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預備。

    這話, 鍾嵐說得牛逼壞了, 簡直想叉會腰，但其實沒多厲害。

    之前做的預備工作, 是每個作者都在做的事，隻是她做得更拚罷了——努力碼字，努力創作一本大火的書。在半年內，從‘有點天賦成績的新人’蛻變成‘能穩定寫出火書的作者’, 加上上一次在三江訪談展現出的號召力和人氣，她已儼然躋身小身行列。

    在這年代，成神的門檻低, 得到話語權的速度更快, 甚至有成神即有版權一說。

    不是因為這時候的資本家尊重作者, 尊重版權。而是幾個資本家沒談攏, 互相競爭角力中，大神作為談判資源, 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新的一個月, 新的月票排行榜。

    上個月的勝負已成過去, 加上爭得最厲害的兩位作者互砸盟主, 沒有可讓八卦群眾發掘的勁爆新聞, 頂多討論一下鍾狂跟城軻背地裏是否做了什麽交易，以及文壇抱大腿現象。隻不過，說這種話的, 往往會被嘲——‘要是城軻願意認識你, 你還能擺出這副清高的嘴臉麽？’以及‘說不定鍾狂加你好友, 你就立刻一口一句狂哥了。’

    可見，鍾嵐在讀者和同行眼中，都已經是小有成績的作者。

    無事可扒，最大的寫手論壇[龍堡]也是風平浪靜的。

    大部份時候，這類論壇都不如外人想象的，除了撕逼酸人就沒別的事幹，在沒有大新聞出來之前，大家都在談論哪個網站福利好，最近誰誰的成績不錯，問上架訂閱多少算合格，談談自己的寫作曆程。偶爾，還有被網站或編輯坑了的作者上來戰鬥，要借助論壇的人流給自己討回公道。

    在忙完所有事之後，刷論壇亦是鍾嵐消遣減壓的途徑之一。

    隻不過，平靜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太久。

    城軻一暗示，鍾嵐就知道，上頭已經風雲暗湧，隻是還沒鬧到明處。

    第一學年結束，七月暑假開始。

    暑氣順著猛烈的陽光，浸泡著整個S市，靠海的城市天氣一熱起來，那灼熱的空氣像水蒸氣，粘乎乎地捂在皮膚上，一邊流汗，一邊被蒸回去，行走於大街小道，尤如置身蒸籠。恍惚間，會以為自己是一隻鹽焗雞。

    鍾嵐不想自己和家人當鹽焗雞。

    之前跟家人坦白寫文收入的時候，她就強硬地替家裏換了一整套全新的家庭電器，起碼讓家人把日子過舒適了。鍾嵐平時消費不高，一身行頭也是和同輩大學生比起來高消費，高薪白領級別的搭配，算上去不過是一兩個月的稿費，平時沒有其他燒錢娛樂，錢都攢起來等買房了，隻是對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水平特別大方。

    這會天氣剛有轉熱的苗頭，她便撥電話嚇唬兩老，空調機一天不開滿六個小時很容易壞掉，省得他們在她回來之前，熱得滿頭汗也不舍得開空調，拿著個蒲扇在沙發上扇，催眠自己心靜自然涼。

    怎麽可能有空調來得涼呢？

    老房子通風不好，開風扇也隻不過讓鹽焗雞受熱點均勻，更加入味。

    學期一結束，鍾嵐便買了機票與火車票——小地方沒機場，下了飛機還須乘火車。悄悄回家，沒跟爸媽說幾號回來，提著小箱子，悄悄地摸上門。

    鑰匙插入，輕輕一旋，推開門。

    ……鍾嵐差點以為自己進了烤鴨箱。

    熱浪撲麵而來，潑了她一頭一臉，室內絲毫沒比外麵涼快，聽到開門聲，在沙發上拿著兩把蒲扇，左手右手一個快動作給自己扇風的鍾母回過頭來，瞪大眼看她。

    片刻，她霍地站起來，

    “嵐嵐，你回來怎麽也不跟我提前說一聲？”

    鍾嵐按了按額頭，反手關上門，將小箱子往裏一推，抓起茶幾上的空調控製器，調到24度，抬眼看向親媽，後者臉有窘色：“你要是提前跟我說，我肯定先把空調開了，不然你坐這麽久的火車回來還家裏熱著……”

    “我坐飛機坐火車，從火車站到家是打車過來的，我不熱，”鍾嵐一屁股坐下，沙發表麵吸引了熱力，烤在她的大腿上，彷佛變成了為烤肉店裏的五花肉：“我不是跟你說了要多開空調嗎？吹得不舒服的時候，把屋子開涼了，再關掉開窗開風扇通風。我現在真的不差那電費的錢，不要聽小區禮其他阿姨說的，別人怎麽樣跟我們沒關係，萬一把你熱壞了，到時候帶你去看醫生不也費錢？”

    “我每天都開滿六個小時的，這不……你爸還沒回來，我等他回來了，兩個人享受，更劃算。”

    “……”

    她一拍額頭。

    “而且，我這不是還有扇子麽？”說完，鍾母還很驕傲地舉起了兩把蒲扇。

    鍾嵐要被親媽氣笑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忍不住了：“媽，你以為自己是鐵扇公主呢？”

    外頭三十多度，鐵扇公主來了也不管用。

    可終究是親媽，鍾嵐這會氣得腦仁發暈，也是心疼她在屋裏悶熱壞了——在對女兒的事上，明明可以無限讓步，開明得像外國家長，獨獨在對待自己上，又節儉守舊得‘恰如其份’，她覺得不行，得改，不然賺錢就沒意義了。

    “電費不是問題，以後我就預備一千來交電費，沒交光的，我就拿去捐給山區的小朋友了。”

    “那挺好的，替你積德，小時候帶你出門總下雨，算命的都說你命不好，咱們多做點善事。”

    “……媽，我不是這個用意。”

    鍾嵐深呼吸，拿出自己上輩子在微信朋友圈看過的，所有針對中老年群體的洗腦文的語氣，以三寸不爛之舌，將空調吹得天上有地下無，連‘長開空調有利於家宅風水’這種神棍發言都夾雜其中。終於一個小時後，說服了母親，空調開得少反而費電，不要聽小區跳廣場舞的朋友瞎說，她是大學生。

    既然女兒回來了，原本想將昨晚剩菜熱一熱湊合著吃的鍾母登時坐不住了，提著買菜包就出門買菜去，還不讓她跟著，讓她好好在家休息。

    時隔一年，癱在自己床上，還是熟悉的感覺。

    屋子小的好處之一，大抵是空調很快能把房間開涼，她蓋了被子，享受著奔小康現代家庭的特權——世間幸福，不過盛夏空調蓋棉被。

    從S市回家，舟車勞頓少不了，早上將存稿發上去後，鍾嵐決定給自己放一整個下午的假，晚上再碼字。在床上翻了個身，她打開兩部手機，打算同時水倆群，聊些沒有營養的東西，讓大腦放鬆一下。

    然而，命運便是如此奇妙。

    有時鍾嵐都會懷疑，有一隻命運之手，在背後書寫著她的人生，稍一停頓下來，就要給她來點猛的。

    封輕歌：我靠我靠鍾狂出來出來！

    封輕歌：大事不好啦！

    鍾狂：：怎麽了？冷靜點兄弟

    封輕歌：《六神宗師》完結了！

    《六神宗師》是川落意的小說，也是上個月月票榜被她從後趕上，壓了一頭的大神——說實話，真的是她超常發揮了，不然川落意跟城軻是長期霸占第一第二名的。她沒追他的小說，不太合她的口味，但她循例過做掃文，此人在劇情和人設上都屬上佳。

    完結了，值得輕歌這麽激動嗎？

    《六神宗師》……

    鍾嵐陡地想起來這個熟悉的書名。

    封輕歌：川落意發表聲明，要出走天下小說網，臥槽臥槽

    封輕歌：話說我也收到了天下小說網的邀請……

    封輕歌：鍾狂你收到了嗎？

    封輕歌：哎我好像不應該問這個，你當我沒問吧

    他一句發一條訊息，顯然心情已經亂到極點，又是藏不住事的。

    川落意，地位僅次於城軻，同樣是玄幻寫手。

    當年出走終點的同時，爆出網站種種黑幕操縱榜單，限製作者人身自由，故意扣著作者的版權不賣，引起軒然大波，結合天下小說網，重創終點。

    這背後，不止是小說網站的爭端，而是遠尾跟成大的利益角力。

    小說最賺錢的，除了網絡訂閱外，就是版權了。

    晉江賣影視版權厲害，終點的遊戲改編版權更是搖錢樹，誰對這類版權需求最大？就是遠尾成大之流的大遊戲公司。屬於成大的終點，想將作者從版權交易中驅逐出去，全權操縱，對白金作者來說，是威脅到自身巨大利益了，自然得急眼，再親的情義都要翻臉。

    何況，有遠尾的天下小說網拋出了橄欖枝。

    《六神宗師》這本書的版權，就是把台下爭執，翻到明麵上來的一個轉折點。

    傳聞中——隻是傳聞，但鍾嵐是在業內聽到的消息，應該跟真相相距不遠，遠尾向終點收購《六神宗師》的版權，結果因為要價過高，要求苛刻而沒談成。此事過後，遠尾以此為由，開始名正言順的挖終點的牆角。

    而被蒙在鼓裏，事後才知道談崩了的川落意炸了。

    對終點這種大網站來說，賣不賣版權，不止是錢的問題，還有許多考量因素。

    但對作者來說，尼瑪，都是錢啊！憑啥不跟我說一聲就不賣？老子的書，還是事後知道的？有這麽霸道的事麽！

    於是，徹底翻臉。

    鍾嵐盡量將前事回憶一遍，有些細節因為年期過長，當時又不關她的事，隻是抱著吃瓜圍觀心態聽的，沒用心記下，已經模糊不清了。

    封輕歌：對了，天下的編輯，問我有沒有你的聯係方法，我可以給他嗎？

    鍾嵐從床上坐起來，睡意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