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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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樓隻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見身側芳苓芳菲幾個亦是在左顧右盼,四處搜尋。
秦玉樓眉頭輕皺起。
忽而聽聞那道溫潤卻夾雜著些許窘迫的聲音複又響起:“小生···小生在這裏···”
芳苓聞聲忙下意識地轉過了身子去,不多時,隻見芳苓忽而厲聲道:“你乃何人?”
“小生···小生姓薛名鈺,字子淵,元陵人士,乃是劉家劉秉珅的表兄,小生家住在城南洪興街清水巷成衣鋪子後頭的薛家,家中尚有老母及幼妹一家三口,今日···今日是隨著表弟一道登門參宴的,小生···小生···”
隻見那人急急忙忙的回著,隻越說越急,到最後竟然開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
芳菲瞧了忍不住低聲笑出了聲兒,隻剛出聲忙捂嘴止住了,見芳苓瞪眼瞧了過來,芳菲忙止住了笑。
隨即調整了下神色,板起了臉,裝作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接著芳苓的話冷冷道著:“誰問你這個呢?是問你如何出現在了這裏,這裏是女眷設宴的地方,你難道不知道麽?或者——”
芳菲忽而眯著眼,一字一句道著:“你趁著這旁若無人之際,偷摸著尋到了到了這裏,竟還敢私自喚著我家小姐的名諱,說,你到底是有何居心?”
那人聞言一慌。
忙白了一張臉慌慌張張的道著:“姑娘莫要誤會,小生絕無他意,小生方才是恰好經過此處,見姑娘在此,此番過來是···是特意來與···與秦···秦姑娘致歉的,小生並無唐突姑娘的意思,還望姑娘見諒···”
這位姓薛名鈺說這話時,一直雙手作揖的垂著眼,雙眼未曾亂瞟,瞧著倒算是老實可欺。
芳苓芳菲二人聞言不由對視了一眼。
一直背對著坐著的秦玉樓這才不緊不慢的起身轉過了身子。
這才瞧見亭子下嶙峋假山旁竟立著一名十七八歲的白麵書生。
隻見此人麵白唇紅,眉長目秀,穿了一身半舊不新的淺藍色長衫,腰上掛著一塊白色玉佩,身上再無其他裝飾之物。
又見衣裳袖口領口似漿洗得發了白,但全身從頭到腳收拾得幹淨整齊,瞧著倒也令人舒適。
微微低著頭,神色似有些緊張。
秦玉樓瞧了兩眼,隨即神色淡淡的問著:“你我並不相識,因何致歉?”
秦玉樓的聲音溫柔如水,呢喃軟語,隻覺得酥軟人心,餘韻繞梁。
薛鈺聽了,隻覺得心中酥酥麻麻,胸口一下一下砰砰直跳得厲害。
下意識地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隨即心口一跳,麵上蹭地一下紅了,便是連脖子、耳尖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了一片。
芳菲瞧了想要不敢笑,一直強忍著。
薛鈺忙低下了頭,垂得低低的,麵上似有些無措。
半晌,隻支支吾吾、結結巴巴的道著:“秦···秦姑娘···小生···小生委實唐突了···”
頓了頓,見秦玉樓與他說話,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隻忙道著:“其實這一年多以來,小生隻覺愧對姑娘,心中一直是寢食難安,今日得以見到姑娘,小生是真心實意的過來與姑娘致歉的···”
說到這裏,語氣略微停頓,似有些難以啟齒。
半晌,隻咬牙一臉羞愧的道著:“前年在王家有幸得以見過姑娘一麵,姑娘仙姿玉貌一時令小生驚為天人,便忍不住私下偷偷臨摹了一副姑娘的畫像私下珍藏,豈料被我那幾個胡鬧的友人發現,這才引得——”
薛鈺說到這裏隻忙朝著作揖,又是愧疚,又是羞憤道著:“若非小生如此魯莽,心思如此不潔,姑娘的名聲也不至於···總之一切皆是小生的錯,小生真是妄為一個讀書人,真是白讀了那聖賢書,小生愧對姑娘,亦是悔不當初——”
那薛鈺話音將落,便見芳菲一臉咬牙切齒道著:“原來那人是你——”
頓了頓又厲聲道著:“咱們姑娘乃是世家千金,自幼知書達理、品行端莊,竟被你這個無恥書生害得名譽掃地,你竟然還敢背著私藏咱們姑娘的畫像,當真是齷蹉至極,你現如今三言兩語的一聲道歉,便可挽回咱們姑娘的名聲麽?如此輕而易舉的便想要討得咱們姑娘的原諒,你簡直是白日做夢——”
芳菲直氣得火冒三丈,她曾私底下罵罵咧咧過好多回了,卻沒想到此刻竟被逮住了,自然得以泄心中之憤。
薛鈺聽了,臉一時白一時紅的。
半晌,隻一臉無措的道著:“小生自知皆乃是小生的過錯,不敢求得姑娘原諒,隻是···隻是如若耽誤了姑娘···”
說到此處,薛鈺隻飛快的抬眼瞧了秦玉樓一眼,雙手隻用力的抓緊了兩側的衣裳。
結結巴巴的道著:“小生明年秋闈便會赴京趕考,若是姑娘因著小生的過錯誤了終身大事,待···待他日···小生願意負責···”
芳菲聽了簡直是氣樂了。
忍不住一連往前走了幾步,一臉輕蔑的低頭俯視著下頭的薛鈺一臉諷刺道著:“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罷,竟然還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薛鈺聽了如玉的臉脹得通紅。
秦玉樓喚了聲“菲兒”。
又淡淡地道著:“休得無禮···”
芳菲扭頭喚了聲“姑娘”。
見了秦玉樓的臉色,便立馬退了回來,乖乖地回到了秦玉樓身後。
隻仍是忍不住用兩眼不甘的瞪著底下的那人。
秦玉樓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下頭的人,麵上倒是未曾有過多的神色,隻沉吟了片刻方道著:“若非今日公子特意前來道明前因後果,我原也不知此事乃是因何而起,此番公子勇於承擔,實乃勇氣可嘉,且聽公子所言,亦乃是無心之舉,既無心,且事已至此,且劉夫人與家母又乃是故交好友,小女子便也不好在做追究了,隻公子乃是讀書人,定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望公子他日所作所為還須謹慎從事的好——”
薛鈺起初聽了秦玉樓的話心中一鬆,隨即,心又被揪得緊緊的。
但漸漸的,見秦姑娘字字珠璣,入情入理,心中羞愧的同時又止不住越發的仰慕。
隻一臉義正言辭的道著:“姑娘寬宏大量,小生感激不盡,他日定當謹言慎行,不敢再有辱聖賢了···”
秦玉樓點點頭,隨即淡淡的瞧了一眼身側的芳苓。
芳苓會意,忙上前一步對著下頭之人道著:“此處乃是後院女眷設宴之所,公子所處此處委實不妥,若是讓旁人撞見,怕是···”
那薛鈺聽聞忙道著:“小生明白,小生這便速速離去···”
說著,蠕動了下嘴唇,好似還有話想要說,半晌,到底是忍住了,隻朝著秦玉樓又深深地作了揖,語氣鄭重道著:“姑娘保重——”
然話音將落,卻忽然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秦玉樓心中一突,身側幾人亦是有些慌亂的轉過身來,身後芳苓芳菲歸昕三人紛紛於秦玉樓身後站成一排。
轉身,卻瞧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走到了涼亭處停了下來。
眾人心下一鬆。
那丫鬟倒是目不斜視,隻朝著秦玉樓一臉恭敬的行禮道著:“秦姑娘,老夫人有請姑娘過去一趟···”
秦玉樓心中有些疑惑,方才不是剛從老太太那裏過來的麽?
然瞧著這丫鬟有些眼熟,卻乃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頭沒錯,秦玉樓便也沒多想,便朝著那丫鬟點了點頭,道著:“好···”
說著,隻又隨口道著:“苓兒隨著我來,芳兒歸昕留下,若是待會二嬸及各位妹妹問起,好通告一聲···”
幾人忙應下。
秦玉樓領著苓兒隨著那丫鬟出了這片花海園子。
秦玉樓剛走後,芳菲歸昕二人忙不迭轉身,卻見身後早已空無一人,二人不由傻了眼了。
卻說那薛鈺見人來了,怕被人瞧見誤了秦玉樓的名聲,忙不迭伏下了身子,連爬帶摸著從地下一片荊棘中偷偷的匍匐到了假山後頭。
又躲在假山後悄悄張望了片刻,見未曾被人撞見,這才鬆了一口氣。
隻他乃是個讀書人,這一日之內,做盡了這偷摸之事,心中隻有些不大自在,此刻衣裳上、頭上、鞋子掛滿了荊棘草屑,委實有些狼狽不堪。
又隱約覺得手心陣陣發疼,一瞧,原來方才情急,竟被花草荊棘掛了一道長長能幹的口子,薛鈺忙低頭吹了一口。
然而心中卻想著方才一幕幕,麵上卻不由自主的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