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小學生來說，智商再高, 也怕爸媽。叫家長什麽的, 簡直太殘忍了。

    當安致遠小同學再次走進教室的時候, 同學們齊刷刷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課間的時候, 還有幾個同學跑來安慰他, 為他打抱不平,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讓平時總是形單影隻的安致遠一時感到適應不良。

    他覺得受之有愧啊，爸爸明明什麽都沒有罵我，更沒打我來著, 你們為什麽要表現得我好像吃了大虧？

    不過經此一事，安小同學也算因禍得福。

    實驗班裏的這幫同學神經比以前的同學要粗多了。都是從各地選拔推薦的天之驕子，傲氣基本都是天生自帶的。別說被人兩三句話說得受刺激了，就是他們自己，也是成天“你笨啊”“哪有我聰明啊”之類的話掛嘴邊的。要是有人會因這些話而反應激烈，那這個人還是趁早離開吧。

    不需要時時顧忌著說錯話之後，安致遠也顯得沒之前那麽不合群了，很快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當然這是後話。

    下午快放學的時候，宋老師過來對“紙飛機”一事做了總結：“這次的事，希望大家受到教訓，不是不允許你們做遊戲，但要自己把握好度，特別是不要影響其他班級的同學。以後你們記得，再有什麽新花樣, 隻在我們班裏玩就好了，不要再擴散到外麵去。”

    這一番話聽得顧毓錚眼皮直抽。實驗班果然是實驗班，換個其他班級，老師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紙飛機”事件過去，樂子被掐滅，這幫孩子哪裏能受得了一成不變的日子，時不時就想弄出點新花樣。

    實驗班的自習課比較多，他們班的教學方式與其他班級不太相同，學生太聰明，小學的知識又太淺，六年的所有知識量都加在一起也不夠他們學上兩三年的。所以，老師對他們更多的是各項綜合能力以及思想品性的培養，也就是後來俗稱的“素質教育”。這些學生每天完成了自己的預定計劃後，怎麽安排時間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唯一一個要求就是不能打擾別人。

    不論在哪一個人群中，競技類遊戲總是比較受歡迎的，更何況是這一群天天激蕩腦力的孩子們。於是沒過兩天，又一個遊戲在同學間悄然蔓延——紙上五子棋。

    是的，就是那個在紙上畫上橫豎條的棋譜，然後用三角和圓圈來代替棋子的方式下棋的小遊戲。

    這個遊戲隱蔽性高，又能隨玩隨停，它的出現終於安撫住實驗班學生們那顆躁動的心，顧毓錚的學校生活重新恢複了平靜。

    一轉眼，時間又過去20多天。每天中午四人小分隊都會一起走路去顧毓錚家吃飯。現在的安致遠也不一個人跟在後麵了，他和幾人一路聊天，直到那條巷子口才獨自拐彎離開。

    之前安國平曾說過，忙不過來的時候，希望讓兒子過來吃飯，趙靜雲是答應了的，但是後來他就沒有再提起，顧毓錚原本以為安國平也就是說說而已，直到這天中午，當安致遠沒有拐進巷子的時候，她才知道，安國平出差去了，從今天開始，小同桌要在她家每天三頓的蹭飯了。

    對於新來的小食客，趙靜雲給予了極大的歡迎，具體表現就是，飯菜的種類更豐富了。

    這兩年全國的物資供應更加充足了，上海又是大城市，能買到的食材種類也比老家於水要多，趙靜雲大顯身手，光是早餐的種類，就變出了好幾種，中西早點換著來。燒餅油條豆漿小籠包，牛奶麵包煎蛋三明治，吃得兩小家夥心滿意足。

    這天的早餐是一小碗粥加一根油條。粥是趙靜雲自己熬的，油條是去街口買的。

    顧毓錚最喜歡的吃法是蝦米下粥，吃完後再美滋滋嚼上一根香噴噴的油條。

    正一口一口咬得起勁，忽然覺得嘴裏感覺不對，一抬眼，她看到對麵的安致遠正一臉驚恐地看著她。怎麽了這是？

    安致遠伸出食指指向她手上剩下的半截油條，然後她小手一晃，看到一粒米白色的東西正順著那半截油條滾到了桌上。再仔細一看，喲，一粒小白牙。

    顧毓錚的小舌頭在嘴巴裏一舔，哈哈，下麵門牙處多了個小豁口，她換牙了。

    也是，她都快8周歲了呢，也該到換牙的時候了。前幾天她就發現這顆下門牙有點鬆動了，想不到吃個油條就自己給掉了。

    這時候的油比較珍貴，雖說是炸油條，也是要盡量省著來的，所以不像後世，這時的油條不會炸得酥脆，而是那種沒有炸透的香軟，咬起來是帶有一點點麵粉的韌勁的。小白牙一咬，陷入麵粉中，再一拉扯，本來就搖搖欲落的牙可不就掉了麽。

    別說吃油條了，顧毓錚記得，前世的時候，她那些同學裏，有啃桃子的時候掉的，有鼓著腮幫子吹氣吹掉的，更有一個誇張的，是在吃奶油蛋糕的時候，被奶油給沾掉的。這些掉法，可比拔牙省勁也好受多了，除了剛缺牙的時候有點不適應，一點都不疼。

    換牙是好事，代表自己長大了，顧毓錚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但安致遠小朋友的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趙靜雲過來將桌上掉落的小牙給收了，讓她張開嘴巴檢查，豁牙的位置，底下有個小小的白點，恩，這是要長出來的新牙，還好上麵那顆掉的及時，新牙不會長歪。

    安致遠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吃個油條會掉牙？太可怕了，他以後拒絕吃油條！

    看到他像見鬼一樣將手上的油條扔了，顧毓錚奇怪地問：“你反應那麽大幹什麽？沒掉過牙？”話一出口，聲音好像有點怪怪的。哎呀，成嘴巴漏風的小豁牙啦。

    安致遠道：“什麽叫換牙？那不是你吃油條吃掉下來的嗎？油條這麽可怕，我不要吃了。”

    顧毓錚道：“這關油條什麽事？每個人到了年紀就會換牙啦，你不是比我大兩歲，怎麽會沒換過？”

    “每個人都會掉牙嗎？我以前的同學裏也有缺過牙的，我以為是他們自己淘氣……”

    趙靜雲聽著這話也奇怪了，到了9歲多還沒換牙？秦振國上去給小安同學做檢查，拿筷子在兩顆下門牙處輕輕敲幾下，抬頭對眾人：“左邊這顆好像有一點點鬆動了，每個人情況都不一樣，安國平這幾天不在，他媽媽的考察任務短期內也回不來，下午我帶他去醫生那看看吧，萬一拔晚了，耽誤到新牙的成長就不好了。”

    對於安家的家庭成員關係，顧毓錚是有幾分好奇的。

    安爸爸出差的時候要把兒子的夥食問題托付給朋友，再加上幾乎沒聽說過關於安媽媽的信息，這讓她腦補出不少戲份。比如安家父母的愛恨情仇啦，下鄉青年回城的破碎婚姻啦，安媽媽的英年早逝紅顏薄命啦，等等等等。並且因為腦補得太厲害，她還不敢去問安致遠，就怕一不小心戳中小同桌脆弱幼小的心靈。現在第一次從大人嘴裏說到安媽媽，原來安媽媽隻是長期出差了啊。

    然後到了第二天，秦家的飯桌上，出現了兩個小豁牙。

    中午的時候，石嬌嬌和吳誌宇、張木昕吃得狼吞虎咽，缺牙的兩位裏，顧毓錚還沒什麽反應，安致遠是食不知味。

    沒辦法，頂了個血窟窿，吃飯鐵定不香。他那顆牙是被醫生硬生生拔掉的，醫生說了，下門牙處應該鬆動蠻久了。

    現在的孩子營養發育沒有後世的好，換牙時間普遍晚上那麽一兩年，個別孩子又因為個體差異原因會等到9歲、10歲以後才換牙，所以安家父母就疏忽了。安致遠那顆小門牙鬆動以後，沒有及時處理，底下的新牙長得很是費勁，再不拔就麻煩了。

    他用漏風的語氣悶悶地說：“同樣是換牙，為什麽我的牙就要是拔的，那麽痛，而你的就是油條給弄掉的，這不公平。”

    顧毓錚覺得，油條都快成這小家夥的心理陰影了，她道：“你至於像個祥林嫂一樣喋喋不休嗎？不就拔個牙麽，男子漢還怕拔牙？”

    安致遠鼓著嬰兒肥的小圓臉瞪她：“我不是怕，就是不舒服，流了好多血呢。”末了不忘反駁一句，“雖然我不知道祥林嫂是誰，但我知道，那肯定是個女的，我不是。”

    “哈哈哈，對，你不是。”顧毓錚笑翻在桌上，惹得在座其他幾個小夥伴茫然地看過來。

    祥林嫂是誰？有那麽好笑嗎？

    對於新出爐的兩個小豁牙，吳誌宇本來是想笑話兩句來著，不過護閨蜜的石嬌嬌不讓，那就隻剩下安致遠一個可以笑話的對象了。可安致遠覺得，就我一個人拔牙已經很不公平了，你連豁牙都不能公平對待，太過分了。

    於是，圓鼓鼓的腮幫子加瞪得圓溜溜地大眼睛直直地對著他，無言表示自己的不滿（因為漏氣的嘴巴說話太破壞氣氛了），麵對這麽正直無辜的臉，吳誌宇取笑的話不知怎麽的，就說不出口了。

    班級裏，對於剛誕生的兩位豁牙同學，其他人的反應倒是幾乎沒反應。

    都是過來人，咱是懂事的好孩子，才不會因為這點事去笑話同學呢，呃，不過聽他們說話漏風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麵對眾人憋笑的臉，顧毓錚滿不在乎，誰沒個豁牙期的黑曆史啊，姐姐我臉皮厚，無所謂啊。就是安小朋友不怎麽開心，剛爆發出來不久的談興又縮了回去。

    他的內心是：嗚嗚嗚，好丟人，我不要說話了。

    顧毓錚勸他：“你還有好幾顆牙要換呢，那麽長時間你都憋著？”

    安致遠堅定地點點頭，用手比劃著：我就憋著。

    於是，顧毓錚目前最大的樂趣就是張大嘴巴露出豁口，不斷地挑動小家夥說話：瞧瞧，有我陪著你啊。

    可惜小家夥在這種問題上意誌堅定，說不開口就不開口，就連上課老師叫他回答問題，他都是幹脆直接上講台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出來。

    這種做法讓老師們也覺得哭笑不得，人家小同學的意思都表示得那麽堅決了，還是算了。漸漸的，老師們就不叫他起來回答問題了。

    連老師都放棄了，顧毓錚更覺得無奈了，總是不成功，撩撥起來也沒了興致。她覺得，小同桌有著如此堅定的意誌，將來是做大事的料啊，隻是為什麽要把這麽寶貴的意誌力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然後，一個星期就在兩人關於“豁牙期到底該不該說話”的問題上過去了，結果以顧毓錚的失敗而告終。

    緊接著，國慶節到了。

    這個時候的國慶節，放假隻有一天，周末放假也是一個星期放一天，兩個單獨的一天是不會搞什麽調休小長假的，出門坐車又不方便，顧毓錚本以為，她隻能在家窩著了，結果驚喜出現了，顧爸爸來了。

    女兒去外地讀書了，老婆也去外地忙生意了，舅公舅婆跟著走了，顧爸爸一個人在家很孤單啊。

    他又不喜歡打牌喝酒吹牛之類的消遣，除了周末去老丈人家看看外，平時下班就沒別的事做了。一開始還好，有安國生這個單身漢一起陪著呢。反正兩人也熟悉了，偶爾安國生不是很忙的時候，兩個人還能聚一起說說話（此處某些童鞋不要有歪念頭），可是沒幾天，安國生的老婆工作調動好了，孩子的轉學問題也解決了，這老婆孩子一過來，反倒原先天天能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爸爸被襯托成了孤家寡人。

    這時候他也不想去安國生那了，看著人家一家三口團聚，他更受刺激啊。

    這時候去趟上海，一天時間都不夠他來回的，親親老婆時間上是比他這個上班族自由，可她暈車啊，自己舍不得，這不，趁著國慶假期，他再去單位請上兩天假，包袱款款趕著夜車過來尋親啦。

    於是，當顧毓錚早晨起來穿著睡衣下樓吃飯的時候，她就看到了正對著樓梯坐著的爸爸一臉燦爛的笑容。

    一個多月沒見啦，這真是太驚喜了。她一咧嘴，露出一樣燦爛的笑臉，甜甜地叫：“爸爸，你來啦！”

    然後，豁牙暴露了。

    顧爸爸高興地一把將女兒舉高，眼睛使勁往那小嘴裏張望：“換牙啦，長大啦，爸爸要抱不動啦。”

    簡直氣人，換牙就換牙，長大就長大，為什麽要說抱不動，人家沒有長胖啦！

    作者有話要說：　　我記得以前，小孩子換牙期間很多大人同學都會對著開玩笑。“小豁牙小豁牙”地叫，搞得很多小朋友都不喜歡說話了。現在這種做法應該少很多了。對比現在的科學對待孩子心理問題，那時候的人真的是心大啊。

    小劇場一：

    顧毓錚：吃油條嗎？

    安致遠：手指比劃叉。

    顧毓錚：吃蘋果嗎？

    安致遠：手指比劃叉。

    顧毓錚：你繼續憋著吧。

    小劇場二：

    顧爸爸：女兒換牙了，長大了，以後抱不動女兒怎麽辦？

    顧毓錚：爸爸你還是別說話了，你女兒我這是嬰兒肥，不是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