跟我們不一樣。”
大奶奶提出離婚,也是一時之氣,未必能真的離婚。
兩人在林沉畹屋門口分手。
小楠給小姐換衣裳時,驚訝地發現,“小姐,你手受傷了?這是怎麽鬧的?”
“我不注意削筆刀割破一個小口。”
家醜不外揚,傭人們知道大奶奶鬧自殺,傳揚開去,大奶奶在林家地位更加尷尬和可憐。
手受傷了,不能沾水,小楠把毛巾浸入水盆裏,擰幹,給她擦手,埋怨,“小姐這麽不小心,這手傷了要三五日才能好。”
許媽氣喘籲籲從外麵跑進來,“小姐,大事不好了,大奶奶自殺了,聽說大少爺不要大少奶奶了。”
真是耳報神,消息靈通。
許媽看小姐冷冷地看著她,住嘴不說了,尷尬地,“我剛才聽大太太屋裏的耿媽說的。”
牆倒眾人推,大奶奶不離婚,以後在府裏日子難熬。
林沉畹正色地說;“出去不許胡說,下人議論主子,犯了府裏的規矩。”
“是,小姐,我跟誰都沒說,就回來跟小姐說。”許媽誠惶誠恐地,她現在有點怕小姐,小姐臉一沉,她不由緊張。
府裏開晚飯,林沉畹帶著小楠到客廳吃飯,桌上坐著三姨太一個人,她看了一眼,大嫂座位空著,大嫂每日都早早坐在飯桌上。
大家陸續出來吃飯,每個人都朝大奶奶的位置看一眼,也都沒多嘴,大太太的侍女無雙走來,“大太太晚飯不吃了,身子不舒服。”
三姨太薛曼琴吩咐傭人,“告訴廚房,給大太太做點粥,送屋裏,多做點,給大奶奶送一些過去。”
顯見大奶奶是吃不下去飯了,大少爺沒回來,大概去小公館了。
傭人吳媽說;“廚房有粥,我這就告訴她們配點下粥的小菜送去。”
吃完飯,大家紛紛下桌,五小姐林秀瓊拉著林沉畹小聲說;“你跟我去看看大嫂。”
大嫂出了這樣的事,不過去看看不好。
大奶奶冷桂枝背朝外躺在床上,侍女鳴鳳端著托盤,托盤上擺著一碗粥和兩樣小菜,“大奶奶,你吃點東西,廚房熬的粥可好了,聽說奶奶想喝粥,特意新絆了兩個小菜下粥吃。”
冷大奶奶冷笑一聲,“府裏人都看我笑話吧。”
“少奶奶也沒做錯什麽,誰能笑話少奶奶什麽,大少爺又沒說不要你,再說太太不管還有督軍做主,咱們冷家又不是小門小戶,不是說休就能休了的。”
“別人不休我,我還死皮爛臉懶在這府裏,沒的讓人看不起。”
“少奶奶別說氣話,少爺外頭的女人想進府要給少奶奶敬茶,少奶奶為大,她為小。”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什麽大小的,男人背叛愛人,犯了極大的錯,不能一味地縱容。”
五小姐林秀瓊走了進來。
侍女鳴鳳趕緊退過一旁,“我怕我們奶奶想不開,勸勸我們奶奶。”
一個侍女能有什麽見識,林沉畹看鳴鳳手裏的托盤,“大嫂還沒吃飯?”。
“少奶奶不肯吃。”
林秀瓊叫了一聲,“大嫂。”
大奶奶背著身子,沒轉過來,冷冷淡淡,“謝謝你們來看我。”
林秀瓊彎腰看她,“大嫂,你吃點東西,好跟大哥做鬥爭。”
冷大奶奶不說話,冷哼了一聲。
林沉畹看她情緒平靜多了,拉著五姐出去。
府裏的氣氛低沉,早起,林沉畹到餐廳吃飯,一個人都沒有,侍候主子吃飯的侍女老媽子恭立著,小楠看看,“今天小姐最早。”
“不早了,小楠姑娘。”吳媽一邊給小姐拿牛奶,一邊說。
這時,三姨太從外麵走進來,看飯桌上就林沉畹一個人,“今天都不吃飯了?”
吳媽說:“回三姨太,太太不舒服,現在還沒起,六姨太昨天睡得晚,早飯不吃了,小姐們要晚一會過來吃。”
林沉畹撂下碗筷,五小姐林秀瓊還沒來,她看下鍾表,上學要遲到了,對小楠說;“你去五姐屋裏看看,是不是睡過點了。”
小楠還沒挪腳步,五小姐林秀瓊匆匆忙忙走進來,“遲到了,早飯我不吃了。”
“不吃早飯怎麽行?”林沉畹順手拿了兩個白煮雞蛋,放在口袋裏,留著五姐路上車裏吃。
程東林早已在車上等著了,時間比每天稍晚,告訴司機宋師傅,“稍快點開。”
通往學校的路都是平坦寬闊的馬路,汽車速度快,不顛簸,林沉畹拿出一個手絹,在膝蓋上鋪平,從兜裏掏出兩個雞蛋,剝了一個雞蛋的皮,送到五小姐林秀瓊嘴邊,“你先吃,我接著給你剝這個雞蛋。”
林秀瓊心裏一暖,拿過來,幾口吃進嘴裏,差點噎到,拿出水杯喝了兩口水。
她平常早餐吃一個雞蛋,看六妹很認真地把雞蛋沒剝幹淨的皮仔細地拿掉,不忍拂了她的好心,把兩個雞蛋都吃了。
一到學校,秦穀芬跟她通報小道消息,“學校組織報名,替補州演講競賽空缺名額,這回大概是聽說杜雲峰報了,排在陳蓉後麵的幾個同學都沒報名,報了也沒什麽希望,隻有陳蓉和杜雲峰兩個人報名,三天後決出勝負,兩人中取一個。”
“三天,三天時間太短了,陳蓉已經準備很久,杜雲峰上次沒參加,三天怎麽夠?”
“不能拖太久,他們兩人當中選出一個參加州賽,還要留出時間準備。”
圖書館門口,林沉畹看見杜雲峰走出來,“杜學長。”
杜雲峰走過來,“等我嗎?林同學?”
林沉畹用擔心的眼神看著他,“三天時間會不會太短?”
“一天準備時間就夠了。”杜大學子狂傲地說,
真是成績好,回答霸氣。
“謝謝你!杜學長。”
“等我勝利的消息!”
杜同學自信又張揚。
放學後,林沉畹跟五姐一起回家,離著挺遠看見客廳門口聚集不少人,有傭人趴窗子往客廳裏看,府裏的姨太太小姐都站在門口聽。
兩人走近,五小姐林秀瓊拉了一下四小姐林秀暖,“看什麽呢?”
四小姐林秀暖小聲說;“大嫂的父母來了,正在裏麵跟太太說話。”
五小姐林秀瓊聽了,拉著六妹繞過客廳,兩人從客廳後門進去,躲在帷幔後偷著往裏瞧。
冷大奶奶的娘家父母林沉畹是見過的,林沉畹透過帷幔縫隙看見冷老爺和冷太太跟太太對麵坐著,冷大奶奶的父親由於常年吸食鴉片,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幹癟瘦弱。
聲音有點嘶啞刺耳,“親家太太,姑爺在外頭納小,沒跟我們姑娘打招呼,是不對,也不至於小倆口為這事鬧離婚,我們是旗人,祖宗的規矩,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沒有往回收的,我們姑娘要做錯了,另當別論,過門後,孝敬公婆,謹守本分,不在七出之列,親家給我們一句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大太太端起茶盅,麵目祥和,“親家,你錯會了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兒子不爭氣,沒有事先跟媳婦商量,就在外麵討小,是我兒子不對,我教訓他,大奶奶結婚幾年沒有身孕,我也沒怪過她,現在外頭娶的小的身懷有孕,你們姑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我當然要顧著她,不能讓她吃虧,我的意思是,生下孩子,抱到她屋裏養,算在她名下,是你們姑娘不同意,鬧著要離婚,我沒法子才把你們請來。”
冷老爺聽家裏陪嫁過來的老媽子說姑娘要被人休了,來爭個理,聽大太太這麽一說,沒有要休了自家姑娘的意思,陪著笑臉,“親家太太想得周到,這樣甚好,親家太太一片好心,我們姑娘要是不答應就不識好歹了,親家太太放心,這事我們說她。”
冷太太為女兒的事愁眉苦臉,一聽,鬆了一口氣,“親家太太拿我們姑娘當親生女兒,為我們姑娘著想,回頭我去勸勸我們姑娘。”
大太太喚無雙,“你帶親家太太去大奶奶房中。”
冷太太跟著無雙要出來,林沉畹跟林秀瓊趕緊躲起來,待冷太太過去,兩人走出來,各自回房洗臉換衣裳。
打聽著冷家父母走了,五小姐林沉畹來找林沉畹,“六妹,我們去大嫂房中看看,究竟怎麽樣了?”
大家一個鍋裏吃了幾年飯,怎麽說也是有感情的,何況大嫂挺可憐的。
兩人就走去大奶奶屋裏,剛進門,看見鳳鳴從裏屋出來,端著托盤,上麵擺著一碗粥,沒動過。
林秀瓊問:“我大嫂還不吃飯?”
鳳鳴搖搖頭,愁眉不展,“從昨天到現在一口飯沒吃,才我們家太太來了,少奶奶又生了一肚子氣,正在屋裏哭呢。”
姊妹倆互相看看,看樣子母女倆談不攏,冷太太是舊式婦女,逆來順受,以夫為天,定然是勸說女兒接受丈夫外麵的女人和孩子。
鳳鳴把飯菜端下去,姊妹倆進屋,看見冷大奶奶趴在床上無聲地哭,瘦削的雙肩一抖一抖的,林沉畹小聲叫,“大嫂。”
冷大奶奶止住哭,翻身坐起來,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似的,拿手帕抹眼淚,“嫌我離婚給他們丟人現眼,我什麽時候死了,她們就高興了。”
兩人無言,不知道該怎麽辦,自己大哥和大嫂,不能勸離婚,不離婚,又同情大嫂的遭遇。
“大嫂,哭也解決不了問題,把眼睛哭壞了。”林秀瓊說。
“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哪裏還顧得上眼睛。”冷大奶奶生無可戀。
兩姊妹從大嫂屋裏出來,林沉畹不知道如何是好,林秀瓊說;“大嫂這樣下去不行,我看把大嫂的妹子找來,勸勸她。”
“五姐說的也對,我們畢竟是她夫家的人,還是自己親妹妹貼心。”
大嫂的妹妹冷二小姐性格開朗,思想開化,也許能影響她姐姐。
“冷二小姐這時候應該在花都夜總會有場子,我們去花都找她。”林秀瓊說。
當夜晚來臨,花都夜總會裏風花雪月,燈紅酒綠,是有錢人的天堂,豪擲千金買醉,奢華靡費,聲色犬馬。
幽暗的霓虹閃爍,舞池裏相擁的男男女女,播放舞曲卡門,一個歌女嗲聲纏綿吟唱,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譴的東西有什麽了不起……..什麽叫情什麽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已騙自己,什麽叫癡什麽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
林沉畹跟林秀瓊找到冷二小姐唱歌的後台,一打聽,有人說;“冷小姐今晚有一場,唱完走了,有人看見跟曹爺走的,沒離開夜總會。”
夜總會樓上樓下兩側全是包廂,林秀瓊說;“六妹,我們分頭找,你沿著左邊找,我沿著右側找。”
一條鋪著瑰麗地毯長長的走廊,兩側都是一間間包廂一樣的門,不知道冷小姐在那一間屋裏,林沉畹想找個侍者問問。
這時,一個包廂門突然開了,一個略有些醉意穿戴考究的男人罵罵咧咧的,“人怎麽還沒帶來?讓大爺等這麽久?”
他一眼看見走過來的林沉畹,酒醉渾濁的雙眼閃出賊光,興奮地一把抱住她,“是老馬那老貨讓你來侍候大爺的,小妞不錯,大爺要了。”
林沉畹尖叫一聲,拚命掙紮,“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舞女。”
“大爺我不管你是不是,大爺我今天就要你了。”
酒醉的男人氣力很大,不顧林沉畹叫喊,把她拖進屋裏。
另一側走廊,走來一個時髦女郎,穿著水滴領絳紅絲絨旗袍,銀狐披肩,十指纖纖,塗著朱紅蔻丹,一雙水漾杏核眼極有神采,跟著一個粗壯的男人走進一間包廂,幽暗燈影裏,一個一身黑衣高大男人的身形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手裏執著酒杯。
“大哥,冷小姐來了。”
男人淡淡的目光掃過來,冷小姐突然覺得包廂裏氣溫驟降,後背冷颼颼的,不由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