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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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要睡著了, 在生物老師第三次把蚯蚓的“蚓”寫成“土”字旁的時候。“蚯蚓體內含有豐富蛋白質, 是家畜和魚類的好飼料,有一些國家也把蚯蚓當做食品……”
四處看看, 同學們都各忙各的。寫卷子,背單詞, 做作業。徐秋爽正抄寫張信哲新專輯裏的歌詞,歌片兒放腿上, 邊抄邊搖頭晃腦。而她前麵的王雅潔,正低頭凝視鏡子中的自己, 手指時不時摳摳臉蛋子。她開始起青春痘了, 而且一起一大片。用段小然的話說“怎麽和姆們(我們)院裏小豆子屁股上起的濕疹一德行?”對此, 她的好姐妹王靜推薦了一種特效藥,據說效果奇佳。南州額頭也冒出一顆, 就問王雅潔那是什麽藥。
當時,王雅潔遮遮掩掩, 南州以為她想吃獨食,很不滿地給她一記惡狠狠的“背影瞪”。
但很快她又對王雅潔充滿深深的同情——
經多方打聽才知道, 王靜推薦的靈丹妙藥是痔瘡膏……
咻!
一個白色紙團從後麵飛過來。
[段小然:你不覺今天生物課超級惡心嗎?還放到第四節,一會兒怎麽吃午飯?]
[南州:把蚯蚓想象成炸糊的薯條。好多蚯蚓,好多薯條。]
[段小然:……你比老師還惡心。]
[南州:問個問題,怎麽讓蚯蚓變成一條直線在手中穿來穿去?]
[段小然:好變態的問題,洗耳恭聽。]
南州撲哧一笑,想他竟然沒看過張衛健和朱茵演的《逃學威龍》,抄起圓珠筆, 洋洋灑灑地寫上秘訣:用膠水。
段小然驚愕。
[我回家試試,如果不行,沈南洲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喂。”快下課時,段小然忽然用筆戳戳她後背,“看窗外。”
南州揉揉酸痛的眼睛,迷迷瞪瞪扭過去頭。窗外,細小潔白的雪花正飛揚而下,晶瑩的粒子讓她想起昨天曆史老師用濃重的張家口口音念出謝道蘊那首《詠雪聯句》中的兩句“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
這是帝都入冬來下的第三場大雪。舊雪未化,新雪又來,古城街道一派銀裝素裹。望著頭頂鉛灰色低雲浮動的天空,南州忽然明白過來霧霾和陰天原來不是一回事。原來,二十年前北京的冬天是這麽純淨無暇。原來,當初不曾留意片刻的美景,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消失,在許多年之後變成心底無法實現的一種奢望。
**
晚上放學後,南州和馮佳雪一起去紅橋市場買裝飾聯歡會需要用的拉花,小禮物以及彩色電光紙。南州正站在一家攤位前看賀年片,馮佳雪捂著肚子從廁所走出來,微微變了音調:“南州,我……來那個了……”
今天,一起參加購物行動的還有段小然以及幾個身強力壯的男生。彼時,正圍在過道另一家攤位前興奮地挑選賽車模型和變形金剛。
“衛生巾帶了嗎?”南州小聲問。
“帶了……但肚子疼得厲害……”
“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馮佳雪臉色煞白,額頭一層細小汗珠,已經把頭發簾侵濕了。
南州沒有痛經的毛病,卻知道這玩意一旦囂張起來會讓女孩疼的滿地打滾。“不好意思?”她了解那份敏感緊張的心思,怕男生議論,又怕他們沒完沒了的刨根問底。別的男生不說,隻段小然一人就很有唐僧潛質。
“段小然。”
“啊?”正和其他男生爭論到底豐田車隊還是法拉利更厲害的段小然回過頭。
“過來一下。”南州招招手。
段小然鼻子氣歪,“你逗小狗那!”但還是乖乖走了過來。南州把他拉到一旁,小聲說:“咱們還有幾張海報沒買,昨天我和馮佳雪已經踩好點,順著這條過道往前走到盡頭再往左邊拐第三家攤位,一個胖胖的阿姨,她家賣的海報最漂亮,價格已經談好了。小張2元,大張3元,這是班費,你們去買吧。”
錢遞給少年。
小然一臉懵逼,“……什麽意思?你和馮佳雪不去?還是,去別的地方?”頓一秒,又恍然大悟,自以為是地分析喊道:“我明白了!你倆逛累了想回家是不是?還是……想背著我們幾個吃獨食去?不行啊,告訴你,你們去哪兒,我們幾個就跟到哪兒。甭想把我們甩了!”
你個狗皮膏藥。
“我有事,需要回家一趟。”南州好脾氣地說。
“什、麽、事、啊。”段小然撇嘴,一副你不說清楚,我就死纏你到底的賴皮樣。
南州終究還是羞澀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來月經了,但衛生巾沒帶,你……懂了吧?”
懂……
臥槽!
似曾相識的橋段讓段小然如遭雷擊,微張著嘴巴,靈魂炸開的樣子。南州把錢塞進他手裏,“辛苦了,體育委員。”本來再想給一個“麽麽噠”,但怕嚇著孩子,最後揚起嘴角給了一抹屬於純真少女的燦爛微笑。轉身,剛邁步,一道蚊子似的小小聲從後麵傳來:“那個……回家多喝點紅糖水。”
南州再回頭時,隻瞥到少年化成一道藍色閃電慌忙逃竄的背影。
**
“南州,謝謝你。”回家的公交車上,馮佳雪頭枕著南州被羽絨服包裹得格外柔軟的肩膀。肚子還是很疼,但心裏一點也不覺得焦慮痛苦。相反,馮佳雪很平靜,看著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對南州說起五年級她初潮時,看見流了那麽多血,還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差點被嚇死,連遺書都寫好了。“當時我想,我不能死在家裏,那樣媽媽該多難過,不如造成我離家出走的假象。”
“我從抽屜裏拿了10塊錢,把常穿的幾件衣服收拾好打成包裹塞進書包。但是,出了門,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所以哭得更傷心。”
“然後,鄰居阿姨正好下班,看到我哭,就問我怎麽了。”
“我告訴她,剛才上廁所時,我流了好多血,怎麽擦也擦不幹淨,現在還在流,我一定是生病了,不治之症。然後那個阿姨就笑了,回家拿了一塊衛生巾給我,還耐心教給我怎麽用。她告訴我這叫月經,女孩到了一定年紀就會有。一般來五天,第二天量最大,我聽得懵懵懂懂……很傻,對不對?”
南州啞然失笑。
因信息閉塞,她們這一代人其實並不像傳說中那麽幸福快樂。或者說,每一代人——70後,80後,90後,00後,在年少時都有屬於自己的煩惱與憂愁。那是成長中必須經曆的困惑與疼痛。然後才能如蝴蝶破繭,一點一點長大。
“南州,你第一次來事時,害怕嗎?”
“還好,我有個大兩歲的表姐,之前已經給我普及過知識了。”
這點,真的感謝林西蕊。
“有姐姐真好。”
馮佳雪羨慕地說。輕輕閉上眼睛,又慢慢睜開。窗外明亮的燈光映照進來,眸光閃動,湖水一般波光粼粼。回到家,媽媽已經下班了,聽女兒肚子痛,趕緊倒了一碗紅糖水。馮佳雪坐在床上,忍著疼痛和不斷滴落的冷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媽媽說:“大老遠的,同學送你回來,怎麽不請人家進屋坐一下?”
女孩心頭一滯,腹部的疼痛忽然疊加萬倍傳至四肢百骸。
慢慢抬起頭,黑色相框裏,父親那張剛毅周正的臉上,笑容是那麽溫暖慈祥……
**
一下雪,北京就變成了北平。
南州背著書包一個人走在幽深寂靜的胡同裏。雪花撲簌簌落在地上,也隨風撲進眼睛裏。南州在想馮佳雪,她感受得到,剛才當她轉身離去的刹那,門前,那個高傲但又特別敏感的女孩,是真的想請自己進屋坐一坐。
但是,她沒有。
但是,沒關係。
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敞開心扉需要資本也需要時間。
天氣冷,胡同裏靜的出奇。南州裹緊圍巾加快步伐往前走。快期末了,作業量開始猛增,寫完還要背英語單詞。對了,明天有政治課!該死的,這時候回家肯定趕不上《新聞聯播》。沒辦法,隻能明早去報攤買一份晨報,或者早點起,聽六點開始的中央廣播新聞……
“小丫挺的,往哪兒跑!”
忽然,胡同盡頭那片昏暗裏,傳來一陣騷動。
“抓住他!”
“草尼瑪的別跑!”
腳步聲淩亂,混著一聲又一聲的叫罵。
然後,從黑暗中衝出一群人,手裏舉著棍棒之類家夥。
南州心裏一激靈,知道這是打群架。作為一名外形隻有十二歲的少女,她迅速躲進旁邊一根壞掉的水泥路燈後。水泥柱很粗,完全遮蓋住了她。那些人並未發現胡同裏還有其他人,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怕這裏還有誰。南州縮回腦袋時,聽到寂靜的夜裏發出“咚”地一聲響。似乎有人摔倒了。緊接著,一群人高聲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掩飾不住的得意與譏諷。
“行啊洛雨,幾年不見,你丫還長本事兒了,都能跟哥幾個對打了。記得小時候,你丫可連哥的一個巴掌都挺不過去。沒事兒,今兒個哥哥們用拳頭跟你玩。得讓你知道誰才是這片的老大。”
**
南州看到了洛雨——
那個指尖托舉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弧線的少年,此刻帶著點奄奄一息的姿態趴在雪地裏。周圍六七個痞氣十足的職高生,嘻嘻哈哈地指著洛雨,像指著一條垂死掙紮的小狗。馮大寶晃晃悠悠地走到洛雨麵前,先是像踢石子那樣踢了他幾腳,然後蹲下身,伸出一隻手捏住洛雨下顎。
洛雨吃痛,卻死死咬住牙關。
“疼嗎,小子?”
“呸!”
帶著血水的唾沫噴了馮大寶一臉。“草泥馬的!”他揚手又是一巴掌。然後,將洛雨的臉硬生生地掰向自己。他看著他,不,應該是瞪著,即使隔著老遠,南州都能感覺到馮大寶身上那股強烈的嫉妒與憤憤不平。
他說:“ 知道麽洛雨,你丫最讓人哥幾個恨的就是你這張臉,嘖嘖嘖,一個老爺們,生得比女人都漂亮,幹嘛用啊?”
洛雨沒有說話,消瘦的身影在黑暗中劇烈顫抖。
“瞧你丫那操行!”馮大寶大聲罵道。“有人生沒人養的小畜生。你媽先是跟一個洋鬼子生了你,然後又跟一個日本鬼子私奔跑了,這事在胡同裏誰不知道啊!沒人要你,洛雨,沒有人要你!除了你那個半死不拉活的姥姥。”
“你他媽閉嘴!”洛雨突然大吼一聲。想要爬起來,可剛一動,就被馮大寶照頭打了一拳。“閉嘴的應該是你!洛雨,你媽媽就是一個婊/子。你也是,哦不對,你是男的,男人應該叫什麽呢?”
馮大寶歪著頭,開始認真思索,可惜文化素質有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md!他很生氣,因為這讓他特沒麵子。身後的兄弟們大眼瞪小眼,想問又不敢。一時間兩邊都有點尷尬。
“瞧你丫那點出息。”少年忽然開口,聲音低沉陰。用胳膊肘勉強支起上半身,他一手瞅住馮大寶衣領,紅著眼睛看向他,一字一句冷笑著說:“馮大寶,你媽不是婊/子,你媽是全崇文區最純潔的黃花大閨女!”
“草泥馬!”
“啊——“就在這時,一個披頭散發的女瘋子從黑暗裏竄出來,手裏揮舞一把手腕粗的廢棄鐵棍。見人就打。
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準備。馮大寶後背結結實實挨了一悶棍。
“臥槽!”
“兄弟們快跑!”一人大喊,“許家那個女瘋子又跑出來了。”
臨街胡同住著一位許姑娘,年輕時談戀愛受了點刺激,變得瘋瘋癲癲,發病時罵人舉刀揮棍,隻打男人。
於此同時,一陣刺耳的警笛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馮大寶反應最快,幾乎原地蹦起來然後撒丫子就跑,嘴裏還唧唧歪歪,指指少年:“洛雨,你丫等著!今兒的事沒完,老子改天收拾你。”
寂靜的胡同。
風吹落屋簷上落滿的雪花。
“你沒事吧?用不用去醫院?”
瘋子——南州跑到洛雨身邊,雪地上星星點點的鮮紅血漬,櫻花一樣綻開。少年慢慢抬起頭,似乎用盡了力氣,努力地看向她。
路燈越來越明亮,打在雪地上,幻出一片奇異的光澤,星星點點,像月光下泛起波瀾的海麵。他蒼白的麵容上全是血,鼻子,眼睛,眉毛,嘴……血,到處都是血。鮮紅,棕紅,黑色……一縷一縷,一片一片。
不知為什麽,南州覺得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頭越來越沉重,身體越來越軟。
終於,她徑直栽倒進雪地裏。
意識喪失前,隻感到臉上一陣冰冷的柔軟,仿佛雪花迎麵撲來……
**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南州以為自己失明了。周圍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清。身上蓋著被子,很軟,很厚實,淡淡的還有一股肥皂混著太陽的陌生氣息。盡管心裏跟明鏡兒似的知道自己肯定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但南州心裏並沒有感到害怕,相反,她覺得很踏實,如果繼續這麽睡下去也不錯。
然後,黑暗中,出現了一點亮光。
不是電燈泡發出來的那種刺目而生硬的光。是燭火,搖搖曳曳,溫柔無限的燭火。昨天,南州剛剛看完席絹的成名作《交錯時空的愛戀》。石無忌和蘇幻兒。蘇破天際的甜寵劇情,一邊看一邊唾棄一邊……羨慕。
南州大腦短路似的認為此刻自己也一定是穿越了。
哪個朝代?
唐宋元明清還是架空?
憧憬過後是涼水一樣迅速襲來的清醒。直到這時,她心底才晃過一絲理所應當的不安。“騰”地坐起來,因起太猛,眼前一片昏花。
“好點了嗎?”黑暗中,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平靜地問。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這幾段寫的是不是太酸了?
允許我想想,等想好了把它改一改。初中的部分,學習這部分比重稍微少一些,高中會多起來,畢竟大家去了高中就是為學習的哈~~
洛雨:栗子大□□煩你過來一下。
栗子:嘛事?
洛雨:先不問我是男主還是男配,話說我這種級別的人物在其他小說中出現時都是所向披靡拳打腳踢名震四方,為毛隻有我,嗯?隻有我,會被人打?難道按照瑪麗蘇劇情發展,我不是應該赤手空拳打退那幫…….
栗子:別bb了,再bb直接雪藏你!反正李蕭白那邊很閑。
洛雨: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