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前塵(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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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陽眸光一沉,突然反手抓住了盛如清的胳膊拉了一把,沒能拉得動,隻能湊過去看向他,“誰要殺本宮?本宮又會對誰百般容忍,能讓本宮百般容忍的不是隻有你嗎?”
豫王垂眸,遮住了眸中的三分怒意。
然後勾唇笑了笑,沒再說什麽了。
靖陽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看了他一眼,“陪本宮喝酒?”
沒得到他的回應,她讓內侍將酒全都拿了進來,分給了豫王一壇,他仍然是沒動。
其實有時候她也覺得他給她的感覺是常人無法給予的,有時看起來溫文爾雅,又是看著又覺得心機深沉不可測。
有時候覺得他見了自己躲躲閃閃的樣子十分有趣,有時候又讓她啞口無言。
平日裏見到他總是想要捉弄他,可偶爾的時候,竟還有些害怕他。
鏡門的人都是這般特別的嗎?
若是世上之人都像他這般心思純淨便好了!
那個誤死在她劍下的母親她已經找人埋葬了,至於抱來的那個孩子,待過個一個月,她再讓人抱回去給豫王府。
滿月的孩子都是一天一個樣兒,這樣相隔幾個月比較穩妥。
至於小皇帝……
想到弟弟,她猛地灌了一口酒,好辣……
一整壇全都灌了進去,內侍瘋狂的給豫王打眼色,讓他勸勸公主殿下,外麵還等著不少大臣呢。
豫王置若罔聞,看著她直接喝醉趴到了地上,正要伸手去抱,皺了下眉,然後讓內侍找幾個宮女過來將她扶上軟塌。
“我再陪公主一會兒,你們先出去吧!”豫王睨了眼內侍。
內侍想了想,向來也隻有公主欺負盛大人的份兒,況且要說這正人君子,整個南晉盛大人都要算是第一人的。
遂安靜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豫王走到了書桌前,從她桌上翻了翻,找到了幾瓶毒藥,放到了袖袍中,然後拿起盆架上的錦帕,在冷水中泡了泡才重新走了過來,給她敷了敷兩邊滾燙的臉頰。
靖陽緊皺的眉心漸漸鬆開。
“兩個時辰大抵快要過去了,其實並不是來找你問責的!”
隻是想見她而已。
過去既無法改變,那便不要改變了。
他隻要她沒事就好。
————
豫王已經想到了解決辦法,隻要他再組建一方勢力,他同靖陽的勢力勢均力敵,這樣一來皇帝就永遠需要她,她就會沒事。
然他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五年後了!
皇城已經變天了!
外麵火光滔天,整個皇城儼然成了一個戰場,他還未曾走出盛府,就已經聽到了外麵的慘叫聲,刀劍聲。
“盛大人您不能出去啊!”聆風跪著攔下了他,“大人,您切莫再同長公主扯上關係了!”
這五年以來,她已經權勢滔天,整個皇朝的勢力都朝著她傾斜。
聆風說,長公主的戾氣越來越大,她幾乎是憑著喜好來殺人的,朝中大臣枉死在她刀下的不計其數。
許多舊貴族也在她殘酷的剝削中漸漸沒落。
皇帝近些年在朝中培養了不少新勢力,三日前突然發難,說在長公主外麵的府邸中,發現一件龍袍,還是女子樣式的,說長公主圖謀不軌,外麵已經足足亂了三日了。
現今誰輸誰贏還不一定,眾人皆說皇上年輕氣盛魯莽了,篤定長公主這次必定要贏了,以靖陽長公主的野心,直接稱帝也不是沒可能。
可就在今日,長公主陣營的人有一小半全都倒戈,這其中便有長公主大多竟然還是長公主的親信。
這時候有在外麵探聽情況的小廝匆匆跑了回來,“又有人倒戈了,現在公主府已經孤立無援了,雖然長公主還手握虎符,可是大軍都在鎮守邊疆,就算是往回趕也是來不及了!”
盛如清是沒有劍的,可是盛府的侍衛手中有。
從侍衛手中奪過劍,豫王抬步出了盛府,往公主府趕去……
————
公主府內,皇帝一路帶著人殺了進去,公主府中能降的都已經降了,負隅頑抗的全都當場誅殺,眾人一身血氣,進去書房之後,便看到坐在椅子上吃著烤紅薯的女子。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皇帝看了眼烤的有些糊的紅薯,差一點問出來,肯定是皇姐你自己烤的吧!
“你們都出去吧!”皇帝看向了眾人。
“皇上,逆賊擅長毒藥!”
“全出去!”皇帝目不斜視,聲音沉了幾分,眾人不敢忤逆,隻得退出了書房。
皇帝看著那烤糊的紅薯,突然抬眸看向了靖陽,“長姐真的是,以為拿出這些來,朕就會放過你嗎,當年母後死後,朕可是連著吃了一個月你烤糊的紅薯,想到就要吐了,還有你桌上擺著的女工,你是在提醒朕,你從前為朕縫補過衣裳吧,可皇姐啊,你縫了七次,有五次紮到朕流血了,朕說脫下來縫,你還不讓,還有……”
“皇上,這女工是我宮女無意中放上來的,紅薯是等你等的無聊,隨手烤的,你想太多了!”靖陽幹脆笑著打斷了他。
皇帝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在天牢裏度過餘生,或者是自我了斷……”
“你又想殺我,又不想殺我,這算什麽?”靖陽起身,抬起頭看向了皇帝。
之前都是低頭看的,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都要抬起頭看他了。
“母後的勢力,看起來是為我所用,其實暗地裏一直忠於皇上你,從一開始,母後不是就已經為我安排好了一個死局,皇上你在後麵推波助瀾!”
皇帝對上了靖陽的眸子,有些意外,勾了下唇角,“你一直都知道?”
當年母後死的時候,將他和皇姐叫到了床畔,然後同皇姐說,無論如何都要讓皇姐將自己推上帝位,輔佐自己。
之後,母後讓皇姐出去,留下自己說了一番話。
母後說皇姐聰明,她的勢力全都可以為皇姐所用,說皇姐從小做事就不擇手段,讓他可以在背後推波助瀾。
母後說了,他要成為一個好皇帝,所以一些見不得人的事,皇姐會替他做,但是人都是有野心的,若是控製不住皇姐的野心,就想辦法殺了她!
這些年,皇姐替他掃平了許多障礙,一些不服他的大臣,一些隱藏的危險,她都用非常極端的手段解決了,朝中的大臣都害怕她,不是歸順她,便是尋求他這個皇帝護佑。
朝中血液換新,不少人全都是他的人,皇姐的勢力越大,便會有更多的人同他這個看起來岌岌可危的皇帝擰成一條繩子。
母後曾說過,曆來強大的皇帝都有功勳加身,將靖陽培養成最大的佞臣,殺了她,就是他最大的功勳,萬人臣服,會打心眼裏臣服於他!
這一次大清洗,朝中的勢力也會因此而更新換代!
這天下,是他的!
“反正我都是要死的,所以姐姐我並不準備告訴你,我是何時知道的,你自己慢慢猜吧!”靖陽笑著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腦袋,卻被皇帝疑心避過。
她想小皇帝進來之前,肯定已經吃過她給他那種解萬毒的解藥了。
笑了笑,她也不去再碰他了。
從邱國活埋萬人開始,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不明白,同樣都是子女,為何母後要這般狠心,她的確一開始就聽到了,她擔心母後的身體,偷偷聽了她同弟弟的對話。
母後向來都是一個極為清醒的人,在她眼中,她娘家家族穩固,是最為重要的。
她不是長子而是長女,也是母後不喜她的原因吧!
母後死了,她想過,幹脆將弟弟殺了,可是弟弟太乖了!
一直很乖,直到活埋萬人之後,她知道,母後的話在他心中一直根深蒂固。
這時候,她已經無法下手殺他了。
隨他去吧!
皇帝也不說話,隻是直直地看向她,將腰間的佩劍解下來,放到了桌上。
靖陽沒去看那佩劍,“你抓到我了,想要怎麽殺我?”
“長姐罪大惡極,理應五馬分屍!”皇帝背對著她,背影冷漠至極。
“看在大家這麽熟的份上,能不能讓我先死,再五馬分屍?”
皇帝背影一僵,沒說話。
“皇上,這世上怕是沒人能殺的了我!”靖陽走到了書桌前,手指從劍上掃過。
皇帝回過身來看她,冷笑,“是嗎?”
“除了我自己,沒人能殺得了我!”靖陽看向了他,突然吐了一口黑血出來坐到了地上。
皇帝一驚,向前走了兩步,卻仍猶疑地停在原地,“皇姐究竟有什麽打算,難道還真的尋死?你可不是會尋死的人!”
靖陽笑了,突然伸手拿起劍,刺入了自己胸口。
皇帝徹底僵在了原地,拿著劍衝進來的豫王亦是僵在了原地。
“聖上,我隻求你一件事,不要再屠殺我的人了,放他們各自歸家吧!”靖陽靠著桌子,將劍拔了出來。
她若是逃走了,公主府會變成煉獄。
她公主府的人,她的門客,忠於她的大臣,那麽多人……
她明知是這個結果,還招徠了他們,讓他們入局,為自己賣命,最後真的是賣了命。
今日已經死了太多人了,包括現在,都還在屠殺,公主府的丫鬟小廝們,他們知道什麽?
皇帝怔怔的回過了神,看著一身是血的盛如清將書桌前奄奄一息的女子抱在了懷裏,他的皇姐此時眸中迸發出了一絲光亮。
“保護聖上!”一群受傷的侍衛衝了進來,受傷的地方卻吐著黑血,中毒的征兆。
皇帝被侍衛護衛著被迫退出了書房。
“皇上,盛大人他……”
皇帝就站在門口,也不說進去,也沒有說要如何處置盛如清和靖陽那賊人,所以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盛如清的劍上撒著毒粉,刺傷的禁軍現在全都死了!
書房中女子白色的宮裝已經全被鮮血染紅,傷口已經被大掌壓住,可是血還是在不停的往外冒。
“別壓著了,本來很疼,現在更疼了!”靖陽努力讓聲音大一些,怕他聽不清,可說出來的話,她自己都聽不清……
從懷中將虎符拿了出來,靖陽顫抖著將虎符塞到他手裏。
她不知道該將這虎符給誰,但是不能給小皇帝,要給他製造一些危機感,這樣才好玩不是?
這時候,突然有一滴涼涼的東西掉到了她的眼睛裏,順著她的眼角流入了鬢角的頭發裏。
本來有些霧蒙蒙的眼前就清醒了一些。
他還死死壓著她的傷口,還往她的傷口上撒著什麽藥粉。
傻孩子……
她已經救不活了!
回去找他的師妹吧!
她想嘲笑他一下,這時候突然對上了他的眸子,感覺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錘。
那雙眸子中帶著濃濃的痛意恨意,還有漫過這兩種情緒的難過……
事實上,這五年以來,他們接觸的並不是很多,她偶爾會想起他來,覺得男女之情也就是那樣了,牽腸掛肚,也就一點點吧,可現在看到他,看到他的眸子,一顆心沒來由的跟著難受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被他抱著,有種被萬般珍視的感覺,這是她長這麽大,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這輩子活的好累,希望下輩子可以輕鬆一些……若有來生,她定會找到他,隻為自己活一次!
豫王看到她閉上了眼,再一次生息全無,死死地將她摟在了懷裏。
為什麽要讓他一次次看著她死在他懷裏,為什麽?
從地上撿起劍,他正要出去殺了皇帝,一陣暈眩感襲來,他不受控製地倒在了地上……
聽到了寢屋裏的動靜,皇帝砰地一聲推開門,抬步走了進去,禁衛統領急忙走了過去,探了一下靖陽和盛如清的鼻息。
“回皇上,逆賊靖陽已經死了,盛如清暈過去了!外麵公主府的賊人該當如何處置!”
“全都殺了,一個不留!”皇帝從地上撿起劍,眸子猩紅,出門見人便殺,一路殺到了靖陽的寢屋。
寢屋裏,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瑟瑟發抖的藏在角落裏,看到皇帝抬步進來,嚇得哭了起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皇帝身邊跟著的小福子認得這個小姑娘,是靖陽那逆賊的師妹,似乎是總是聽盛大人師妹長師妹短的,某天靖陽長公主也弄了一個師妹回來,打著既然都是師妹,師妹之間多多交流的幌子,經常讓這個小師妹去找盛大人那個師妹的麻煩,譬如下下毒什麽的,算得上是靖陽的心腹了。
皇帝舉著劍,便要向女孩砍去,這個時候皇帝的腿一陣疼痛,是舊疾犯了,女孩抽泣著,這個時候突然從懷裏拿出了銀針,怯怯地爬過去,為皇帝針灸了幾個穴位,止住了疼痛。
皇帝抬頭看向女孩,“為什麽你會……”
“回皇上的話,師姐經常為為聖上施針,奴婢在一旁看著,偷偷學會的!”師妹說完,就看到抵著她脖子的劍顫抖起來,然後掉到了地上……
方才還讓她膽戰心驚,尊貴無匹的男子,此時竟然像個孩子痛哭起來。
他將劍放在書桌上,不是讓她自殺的,她大可以挾持他逃出去,為什麽要為了這群螻蟻去死!
過了許久,皇帝伸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女孩,“從今日開始,你便姓王,隨朕入宮,朕會給你最好的!”
皇帝搖搖晃晃起身,眸光落到了戰戰兢兢的小福子身上,“公主府的人,一個活口都不許留,將靖陽的屍體收起來,讓宮女給她換身幹淨的衣裳,明日拉去午門,五馬分屍!”
既然你那麽喜歡這群人,就讓這群人到了下麵接著侍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