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看了一眼論壇, 鍾嵐就知道沒人看好自己。

    用‘沒人看好’來形容, 都是很動聽的了, 大部份都在等著看她笑話。

    盯著電腦屏幕上每一條刷新的消息跟貼子, 默念上麵的字, 就像有不同的聲音, 在耳邊告訴她, 你不行, 你放棄吧, 真垃圾啊。

    ‘其實早說了，《文娛》根本沒有你們說的那麽好看啊，金手指太大了！說真的, 這個創意由我來寫，寫得比他好看多了, 他就是占了先機才大火，而且還占著茅坑不拉shi, 寫毀了’

    ‘[網文江湖]完美文娛係統, 浪費了這個創意’

    ‘我很久之前就跟朋友說過係統文娛跟重生結合了，隻是當時沒寫，前陣子聽說跟我的創意很像, 而且口碑很好, 我才去看的, 結果根本就是毒草啊, 毒得我立刻關掉視窗洗眼了, 作者水平太差……我不是嫉妒, 就是覺得，這樣的書也能火，現在讀者的審美水平是不是越來越堪憂了？’

    ‘呃，樓上，要不你來寫？’

    人非草木，成年人也會因為網絡暴力而受傷。

    曾經有位紅人說過：“能承受多大詆毀，就能承受多大讚美。”一一反過來說，你受過多少人的讚美，就會激起多少人羞辱你，將你拉下神壇的欲│望。

    《文娛》剛上架，龍堡眾隻知道它成績傲視同期，但沒料到它能首日萬訂。

    上架前，它的輿論熱度說白了，也就那樣，羨慕為多，嫉妒詆毀為少，對作者鍾嵐的惡意也遠沒這次大。

    難道每個成名的作者，都要經曆這種痛苦嗎？

    鍾嵐知道答案，是的，沒錯，除非你書紅人不紅，不然知名度高了，衝著她的惡意隻多不少。

    不止說她，還批評嘲笑她的作品，《文娛》是部商業向小說，同時也是她的心血。

    之前鍾嵐一直繃得緊緊的，上架獲得的空前成功，成了她最堅實的底氣，也確實撲滅了一批非議的聲音。加上預備三模，碼字時間都是硬擠出來的，刷論壇？哪來的美國時間，不存在的。

    聲浪小，人又忙，前一次的風波，就不痛不癢地過去了。

    然而，《文娛》上架後首日萬訂的驚人成績，已經足夠資格引來風暴！

    於是這沒忍住的一刷，就刷出問題來了。

    與回答編輯時的語氣相反，鍾嵐坐在椅上，抱住膝蓋，默不作聲。

    心髒像浸在黑咖啡裏，不受控地跳得飛快，隻是咽口水的動作都會激起輕微的嘔吐欲，等回過神來，牙關已經咬緊了好一段時間，強迫自己將它放鬆下來的時候，牙齦隱隱作疼。

    深呼吸過後，鍾嵐關掉視窗。

    網絡的影響遠比她想象的深，她久違地沒睡好，躺在床上的時候，有強烈的衝動去打開電腦刷新網頁──他們在議論我什麽？在怎麽說我？會不會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將我黑得體無完膚？

    這個昏昏沉沉的狀態，維持到翌日去學校。

    陸杉杉覷著她難看的臉色，以為好友考砸了，難得安靜了一路，隻是進校門的時候虎著臉，想著誰敢來跟她嵐哥提起三模的事，就捂嘴拖走。

    很好，計劃完美！

    “鍾嵐！”

    這麽快就有人來送人頭了？

    陸杉杉柳眉一豎，磨拳擦掌，預備送來人升天。

    “你是第一名！”

    ……

    誒？

    陸杉杉愣住，在她的計劃裏，並不包括這樣的發展。

    胡國強一頓，大喘氣後，將下半句又抖了出來：“不過，顏清文也是第一名！”

    這時，鍾嵐抬眼，不大清醒的腦子正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時，教室裏就有另一個人起哄。

    “葉孤城跟西門吹雪打了個平手！”

    “鍾嵐，你真是我們班的驕傲！在我心中你已經贏了！”

    “等一下，”鍾嵐抬手：“我跟他，誰是葉孤城，誰是西門吹雪？”

    陸子情是古龍武俠小說鐵粉，這時不假思索說道：“你當然是西門吹雪了，之前成績一般，是因為你心中還有對顏才子的情，現在有了寂寞跟無情，自然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鍾嵐真是信了他們的邪。

    高中時的自己真是藏不住事，人人都瞧出了她對顏清文有情，隻是沒想到，還能腦補出這樣的劇情。

    她啼笑皆非：“是是是，請各位尊重一下我這位無情劍客好嗎？”

    “聽你的，西門嵐！”

    “我覺得這個稱呼呼應的是西門慶啊？”

    “那就……西門吹嵐？”

    西門吹嵐並不想理他們。

    文科同分，真是巧合到一個地步了，兩人在文綜上發揮得都很好，對這個成績，她很滿意，這些日子的努力，也有了一個超常發揮的美好答案。卷子出來，鍾嵐一邊聽著老師講解哪裏丟了分，可以做得更好，心思仍有一部份記掛著論壇上的事。

    這時候，他們在怎麽議論她？

    直至晚上放學，被葉孤城……不，顏清文再次堵門，都激不起她一絲波瀾。

    讓杉杉先走後，鍾嵐定定神，與他到操場上，邊走邊說。

    “你要表白嗎？”

    “我沒贏你。”

    “但你也是第一名，”她不想給顏清文太多幻想空間，要斷不斷的，最折磨人：……其實你無論怎麽選擇，我都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解釋清楚。”

    “你說吧。”

    “我有男朋友了。”

    顏清文愣住。

    澎湃的罪惡感襲來，使得本來就情緒低落的鍾嵐眼睛一花，胃液似在翻滾，想找個無人的地方躲起來，或是吐個痛快。無論內心如何排山倒海，她依然保持了一個成年人應有的穩重從容，且繃得滴水不漏，彷佛從未在拒絕的話語裏受傷。

    “所以……對不起，就算你跟我表白，我也沒辦法答應你。”

    除出夜風和遠處走出校門的學生的說話聲，兩人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

    “你不用道歉，我想知道，你男朋友是誰？”

    “校外的人，你不認識。”

    “可以給我看看嗎？”意識到這是個唐突的要求，顏清文低下頭：“抱歉，當我沒說。”

    其實他有很多問題想問。

    你之前不是喜歡我的嗎？現在真的不喜歡了？有人比我好嗎？

    他對自己的外表還是很有自信的。

    鍾嵐將手機上與塞壬的合照遞給他。

    他接過一看──好氣啊！比他帥！還帥得這麽挑釁！

    “我知道了。”

    將手機還給她後，飛揚少年蔫成了霜打的茄子，鍾嵐站在原地，等他把話說完──把話說清楚後，她倒是鬆快多了。所有拒絕人的話，都隻是開口那一刻最難。

    良久，他再度開口：“我還是想表白。”

    夜空下，少年青澀俊秀的小臉會發光似的好看。

    塞壬很漂亮，說得上是盛世美顏，但少年感是另一回事，之所以動人，是因為保質期短，很快，就會變成男人。這種美好，稍縱即逝得惹人憐愛。

    顏清文看上去，下一刻就要原地碎掉了。

    搖搖欲墜，明明如此脆弱，卻表現得堅定不移，像要放一把滔天大火，給你看完我有多喜歡你之後，化為灰燼也無所謂。

    “從高一跟你成為朋友之後，每次在扣扣上跟你聊天，我都特別開心，隻要聽不見你的聲音看不見你的人，你就是我心裏最完美的女生了。我承認，我是個很膚淺的人，之前拒絕過一次你的表白，我不知道怎麽去處理這件事，直至你躲著我，對我冷淡，我慌了手腳，才知道原來真的喜歡你，外貌跟聲音，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重要，這道題的公式，我想通得太晚。”

    “既然你已經有男朋友，今天之後，我就不會騷擾你，也不會再提喜歡你的事。”

    “但是現在，我顏清文，喜歡鍾嵐，超級喜歡，世界第一喜歡。”

    “我說完了。”

    顏清文直勾勾地凝望著她，眸光亮得發燙。

    下一刻，他深深一鞠躬，再站直身時，轉身就跑，跑得太快，鍾嵐還來不及說一句話，他已經跑至校門，一次轉彎，人影都不見了，在他跑遠的方向，響起痛徹心肺的嘶吼。

    不明內情的路人，隻以為高考學子又瘋了一個。

    獨留鍾嵐在原地。

    須臾，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龐，仰臉，入目是‘這夜月色很美’的明月──如果，上輩子高三的自己也能得到這個答複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鍾家。

    晚飯過後。

    鍾嵐發現，雖然拒絕了顏清文的表白，但他坦蕩表達喜歡的話，卻是一場及時雨，一支強心針，壓下了被惡毒輿論影響得痛苦不堪的心緒。

    她不願意讓自己這麽逃避下去。

    是夜，在碼完字後，她強迫自己將新刷出來，關於《文娛》的貼子不管好壞都粗略瀏覽一遍。

    ‘《文娛》這種垃圾都能火，無語了，終點的錢這麽好賺？’

    ‘一看就是diao絲的幻想啊……太YY了，毒點很多’

    ‘作者現實裏一定很慘吧’

    ……

    越來越難聽。

    安靜地看了整整半小時後，鍾嵐衝到浴室，狠狠地吐了一場。

    再抬起頭時，滿臉晦澀。

    不服氣！

    回想起越演越烈的輿論風波，彷佛是針對她這個新人而來的，在吐幹淨後，胃跟腦子都一起空了下來，她漸漸也有了眉目，被一次次打壓的情緒，跌無可跌，終於反彈！

    憑什麽啊！

    我又不認識你們，你們為什麽能對我有這麽大的惡意？

    不就是因為我的新書火了唄！

    漱口後，狠狠用冷水洗了把臉，鍾嵐衝回自己房間裏，關上門，坐在電腦前。

    跟這些人吵架，沒意義，沒用，還如了他們的意。

    要將實績甩到這些人的臉上！

    說她會在月票榜上現形？新人上不了？浪費創意？

    你們算個什麽東西，隻有讀者，隻有訂閱，才是一本書成功與否的證明！

    屠榜，證道！

    擱在鍵盤上的手都在發抖，昨夜是難受得發抖，現在，是憤怒與激動交織在一起，撕扯她的心髒。殺不死她的，必使她更加強大，她不想受影響一蹶不振，更不想重生一次，也做個平庸之輩。各種紛亂的思緒如浪潮拍打著她，她甚至在想──我要更加優秀，才配得上顏小朋友的‘世界第一喜歡’啊！

    鍾嵐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存稿。

    三十九萬字，接近四十萬。

    稍稍拚一下的話，能飆到五十萬字，足以支撐她的計劃，一個深受讀者歡迎，甚至巴望著自家作者能夠選擇的求票策略──給月票，就加更！

    沒錯，新人沒有讀者基礎，大家看個爽，沒有老粉，訂閱比例高已是奇跡，把珍貴的月票投給《文娛》？對不起，讀者都是這麽拔吊無情的。咱倆不熟，說多少熱血的話稱兄道弟誰不會啊，叫爹都不會理你，但有加更就不同了。

    有了誘餌，即使不是薑太公，也能釣上魚來。

    [這次，我想在月票榜上證道]

    【每增加五十張月票，加更一章，不設上限！】

    【每增加五十張月票，加更一章，不設上限！】

    【每增加五十張月票，加更一章，不設上限！】

    【我知道作為一本新人作品，放話用加更來求月票，是很冒險的舉動，畢竟我要衝的不是新書月票榜，而是跟所有老書進行對決的月票榜！很可能，通宵熬夜碼字後，得到的也隻是十名不入的成績，我知道。】

    【《文娛》二十四小時訂閱破萬，編輯說，我破了新人作品的紀錄。】

    【我已經做成了一件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的事，全終點都見識了我的讀者有多霸氣！雖然是新書，但那又如何？誰不是從新人走過來的，有你們在，就是我戰鬥的底氣】

    【所以，我想在第二件‘不可能’的事上，證道。】

    【如果失敗，十名不入，那就當給加更福利了，給我的好兄弟福利，有何不可！？】

    【是，我碼字很慢，每天要伏在電腦前慢騰騰碼上半天才能磨出一章，沒有林適的係統和光腦，鍵盤上的英文字都被我磨沒了，也不像他那麽堅強，經常要借助紅牛跟咖啡的幫助，頂著黑眼圈寫出別人的輝煌，碼字時速不如大神，很新手，很光棍。】

    【但，即使是這樣的我，也有拚搏的資格吧？】

    【每增加五十張月票，加更一章！】

    【感謝各位，陪我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