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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
隨著《仙魔惑》邁入七十萬字大關, 鍾嵐還有一周就要開學了,差不多該動身到S市去。有過經驗的她心態很穩, 提早預備好了行李,打算在走之前寄快遞,省得到時候大包小包的。
跟高中小夥伴前約好的散夥飯地點,最後決定在學校附近的燒烤店。
整級的散夥飯,因為有同學要出國早走, 在七月的時候已經吃過了。剩下的這一回, 是關係最好的二班跟實驗班一起吃,原本有人提議眾籌包下飯店一個廳來辦得漂漂亮亮的, 隻是有不少學生家裏經濟環境都較差, 稍一提點, 就默契地改為燒烤擼串了。
最後是學霸在群裏一錘定音:‘平日你們翻牆去網吧, 晚上吃夜宵, 不都是吃老周家的燒烤?那是我們的食堂,我們有些同學畢業之後就要去別的城市了, 少有機會吃到咱們老家的燒烤, 在燒烤店吃散夥飯, 不比去飯店有意義?我覺得吃燒烤就挺好的, 有酒有菜還有你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認真地醉一次。’
說得好。
在一片和議中, 出現了一把不和諧的聲音。
杉杉超可愛:顏才子, 我們整級, 好像隻有你畢業了還沒成年?
涼城少年:……
狙神:到時候,咱們喝酒笑哈哈,學霸喝娃哈哈
顏學霸表示很受傷。
鍾嵐哈哈哈地笑起來,樂翻了。
散夥飯當天。
約的是八點,吃晚飯,班級群裏早早地興奮了起來,大有今夜不醉不歸之勢,男同學們吹噓自己酒量幾何,說著說著,又說到承包哇哈哈的顏清文身上,氣得他連發三個翻白眼的表情。從鍾家到老周燒烤店,用走的也才十分鍾路程,鍾嵐碼完今天的存稿之後,正打算睡一會,卻被親媽和姑姑從床上拖起來。
“六點了你還睡,今天你們不是吃散夥飯嗎?”
“還有兩個小時,早著呢。”鍾嵐抬手想揉眼睛,卻被姑姑製住,責怪:“不要揉眼睛,揉狠了,待會眼白會發紅。”
這又是哪一出?
鍾母難得地跟她站到同一戰線:“你姑姑說得對,才兩個小時啊,怎麽來得及,幸好你姑姑今天跟我說了──你表姐吃散夥飯,都是穿晚禮服去的,你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你的晚禮服呢?”
……
鍾嵐一臉懵比。
“媽,表姐的散夥飯在飯店裏辦,當然要穿正裝了,我們散夥飯在老周燒烤,穿晚禮服怎麽說也不合適啊。”
她定定神,解釋道。
姑姑卻不以為然:“那也要穿得漂亮點,最後一次見麵了,你好不容易在暑假裏瘦下來,一定要給同學留下美好的印象!來,我今天把你表姐的化妝箱都帶來了,你隻要乖乖坐著就好。”
預備得也太周全了。
姑姑將化妝盒放在書桌上,揭開來,滿滿當當的五顏六色,像打開了一盒糖果全,全是色調明豔的彩妝。
麵對兩位女性長輩,她不敢使勁反抗,被這一鬧,睡意早就煙消雲散,哭笑不得地被按在凳子上,舉手投降:“好吧好吧,你們說什麽就什麽,我聽你們的。”
上輩子,她底子差,青春期被痘痘肆虐過的臉上坑坑窪窪的,蝸牛修複麵膜都是杯水車薪,一直存著錢想做醫學美容,拖著拖著都存不下來,到處是要用錢的地方,想想也算了。在編輯部上班也不需要濃妝,淡妝抹口紅以示禮貌足矣,所以她的化妝技術一直停留在新手階段。
十八無醜婦,仗著青春無敵,這次的散夥飯,鍾嵐是打算素顏出席的。
沒想到,家人先看不過眼了。
接下來的一小時,鍾嵐真正體會到了明星級待遇。
姑姑負責化妝,母親負責在旁挑衣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她衣櫃裏確有不少漂亮衣服,是當時瘦到理想體重後一時腦熱買下來的,然而太習慣做一片綠葉,一直沒機會穿出去。
最後,搭出來的是一套白色小吊帶,外搭嫩粉短款薄夾克,在姑姑選中一條她隻打算在家裏穿著玩的超短熱褲時,鍾母猶豫:“這……會不會太暴露了一點,看著不像好女孩該穿的……”
“惠珍,咱們上學的時候,難道就沒羨慕過打扮得漂漂亮亮,穿著性|感的壞姑娘嗎?嵐嵐就是當了太久老實孩子,難得瘦下來,在高中的最後一夜,壞一次怎麽了?何況這褲子是在她衣櫃裏找到的,既然買了,就是想穿!”
“對了,”鍾母反應過來,疑惑:“嵐嵐,平時我怎麽沒見你穿這套?”
鍾嵐抬手想撓臉,想到自己化了妝,又將手放了下來。
她垂下眼:“怪不好意思的。”
一路美著長大的白富美,跟半路出道的醜小鴨是有分別的。
美女的底氣需要慢慢培養,而普通人身材相貌不佳,有自知之明,在選擇衣服的時會自覺地加上‘顯瘦’之類的字眼,往黑白灰等不容易出錯的深色係選擇,最好融於人群之中,反正也沒想過能當焦點──這輩子有過的,少數受注目經驗,極可能是來自出醜。
話說出口,鍾嵐才反應過來,在不知不覺間,她改變了外貌,卻沒改變潛意識裏的自我認知。
她苦笑,心酸。
“那就是想穿不敢穿!”
姑姑拍板決定:“今天我就幫你拿定這個主意了!”
片刻過後,鍾嵐換上之前洗過一遍的新衣,在兩位長輩麵前不自在地走了兩圈,又在姑姑的‘挺胸收腹’矯正下,像走台步似的走了一圈,才滿意收官:“好了,我們下去看會電視,你今晚盡管玩,回來之前,打個電話回來,我叫醒你爸去接你!”
“謝謝姑姑。”
鍾嵐道謝的時候,喉頭發緊。
將放在書桌上的瓶瓶罐罐收走,考慮到她待會玩得高興,又要吃飯,可能會需要補妝,姑姑走之前將粉底小樣、棉棒和吸油紙等等的補妝用品留了下來。這時,距離聚會,尚有半個小時。
鍾嵐走至全身鏡前,臉孔靠近鏡麵。
姑姑在美容院裏幹過一段時間,平時也接一些上門化妝的活,小地方全靠口耳相傳好口碑,在當事人的一再要求下,她沒多加濃抹,選用淡妝襯托出她本來就秀美的五官,獨獨強調靈魂之窗,眼線睫毛膏與眼影上全了,用的也是心機色係。
女孩子的心機妝,就是費盡了勁,然後讓自己美得像是毫不費勁。
化妝品的錢不是白花的,上妝後,輪廓更深,雙眼遠遠地看著也是神采飛揚,化妝前說著不要不用啦的鍾嵐,對著全身鏡擺了五分鍾姿勢,近距離多角度端詳自己的臉五分鍾,內心感慨不下十句‘我怎麽可以這麽美,我別是個仙女吧?’
想到表姐的一箱子化妝品,完全滿足了小時候想變身當魔法少女的童年心願,她琢磨著,等回來之後,也許可以購置一些彩妝,變好看了不化妝不是暴殄天物嗎?以後,要有點是美人的自覺了。
變得更漂亮,快樂的泡泡在鍾嵐心裏冒出來,連啵一聲破掉的時候,都是甜的。
誒嘿嘿。
晚上,八點。
烏泱泱的學生提早占好位置,效果跟包場差不離了,老周燒烤裏滿滿的全是少年少女,不約而同地早到坐好,說起話來。顏清文到的時候,實驗班的同學對他連連招手:“這兒這兒,給清華學霸預好了主席位!”
嗯,不錯,挺懂事的。
考到了心儀學府,顏清文就愛聽別人提這事,隻是小少年能藏得住事,俊秀臉龐矜持地繃著,笑得含蓄,不露半點驕色。隻是偷著樂,沒注意到同學們臉上的壞笑都快憋不住了。他坐到預留出來的空位,立刻有人裝作店員遞上一瓶娃哈哈,發著抖的語氣恭敬:“學霸,你82年的娃哈哈我們也預備好了。”
“……”
氣得顏清文將娃哈哈一飲而盡。
同學嘴賤:“醉了嗎?”
“我沒醉!”
他好氣啊,轉移話題,拒絕再在娃哈哈上做文章:“還差誰?鍾嵐呢?”
“還差同光和源源,快到了吧,鍾嵐也還沒到。”
“學霸就記得他的西門吹嵐,果然是宿敵啊。
被一語道破心事,雖然打了個擦邊球,顏清文清咳一聲掩飾尷尬:“都過去了,我這不是順帶想起來麽?也不是一直惦記著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他話鋒一轉:“源源呢?他不會又睡過頭了吧。”
“我打個電話給他吧?”
“剛剛發過消息了,說是跟同光在路上堵車了,讓咱們先吃。”
“那成吧,現在就差鍾嵐了?”
“就差她了!”
這時,客人推門進來會碰到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起來。
原本交頭接耳的少年少女,抬頭看向門的方向,想看是不是還有同學來。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少女神色茫然羞怯,她走進來後環顧了一下全場,向著顏清文的方向走來。
光落在她臉上,碎開暈染在眉梢眼角。
這邊的位置緊,但當她走來時,他們很自覺地讓出了位置,甚至暗暗希望她會坐到自己身邊。
他們學校,有這麽好看的人嗎?
身材好好啊,長腿細腰,白色小吊帶包裹著的胸脯鼓鼓的,不露溝的小性|感,更透著一股清純勁。
熟悉的是,底子猶在,他們有個名字,極可能,也隻剩下這個可能了……
“鍾嵐?”有人脫口而出,不敢確定。
“不是鍾嵐還是誰?”和鍾嵐同一個小區的張安邦訥罕:“瘦下來你們就不認得啦?我這兩個月天天從網吧回家睡覺的時候,都碰見她在晨跑。”
有人小聲吐槽:“擦,誰認得啊……”
老周燒烤裏,頓時安靜了許多。
誰都沒想到鍾嵐瘦下來能變得這麽漂亮,都忍不住盯著她的臉看,總覺得五官沒大變化,就是以往被胖臉擠壓著的,這時回到了該呆的位置。顏清文更是發愣──就像是發水饅頭,忽然脫水了。
陸杉杉一個月前就去加拿大了,她在這裏最熟稔的就是高考前天天找她比拚做卷速度和正確率的顏清文,正巧他旁邊的人讓出了位置,她就走過去坐下,抬頭看了眼一屋子的人:“我是最晚到的?還有人沒來嗎?”
“源源跟同光還在路上,讓我們先吃,都到齊了。”
“嗯,那就點菜吧。”
鍾嵐低頭選了飲料,她不喝酒,點了一礦泉水。
飲料上得快,最後一桌人眼前都放著啤酒,就她和顏清文,一瓶礦泉水與一瓶娃哈哈,十分紮眼。
“我不是點了王老吉嗎?誰幹的?”
“不是我。”
“我也沒有。”
“也許這就是天注定吧,是娃哈哈選中了你啊顏哥!”
顏哥氣得想捏爆這瓶娃哈哈,正要發作,鍾嵐笑盈盈的望向他:“娃哈哈不錯啊,和我的白水比起來,娃哈哈多好喝。”她長長眼睫覆著的瞳孔色調很淺偏,帶著一點棕,以前沒發覺。這時在眼妝的襯托下,店麵的燈光映到裏麵去,透出海底碎鑽一般的微芒,看得他心髒幾乎要漏跳一拍,少許的氣憤更是溜得半點不剩。
被她定睛看久了,心也要隨著她的眼瞳一點一點的消融沉沒進去。
脾氣看沒了,命都給你給你,拿走吧,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算了,隨他們去吧。”
鍾嵐又笑了一下。
他的餘光掃到這抹笑,心跳如雷,想殺死不爭氣的自己。
怎麽兩個月過去,說瘦就瘦,還瘦得這麽好看啊!
原本還能用其貌不揚來壓抑一下自己的情感,愛慕美色是人的本能,當美色加上愛情,更是幹柴烈火,難以自控,且讓小少年生出難言苦澀──她本來就優秀出色,性格可愛,現在瘦下來變得這麽漂亮了,上大學之後肯定受歡迎,即使和她現在的男朋友分手,也輪不到他了。
回憶起那張親額頭合照上,那位俊美得不似真人的男人,顏清文恨不得給自己整個容。
人比人,氣死人!
明知道她已經有男朋友,可他還是忍不住亂想,反正想想又不犯法。
鍾嵐今天化了妝。
她噴了香水嗎?好像有點甜香,藏在燒烤孜然香料的煙火氣中。
顏清文的視線一直往她身上飄,而這麽做的,也絕對不止他一個──這一桌裏的男同學,目光都若有若無地移到她身上,驚詫異樣,百感交雜。
終於有人沒忍住賴話:“咱們一班的人都有你以前的照片,以後去了S市,都沒人知道你曾經那麽胖了吧?”說這話的陸誌川,平常和她不熟,這時想跟她拉近關係,待會私下加個扣扣好友什麽的,卻又不懂說話,笨拙得像故意刺人。
“知道不是更好嗎?”
鍾嵐笑意不改,說話不緊不慢:“要是知道我以前那麽胖,肯定得佩服我做運動瘦下來的毅力啊。”
她習慣了正眼看人,跟誰說話,就看著誰。
被昔日胖妞凝望著的陸誌川,卻忽然舌頭打結,什麽話都不會說了,她邊笑邊說,語氣放鬆,他聯想蹁躚,心先亂了。
慌什麽啊,兩三個月前,不還是個球嗎?
怕個球啊!
陸誌川還真怕這個球了。
他視線亂瞟,就是再不敢跟她對上眼了:“嗯,對,嵐哥牛逼。”
同是男人,顏清文哪能不明白陸誌川在心虛什麽,他輕啜一口娃哈哈,打圓場:“大家都越來越好了,陸誌川你就別總別以前以前的,我們要放眼以後,以後誰闖出成績來,說起是老同學,多有麵子。”
正好,第一輪串上桌了,邊吃邊聊,不易尷尬。
這是這一屆高三,最後一場散夥飯,掏心窩子的話今晚不說,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鍾嵐的驚豔出場,讓許多高三都沒脫單的男同學心裏癢癢的,隻是她坐在顏清文旁邊,有這位賞心悅目的顏值壓著,他們有再多的想法,好像也隻是獻醜。
而被眾人盯著看的她,心裏是很有數的,麵上不顯,心中暗爽。
也許,這就是仙女的待遇吧。
是夜,她放棄了雞翅等等影響吃相的美食,沒像以往叼住香菇豪爽吞咽,而是用筷子將它撥到碗裏,再小口小口的吃掉,腦中連背景音樂都配好了。
那年十八母校舞會站著如嘍囉
那時候 我含淚發誓各位必須看到我
美滋滋。
指尖將垂落的發絲撥至耳後,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與下巴,耳朵皎潔小巧的一片,辣椒粉使得她臉頰耳尖泛紅,旁人看得直咽口水。貝齒咬下藏著滾燙汁水沁出來,她微微蹙眉,舉手抬足,每一個小表情都爆炸好看──起碼,在顏清文眼裏是這樣。
他適時拿出一包紙巾,遞到她麵前:“濺到了?”
“有一點,謝謝。”
鍾嵐接過紙巾,朝他彎了彎唇。
眼底的碎鑽,仍在閃動著撩人的光澤。
……別對他笑了!
顏清文覺得,這回要爆炸的,是他的心髒。
她像是真來吃飯的,別人找她說話,她就接著話說,沒人搭話的時候,她便安靜地吃燒烤,美人連進食都是一種視覺享受。他發現自己已經看不進別人了,就想一晚上都看著她,足矣。
這半年,鍾嵐一直在複習跟碼字,除了出國的陸杉杉,在座的所有人對她而言都是個模糊的高中影子,生不出多少離愁別緒來,也沒有特別想說的話。
如果說這一頓除了吃飯還有什麽意義,大抵就是裝逼吧。
變瘦變美,化了妝,不出來見個人,對得起兩位中西神醫,對得起化妝品的研發公司嗎!?
酒過三巡,人壯了膽子,開始有男同學越過顏清文,來主動搭話了。
“嵐哥,我去的大學也是S市的,待會加下扣扣,以後有個照應吧。”
“今天我也不藏著了,其實我從以前就覺得你挺好的,瘦下來一定特別好看!”
“唉,我怎麽就沒發現前麵坐著支潛力股啊……”
都是衝著她改變後的樣子來的。
這時候,鍾嵐的心態倒是放得很穩──漂亮,本身就是一種資本,而維持美好外形,除了得天獨厚外,更需要本人的小心經營和毅力,不放縱囗腹之往,誰不喜歡帥哥美女?
受人注目,被仰視的感覺,居然如此之好。
她整夜隻喝了白水跟王老吉,可是在各種掩飾不住的目光裏,竟也有點喝醉了的飄飄然──從未被人因為外貌如此喜歡過,她說不出‘不過是喜歡我的外表’這種雲淡風輕的話,當漂亮小姐姐真的爽死了,她想一輩子到這麽美。
顏清文喝了一晚上的娃哈哈,也看了一整夜的嵐哥。
娃哈哈糖份足,挺甜的,隻是看著心上人,看得他忽甜忽酸帶著苦。
夜涼如水。
精致的妝容覆於臉上,在一句句對答裏,鍾嵐漸漸習慣了當美人的感覺。備受注視,毋須高聲說話也一定會有人注意到她在說什麽,毫不費勁便得到了對話的掌控權,一笑一言都遊刃有餘,尬聊了就用笑掩飾過去,笑得好看就夠了。
因為她變美了而來獻殷勤,這是一直沒變的現實社會規則。
隻不過,這次她是規則的受益人,是以欣然接受,舉杯以水代酒,敬各位一杯:“謝謝,總有機會的。”
謝謝你們今夜如此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