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航認真地思考起了自己跳槽的可能性。

    天下小說網的主編苗鷹, 好像跟自己是同一所大學出來的，雖然不同係, 但也能叫一聲學長……或者問問鍾狂，出走終點的時候, 能不能把責任編輯也打包帶過去？

    好像不太可能。

    加班狗在每個加班的深夜, 總能產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例如暴富、交到女朋友，還有天下小說網將他打包買走。

    然而，奇跡還真的出現了。

    苗鷹半夜撥通了他的電話……不，周一開會, 統計流失的千訂萬訂作者有多少, 投影布上, 放著天下小說網的頁麵, 首頁圖推, 新書速遞上麵，都有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各組編輯抬眼看著，都能看見自己底下的作者, 彷佛認領死刑犯屍體的家長，心有羞愧, 不敢說話。

    鍾狂還沒走, 可是程宇航受到的壓力是最大的。

    畢竟, 網文界幾乎人人都認為鍾狂出走, 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就差什麽時候發生而已，這種要炸不炸的存在，更加引人關注。

    魯哥今日神色嚴肅，坐於主席位旁邊，清了清嗓子：“高層會議出了結果，終點向來以作者的福利為本，既然質疑聲音持續到現在，那我們就應該反省自身的不足了，關於合約，也商議出了調整的空間，第1.6條細則……”

    恩？

    程宇航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關於合同細則的改變，魯哥照本宣科，他法律知識有限，聽不太明白，等會議一結束，便急不可耐地想要湊到他旁邊，問個明白。可惜，魯哥在公司地位與他不同，雖然私底下交情不錯，一時之間也難以近身——他總不能推開主編吧！

    再好奇，也隻能忍耐著，等午休了。

    這兩個小時，過得煎熬無比，想仔細回想早會上說的內容，卻發現當時太震驚了，把腦子都震成了漿糊，魯哥和組長們說了什麽，愣是一句都記不清，隻知道待會有文件和編章統一發到編輯們的郵箱，今天如常加班。

    加班不是問題！

    問題是，到底反省了個啥啊？

    午休一到，程宇航便摸出了自己壓箱底的中華跟玉溪，向魯哥甩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五分鍾後，聚賢茶樓。

    “剛才出來的時候，你眼睛是不是抽筋了？”

    “……”程宇航一邊給大佬斟茶洗杯，一邊澄清：“我是在打暗號。”

    “是嗎？王姐跟我說，你可能看上我了，跟我拋媚眼。”

    “絕對沒有這種事，”

    程宇航無心前戲，直入重點：“今天早會，高層是個什麽意思？你知道的，我很重視我的作者……腦子又不太好使，實在等不及看郵件了，魯哥你給我說一說唄！”

    魯哥側目，看了看他，確實覺得這小子的腦袋不太好使。

    ……有點逗。

    他慢悠悠地招手，拿著點心紙，一籠一籠地跟服務員說：“給我來一籠蝦餃、燒賣還有一份鹹水角。誒你這裏有沒有什麽推介的？”

    眼瞅著小程要炸了，才說：“就這些，先叫著吧，麻煩你了。”

    “哎喲小哥真客氣~”

    “魯哥！”

    “好好好，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耐性都沒有，”想著逗得差不多了，魯哥悠悠道：“後麵的合同問題說得複雜，你聽我第一句就好了啊！唔，這直白一點說呢，就是白金血流失得太厲害了，不食人間煙火，笑看我等加班的高層也坐不住了，知道作者也不是無底線躺平任艸的，慫了！”

    接過小程遞來的好煙，他瞥了一眼鄰座，坐了個孕婦，旁邊還帶著倆小孩，將煙盒收至褲兜中。

    “魯哥，你不是喜歡抽中華嗎？”

    “我飯後到公司後樓梯抽，那裏抽著特別香。”

    ……什麽怪毛病。

    魯哥笑了笑，不在這糾結下去：“光是川落意一個人走，高層是不會讓步的，照我看來，捧出下一個川落意不難，但是合約問題一直存在，那新的川落意早晚還得溜！唉，幹編輯的，哪能不明白啊，遊戲大版權壓著，那就是動了人的財路，作者能不跟你急眼麽？高層不懂，所以拖到了現在才鬆口，之前一直在勸了，隻是沒跟你們說。”

    程宇航恍然，也回過味兒來了。

    這個結果，是他樂於見到的：“對作者讓步，也不壞啊。”

    “你真是很傻很天真，這不是跟作者讓步，是被天下小說網逼的！”

    魯哥嗤笑：“不是有別的資本追在後頭，周扒皮能厚道？不過，結果是好的，倒是說得不錯。”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連程宇航向來嫌不夠帶勁的粵式點心，都吃得津津有味。

    要不是大佬還在旁邊，他都想拿出手機來跟小鍾第一時間分享了——就怕她已經跟天下小說網簽好了合約。

    他坐立不安的，魯哥早就看出了他那點小九九，好笑：“你想玩手機就玩吧！看你屁股被蟲咬了似的，我看得也難受。”

    “魯哥……不好意思啊……”

    “沒啥，不講究這個，別讓作者跑了。”

    得到同意後，程宇航連忙摸出了手機，給鍾嵐發抖動訊息。

    終點四組-程宇航：小鍾！我有急事找你！

    終點四組-程宇航：你在不在？

    終點四組-程宇航：你不在我打電話給你了啊：

    另一邊廂，散步消食回家的鍾嵐，剛拿起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看見編輯給自己發來的消息，電話就響起來了，不由失笑——她的編輯，真的好愛打電話啊！

    “小鍾？！”

    “我在呢，怎麽了？”

    “你，你還沒簽給天下吧？簽了嗎？”程宇航內心求神拜佛，隻希望小鍾尚未做出決定，要是她已經簽了——天下小說網怕是不收他這種奸細——要是簽的合約隻簽了單本，下一本簽回來終點也是可以的啊！

    程宇航的聲音清朗，平時聽著，就不像社會人士，這下著急起來，更像是高中少年。

    向來厚道的鍾嵐，也忍不住沉默了三秒。

    在欺負程宇航小朋友這方麵，她跟魯哥或能達成共識。

    “不管怎麽樣，你先告訴我……QAQ”

    咳，不能逗他了！

    “還沒簽。”

    這時，鍾嵐已經猜到發生什麽事了。

    再多說一個字，都怕自己要忍不住笑。

    “沒簽就好！我跟你說，高層讓步了，合約的問題，完全可以解決，你……”程宇航頓住，想到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不愉快，語調漸低，綿軟下來，弱弱的問：“你應該還會……留在終點吧？”

    “唔，噗，哈哈哈哈，好吧，我忍不住了，”

    電話的另一端，鍾嵐輕輕捶了下桌麵，才能忍住不笑得太過分：“既然網站願意為作者讓步，那證明聽得進我們的聲音，很重視作者啊！我對終點和你還是很有感情的，當然不走了。”

    話說得漂亮，其實她也明白，哪裏是向作者低頭，不存在的。

    當然，在一句話裏，人總會將自己愛聽的部份，放大聲響循環播放。

    ——我對你還是很有感情的。

    好朋友，嘿嘿。

    魯哥覷著麵前傻笑的小程，更加肯定，這小子工作能力不錯，可是腦子確實有點問題。

    終點的反擊來得雷厲風行。

    先是穩住白金作家，接著聯係小有成績的作者，通知以後合同的變更，並公開放出聲明，同時請來‘被終點限製人身自由’的骨村跟星之智澄清作者川落意對網站的不實指控，同時城軻出來表態，跟終點一直合作愉快，榜單公平，能者居之，不必因為一時的成績欠佳，而衝動作出決定。

    末了，終點主編提到，鍾狂是位很優秀的新銳作家，將和封輕歌一同加入白金作家的行列。

    臥槽！

    不是說鍾狂已經跟天下簽好合同，就差新書發表了嗎？這搞的又是哪一出？

    鍾狂是不是最快躍升進白金行列的新人啊？

    更有嗟呼哀歎白金作家水分越來越深的聲音，這時候就開始捧起封輕歌來了，認為應該隻讓他簽，鍾狂得再觀察一本新書。

    而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是條件談攏了。

    終點態度明確，甩出來的訊息量也足夠人們討論一陣子，群眾疑惑好奇的點，都交代出來了，即使質疑骨村和星之智是被逼澄清的，還有城軻站台呢！

    而城軻‘不必因為一時的成績欠佳，而衝動作出決定’這句話，是魯哥賣自己人情，請他加上去的。

    城軻對是非沒有興趣，咖位大，逼格高，每年揚言要超越他的新人多如過江之鯽，沒一個做到。

    寫玄幻的，沒有誰不在心裏將他當成對手。

    要不是魯哥相托，他頂多就說一句跟終點合作愉快便完事了。

    而鍾嵐，也在程宇航的請求之下，發單章說明情況，同時澄清：‘終點榜單向來依著小說數據排，月票榜起跌大家都看在眼內，不能因為不喜歡我，看我排名好，就說有黑箱操作啊！’

    解決得太和平，群眾便會因為空虛寂寞冷而自行想象出掐點與陰謀論。

    那還不如由官方製造矛盾，讓人們有瓜可吃，轉移視線。

    果然，兩人同時發聲，川落意終於忍無可忍——

    順著終點的意，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