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很久以後, 顧家伊都忘不了這一年在肯某基門口見到程斐然時候的樣子。她蜷著身子，四周是茫茫的雪地, 長發拖曳到地上，麵色蒼白, 幾乎跟雪地融成一色, 即使衣服是那樣明亮的顏色, 都掩不去周遭的那股可憐與淒惶之色。

    顧家伊看著陳愷雲慢慢走過去, 把自己脖子上纏著的圍巾解下來, 繞到程斐然脖子上, 也跟她蹲在一處, 畫麵頓時不那麽冷清了。兩個人在那裏略略說了幾句話, 這才慢慢站起身，開始朝顧家伊這邊走過來了。顧家伊慌忙迎上去，隻是到底還是有些尷尬，當下便隻牽了牽嘴角, 沒有說話。

    程斐然倒是對著她笑了一笑：“這麽冷的天氣，還要勞煩你出來, 真是不好意思啊。”說完，她就扭過了頭, 再次對上陳愷雲, “我已經想好了。我等下就回去！我媽媽一定還在家裏等著我呢，我不能讓她再傷心了！”

    陳愷雲默了默。他的性子一向跳脫，又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大的事情，著實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過了好一會兒, 才聲音輕輕的問她：“那你現在怎麽樣？心情有好點沒？我已經跟一一說好了，假如你還是暫時不想回去麵對這些的話，可以暫時跟她一起住的。”

    程斐然搖了搖頭：“遲早要麵對的！況且，大過年的，怎麽好意思往別人家裏去啊！我打電話叫你出來，也隻不過是想跟你說說話，不想讓你太擔心而已。”

    這一天是臘月二十六，又剛下過雪，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然而，他們身後的肯某基已經歇業了，好在不遠處還有個大型的綜合超市開著，顧家伊於是建議三人去那裏坐坐，好歹暖和些。

    三人到了超市，就在一層撿了個熱飲店坐下，顧家伊深覺自己有點礙事兒，但是思及這裏畢竟離陳愷雲家太近，常有周圍鄰居出入這裏買東西，她在的話，還可有理由擋一擋。倘若她走開的話，二人這樣子太過紮眼，隻怕這隱於地下的早戀之火就要曝光。於是隻好忍了尷尬，埋頭自顧自的喝東西，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陳愷雲並不是個很會安慰人的人，程斐然也不是那種特別擅於跟人傾訴內心、打開自己的性格，一時間，竟然沒人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陳愷雲才有些小心翼翼的瞄了程斐然一眼：“阿斐，你真的想好了嗎？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怎麽辦啊？”他歎了口氣，“前天的時候，你也跟我說沒問題的，但是當晚就忍不住跟人吵起來了。你確定你這次回去真的沒問題嗎？要不，還是先跟一一回去吧！”

    程斐然再度搖了搖頭：“那天，我是剛知道，所以情緒才有些控製不了的。但是，這都已經出來快兩天了，我早就想明白了。”她淒涼一笑，“其實，我那麽氣憤，倒不是隻為了自己，更多是為了我媽！”她說到這裏，眼圈又隱約有些紅了，“你們不知道，我覺得我媽媽是這世上最溫柔最善良的女人，她不應該被命運錯待，被自己身邊的人這樣欺騙！”

    陳愷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還不及安慰，熱飲店那熱熱鬧鬧的“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就乍然響起了。陳愷雲脖子一梗，想對著店家嚷些什麽，想一想眼下畢竟是過年，著實不好說什麽，於是窒了窒，又扭過臉兒去。倒是原本還滿臉愁緒的程斐然，也不知想到哪裏了，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幾天一直神情鬱鬱，滿懷悲憤，這會兒乍然一笑，真如春花初綻，原來一直顯得十分低沉的氣氛也不覺有些鬆動了。

    程斐然略微抿了抿嘴兒：“你們不用為我擔心啦！我沒那麽脆弱！其實，早點知道這事兒也沒什麽不好。總比一直被蒙在鼓裏，然後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被人騙的團團轉，還什麽都不知道要好得多！事實上，剛剛知道的時候很難受，時間一長，就慢慢不會想這些了。而是，為以後考慮了！”

    陳愷雲頜了頜首：“那你想好以後怎麽做了嗎？”

    程斐然搖搖頭：“順其自然吧！看我爸他打算怎麽做吧！要是他隻是一時迷惑，過後又重新回歸家庭，並且自己把事情都處理幹淨的話，那我再告訴我媽，其實是給她添煩惱。還不如讓她什麽都不知道的繼續無憂無慮呢！但是，假如他妄想倒退回封建社會去享什麽齊人之福或者是跟我媽離婚去組建新的家庭，那我恐怕就不會順著他的意思，繼續瞞著我媽了。畢竟，這是她的婚姻，她的家庭，何去何從，是離是合，肯定得讓她自己決斷！”她說完，低頭啜了一口熱飲，又抬起頭來，“不過，我也不能就把這事兒給窩在自己心裏，我肯定得跟我哥說！他都上大學了，肯定比我懂的事兒多。他能早一點知道這些，也能早一點替我媽防備起來。單憑我自己的話，哪裏能行啊！”

    學霸果然不愧為學霸！考慮事情，就是比一般人周到許多！也細致許多！顧家伊自忖，便是她自己這樣的重生人士，也不可能會比她想的更完備了。於是，對自己這個從前的航標女神，自然是更加欽佩了。

    陳愷雲見她思慮周全，當下也是放心不少：“你能想著把這事兒告訴你哥，而不是自己一個人撐著，我就放心多了。你不知道，那天看見你一個人一路走回家的時候，我有多難受。阿斐，我希望你知道，你身後還有我在！我不是在說空話，或者是說什麽甜言蜜語來哄你欺騙你！我就是，……，就是不想看見你難受！”他說到這裏，低下頭略微頓了頓，再度抬起頭來，目光直直的對著程斐然，“阿斐，我希望你能夠知道，我雖然很皮，看著不怎麽靠譜，但關鍵的時候，我也是可以很可靠的。你回家以後，要是有什麽地方受不了了，或者是又不高興了，記得一定跟我打電話或者是通過飛q告訴我，我一定會在的！”

    他這話發自赤誠，莫說程斐然了，就是邊兒上坐著的顧家伊聽了都忍不住一陣感動，想不到自家表哥還有這樣的一麵。而程斐然就更不用提了。她抬頭看著陳愷雲，持續了大約有一分鍾，目光裏竟然泛出淚來。陳愷雲見了心裏一慌，抓著桌子上的紙巾就要替她拭淚，然而手還沒伸出去，就被程斐然攔下了。

    “愷雲，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程斐然垂眸沉思了一會兒，驀然抬起頭來，眼神十分認真。

    “什麽事？你說！阿斐，你放心！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的！”陳愷雲連忙點頭不迭，隻恐她不相信。

    程斐然慘然一笑：“我希望你答應我！要是未來哪一天你不喜歡我了，請你一定要直接告訴我！以我的自尊和驕傲，我一定不會糾纏你，一定會識趣的自己離開的。我隻希望，你不會欺騙我！”

    這話一出口，陳愷雲跟顧家伊都忍不住心頭一凜。是要有多絕望，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啊？一瞬間，顧家伊不禁對那個素未謀麵的程爸爸都生出了一絲怨恨。陳愷雲更是急得不行，他的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再張，半晌說不出話來。

    “還有啊，愷雲，……，還有件事，我覺得需要你知道。”程斐然目光不變，仍然直直的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喜歡我哪一點。但是，經過了這件事以後，我覺得我的性格一定會有所變化的。也許會變得更好，也許會變得很差。我當然也希望我自己能夠變得好一點，但是這些事情，我無法掌控，也無法預料。假如，我變得不再如你預期，或者說，變得不再討你喜歡了。也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對我這麽好，我也不希望自己不好的一麵再被你看見。”

    她態度懇切，語氣也十分平靜，顯見是想了很久才做好決定把這話說出來的。陳愷雲一臉的不忍，最終還是如她所願的點了頭：“好，我答應你。但是，阿斐，我覺得你完全不需要去考慮這樣的可能性！無論是哪一方麵，你都比我好！你說我自私也好，虛榮也罷，萬一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你一定不要告訴我！你可以暗示我，讓我想辦法改好，或者直接離開我，但是一定不要直接當麵告訴我！”

    陳愷雲也學著她的模樣，很認真的看著她：“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就我爸跟我媽的經曆來看，估計以後也不會再變了。我一想到你不再喜歡我，而改去喜歡別人的時候，我的心裏就十分難受。我覺得我當下肯定是會承受不住的！”

    他模樣認真，程斐然一時也摸不準他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到底是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他了。兩個人一說開，氣氛也跟著好了不少。熱飲店裏一遍一遍的播著那首《恭喜恭喜》：經過多少困難，經曆多少磨練，多少心兒盼望，春天的消息。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顧家伊坐在一邊，默默的看著兩人說話、微笑，不知不覺，唇角也跟著揚起了。

    青春裏，總有各種各樣難以想象的磨難在前方等著你。身邊能有人幫著克服的話，當然是最好的。但假若沒有，也不該泄氣。要相信，不管事情再大，它都會過去！時間，它總能抹平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撒點雞湯，但願不被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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