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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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心中歡喜, 日日盼著,卻不想兩年後的這一見, 竟是這樣一番境地。
袁氏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顏邵霆,麵上一片複雜,半晌, 隻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低聲道著:“你···你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罷···”
顏邵霆卻是巋然不動, 整個人像是僵住了似的, 垂在大腿兩側的大掌緊緊地握成了拳,半晌, 卻見那一動未動之人忽而猛地直朝袁氏一連著狠狠的直磕頭。
額頭與地麵頓時發出“砰砰砰”地撞擊聲。
袁氏一驚,立馬從椅子上立了起來, 急忙道著:“你這傻孩子, 你這是在做什麽, 還不趕緊起來——”
袁氏試圖去拉他起來。
顏邵霆卻仍是充耳不聞,又一連狠狠地磕了七八個頭,隻陡然間抬起了頭,雙目猩紅的大喊一聲:“蘭姨——”
袁氏一愣。
卻見那顏邵霆雙眼發紅,額頭已經滲著血,隻跪著直往前移了幾步, 移到了袁氏跟前, 緊緊地拉著袁氏的衣角道著:“侄兒知道一切皆是我們顏家的錯, 侄兒原本早已無顏再來秦家,可是···可是侄兒打小便認定了樓兒妹妹,侄兒自懂事起在心中便早已將樓兒妹妹當作是我未過門的妻呢,侄兒此番滿心歡喜的回來隻以為是要過定咱們兩家的事,母親與我說,說正在商議我的親事,隻不許我來秦家,我隻以為,我權當是——”
顏邵霆一臉淒然,那張向來英武剛毅的臉上陡然泛起一絲痛苦與絕望。
他是昨日待陸夫人一行走後,晚上去母親院裏試圖打探親事詳情的,這些日子顏夫人日日陪著那貴客,片刻不離身,他早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又見母親這陣這般淡然,心裏想著是不是早就定好了,母親是故意吊著他呢,害得他這般日日寢食難安。
哪知剛進了院子,隻聽到院子裏的下人們正在議論著什麽。
顏邵霆原是想喝斥幾句的,不料走近了卻聽一丫鬟道著:“怕是八九不離十呢,我原以為咱們將來的大少奶奶鐵定是那位秦家大小姐,卻不想這突然冒出來個鸞兒姑娘,這陸家家世自然沒話說,可是那鸞兒姑娘才十四,便是當真訂下了,怕至少還得等上個兩三年呢···”
那人說著隻忽而感歎著:“倒是那秦姑娘,生得那般貌美,倒是可惜了···”
“你懂什麽?”
另一人忙接著道:“能攀上陸家那樣的人家,別說等個兩三年,便是等個四五年也是值了,你知不知道,陸家那樣的人家,可是手握兵權的,別說咱們知州府,便是京城裏的侯門將相家也定是夠得上的,咱們這小小的知州府若是真的能與陸家結親,那定算作是高攀呢···”
聽到她提及秦家,那人似是有些不屑又補充了一句:“相比陸家,秦家又算得上什麽,更別說,秦家那位大小姐現如今這般名聲,如何配得上咱們大少爺——”
顏邵霆聽了臉色陡然一變,隻尤不可置信似的,板著一張臉指著那兩個小丫頭一字一句道著:“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麽,有本事給我再說一遍!”
那兩人扭頭見了顏邵霆,頓時驚得麵色蒼白,又見他臉色黑得嚇人,不由嚇軟了腿直跪地求饒。
顏邵霆隻不可置信的要去找顏夫人對峙,而那顏夫人卻早已靜靜的佇立在了門口,似乎早已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裏,見他過來,隻看著他淡淡的道著:“不錯,你的親事,娘另有打算——”
頓了頓,又看了他一眼,道著:“你蘭姨也已經在為樓兒相看親事呢,怕也快要成事了——”
顏邵霆聽了臉色一白,身子不由一晃。
什麽叫做晴天霹靂,什麽叫做當頭一棒,顏邵霆隻覺得天將要塌下來了似的。
他連夜來到了秦家府外,硬生生的在外頭候了一整夜,這會兒已經一整夜未曾合眼了,卻絲毫感覺不到半分疲憊,有的皆是全然的心慌與恐懼。
他此刻跪在袁氏跟前,雙目發紅,麵上頹廢,額頭上還在流著血,現如今隻仿佛抓著最後的稻草,最後的希望,對著袁氏懇求著:“蘭姨,求您,不要將樓兒嫁給其他人,求您在給邵霆一次機會,侄兒定會說服母親過來提親的——”
那般英武不凡、高高在上的少年,此刻竟像個小孩子似的,一臉無措的跪地求饒。
袁氏心中哪裏不曾動容。
若是早幾日,袁氏怕是早就心軟了,可是就在幾日前,袁氏已然意識到兩家絕無可能了。
他們顏家誌向遠大,他們顏家的眼界已不曾局限在座這小小的元陵城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
即便是排除萬難,樓兒往後真能嫁過去,但若是因著她,而導致顏老爺的仕途,顏邵霆的前程,更甚者導致了他們整個家族的榮耀受損,這樣的罪責,樓兒如何承擔得起啊!
袁氏曆來自個疼愛女兒的,如何忍心秦玉樓將來嫁過去受那樣的苦啊,光是這般想著,袁氏心中便已無法忍受。
他千寵百愛養出來的女兒,可不是送去讓人作踐的。
若是在前幾日,她還私下盼著此時能有回旋的餘地便好了。
可是現如今,即便顏家鬆口,她也斷然不會同意了。
更何況,顏家又如何會鬆口?
這般想著,袁氏心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隻對著顏邵霆緩緩道著:“孩子,回去罷,咱們樓兒終究還是與你無緣,我已為樓兒相看好了一門親事——”
“不——”
顏邵霆聽了,不由悲憤大喊一聲。
那聲音淒然絕望。
袁氏看去,隻見他一臉灰敗,整個人失魂落魄猶如死人似的。
若是擱在以往,袁氏是段然不會舍得秦玉樓嫁出除了元陵以外之地的,隻現如今相看的人家太多了,這才發覺除了顏家,旁的任何一家,竟都有著處處不如人意的地方。
這才發覺,原來壓根沒有十全十美的婆家,與其顧慮往後去了旁人家裏受委屈,倒不如選了袁家,橫豎是自個母族,至少最基本的庇護還是有的。
以往袁氏是覺得那珩哥兒羸弱老實了,瞧著怕是無甚出息,現如今既然考了縣試第一了,這一點不滿也終究消散些了。
秦玉樓聽懂了袁氏的良苦用心,心中一時有些感動,不由蹭過於摟著袁氏往她身上蹭著,正待要說兩句貼心話,便聽頭頂的聲音繼續道著:“是以,為娘便將你表哥選作了女婿的人選之一——”
秦玉樓聽了嗓子裏的話便立馬咽了進去,隻將忙不迭從袁氏身上爬起來,看著袁氏,半晌,隻試探著問著:“娘的意思是您女婿人選還有之二之三?”
袁氏一臉理所當然的看著秦玉樓:“這是自然,話說這挑件首飾也得貨比三家,更別說挑個女婿呢,現如今你曉得為娘的不易了罷,為了你個小丫頭片子,你娘可沒少操心···”
說著袁氏便又滔滔不絕的與秦玉樓討論她女婿人選之二之三。
秦玉樓原先還有些興致,末了,隻拿了個丁香色的錦繡大迎枕墊在了腰後,又遞了一個給袁氏,母女兩人歪在一處,袁氏口如懸河,秦玉樓漸漸地便有些昏昏入睡了。
原來這袁氏女婿人選之二則是劉家的劉秉坤。
雖然袁氏對那劉秉坤印象一般,覺得他家世不上不下,人品不好不壞,說十分出眾也談不上,但比起那些個紈絝子弟確實又要好太多,因著知根知底,又緊挨著沒多遠,且袁氏又素來與劉夫人交好,便勉為其難的將他給考慮進去了。
至於這之三嘛,原來是秦老爺老師門下的得意門生,姓薛名鈺,乃元陵人士。
據說薛鈺此人學識出眾,乃是近年來瞿老座下最為得意的學生之一,瞿老對其讚不絕口,隻說薛鈺此人是塊上等的璞玉,是可造之材,在明年的秋闈上定能夠大展身手的。
瞿老招來薛鈺給秦老爺見禮,薛鈺見對方是秦玉樓的父親,隻緊張的不知所措的朝著秦老爺深深的鞠了一躬,久久不敢起。
秦老爺見薛鈺此人博學多才,為人又如此謙遜有禮,便大為滿意。
又細問了幾句,得知他家境雖清貧,但亦是書香世家出生,其父乃是秀才老爺,但不幸身患重疾,英年早逝,留下了孤兒寡母三人。
本以為薛家門庭因此隕落,卻不想憑著那薛夫人一己之力,竟將一雙兒女教養得如此出眾,秦老爺得知後越發欽佩不已,後又得知這薛鈺原乃是那劉府劉夫人的姨侄,心中更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