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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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青辰又叫了一聲,“好的,小姑姑。”

    “誒!”謝惠瑩笑盈盈地看著他,她怎麽就這麽喜歡聽這聲“小姑姑”呢。

    互相打完招呼,幾人便一起往廳堂去了。

    林家本就沒有兒子,所以人也不多,堂中置了張大圓桌,鋪上了喜慶的紅綢,大家都坐在一起。嶼哥兒趴在林氏的腿上,身上穿著新襖,翹著小指抓著蜜餞邊吃邊看著沈青辰。

    林氏的父親叫林孝進,是鴻臚寺的左少卿,一個六十歲的老頭。沈青辰見了他,按官職給他行了拱手禮,“見過林大人。”

    她到林家授課雖已有一年了,但也沒有見過林孝進幾次。見麵時他對她也是淡漠的,基本上沒有把她當成親戚看,不過就是個普通給他外孫授課的老師罷了。因此,沈青辰便也隻客氣地稱他為大人。

    今日他卻難得對她露出微笑,頭一次喊了她的名字,“青辰也來了,快入席吧。”說罷似想起什麽,對著外孫林嶼道:“見你的老師來了,怎的也不知問候一聲,八歲了,就知道吃。”

    林孝進的態度叫沈青辰有些迷糊,仿佛今天升官的是自己。

    林嶼被訓斥後才站直了,叫了她一聲“老師”。青辰應完,喚了林氏一聲“二嬸”,林氏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百蝶穿花綢衣,邊扶著兒子,邊冷淡應付地回了聲“嗯”。

    “都來齊了,那就開席吧。取我的陳年女兒紅來。”林孝進似乎心情不錯,帶著笑意招呼大家。

    席間,林家人之間各自敬酒。沈青辰本來不想喝酒,也不太敢喝,但今天卻破天荒地有人敬了她的酒。這個人還是林孝進。

    林孝進舉著杯子,說要跟她喝一杯,她驚得酒杯都差點打翻了,思慮片刻後捧著酒杯站了起來,“青辰不敢受,敬大人一杯。”

    這裏是林家,麵對這個家裏任何人提出的要求,她都不敢輕易拒絕,尤其是眼前這位。沈謙在這個家過得好不好,全要仰仗他這林家掌權者的鼻息。

    林孝進隻笑笑,“自家人喝酒,不必講究這些,就當是我敬你新來的老師罷。”說罷,與沈青辰碰了杯子,一飲而盡,喝完又道:“宋大人當了你們的老師,你們這科庶吉士好福氣啊。他不但才學出眾,還是閣老,日後等你真正做了官就知道了,有這麽個恩師,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所以青辰啊,你要把握好機會,多向宋閣老學點東西,找到機會就多請教取經。”

    青辰頷首恭恭敬敬地答:“青辰知道了,定遵大人教誨。”

    剛才她還在想,是不是因為她二叔升官了,她也沾了光,結果並不是。林孝進始終還是對她二叔不在意,倒是在意才教過她幾天的宋越。

    坐在一旁的林氏瞟了她一眼,臉色不太好看。

    林孝進笑著點了點頭,一雙眼睛略顯渾濁,“還有,也是你有福,你的同窗可不是一般人啊。如今徐閣老當著內閣的家,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管,就算是有宋閣老等人幫他,那也是管不過來的。徐斯臨是他的兒子,又是名正言順的內閣儲相,徐閣老今後少不得是要他幫忙的。還有那個顧少恒,雖說不及徐斯臨,怎麽說也是侯府的嫡子,大理寺卿的侄子。你與他們成了同窗,是幸事啊。需得要好好相處,多親近親近,這同窗之誼難得啊。”

    今天這酒席上的話,大約比一年來林孝進跟她說的話都多。關於同窗的問題,早在她成為庶常後到林家的第一天,林孝進就已經讓沈謙轉告過他。不過徐斯臨畢竟還年輕,不比如日中天的宋越,眼下最好的老師和同窗都成了沈青辰的政治資源,這久浸官場的林大人就顯得有些激動了。

    如果他知道徐斯臨成日跟自己不對付,宋越也被自己失言得罪過幾次,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不論如何,既然自己在他眼裏成了有用的人,想必她二叔在這個家裏也會好過一些吧。

    沈青辰點頭應了是,為自己再斟了杯酒,端起來敬林孝進,“多謝大人的指點,青辰受益匪淺,先幹為敬。”

    喝完後她看了一眼沈謙,沈謙的注意始終在她身上,目光幽緩,此刻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喝了。

    不想青辰剛放下杯,正想扒兩口飯,謝惠瑩又來敬她。

    謝惠瑩是慶安侯的嫡女,出身武將世家,家裏的父兄素愛飲酒,所以打小她也能喝一點。席間她一直在看著青辰,越看越覺得這人生得清雋柔雅,氣質幹淨純和,喝酒的姿勢也很斯文,一點也不像她常見的那些粗魯的武將。

    今天這酒算是已經喝開了,青辰拒絕她實在不合適,沒辦法又喝了一杯。

    沈謙看著侄兒已經發紅的臉頰,忍不住道:“青辰,你酒量淺,少喝一點。”

    不想林孝進聽了有些不高興,道:“今日既然高興,你攔著他做什麽,年紀輕輕的多喝點又何妨,讓他喝。總歸都是一家人,喝多了便在府中休息好了再回去。”

    沈謙也不便再說什麽。

    沈青辰還得敬她的二嬸林氏,於情於理,這一杯都免不了。她紅著臉,舉著酒杯走到她麵前,“青辰敬二嬸一杯,祝二嬸風華永駐。”

    林氏見她今日多受照拂,宴席的主角倒像變了人,心裏本就不舒服,這會就隻當是聽不見,隻自顧夾菜來吃。林嶼年少不知個中曲折,以為她是沒看見,一隻油手推了推他娘的胳膊,“娘,老師敬你的酒。”

    她依然不看青辰,隻動了動胳膊,“你這小髒手,別碰我新衣。”

    林嶼委屈道:“是老師敬你酒,又不是我……”說罷扭頭看了沈青辰一眼。他的老師依然那麽站著,頭微垂,酒舉到下巴一般高,臉和脖子都紅了。

    靜默片刻,林氏才冷冷道:“我不喝,今兒個身子不舒服……”

    林孝進看著這幕蹙起眉頭,壓低了聲音問:“你說什麽?”

    林氏沒參透父親話中之意,由著性子又道:“我說我不喝,身子不舒服……”

    “放肆!”林孝進終是看不下去,喝了一聲,“無知婦人!”

    林氏被喝得腦袋都有些懵了,掃了一圈席上眾人,喃喃道:“父親……”

    “青辰是兩榜進士二甲頭名,翰林院的庶吉士,他的老師還是內閣次輔……你是什麽,一介婦人!他敬你酒,你豈能如此任性不喝?!”林孝進兩道粗眉怒展,滿臉盡是不快之色。

    “我……”林氏被數落得又羞又臊。她是嫡長女,自小養尊處優,雖嫁作人婦可還生活在自己的宅邸裏,已經記不得多少年不曾受這般難堪了。

    “把酒喝了。”林孝進又道,口氣不容拒絕。

    沈青辰見局麵有些劍拔弩張,忙轉身向林孝進道:“大人,嬸嬸既然身子不舒服……”

    “我喝!”林氏有些忿忿地盯著她,端起杯子來一飲而盡。

    林氏是個主持中饋的婦人,明白什麽形勢下該做什麽事。林孝進今日對沈青辰尤為優待已是明擺著,她若是硬碰硬逆了父親的意,自己難免下不了台。更重要的是,沈青辰是沈謙最看重的人。她雖不喜歡這個侄兒,也常常因她跟沈謙鬧別扭,但是今日人多,她不能太拂了她夫君的麵子。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

    現在受的這些委屈,她可以先忍著。她會討回來的。

    林孝進見女兒喝了酒,麵上的慍怒才緩和了一些。沈謙就坐在林氏的身邊,但是沒有看她一眼,俊美的臉龐上隻有見不想多說的冷漠。

    吵了這麽多年,都是同樣的內容,他已經夠夠的了。

    大家有吃了一會,席散了。

    沈青辰起身離席的時候,已是感到有些頭重腳輕,腦袋發脹。沈謙隻好攙著她,兩人上了遊廊。

    林氏領著嶼哥兒走在他們的身後,望著他們背影,妒怨之意又在心中竄起。嶼哥兒拉了拉她的袖子問:“娘,今日老師喝多了,不能給我授課了吧?我瞧他走路都不穩了,還得讓爹扶著。”

    “你閉嘴。”林氏沒好氣道。林嶼隻覺得今日大約是討不著什麽好彩頭,一溜煙兒就跑了。

    ……

    回到沈謙的屋裏,沈青辰的意識已是有些模糊了。

    他扶她坐下,為她倒了杯茶,“你就在我床上歇一會兒吧,醒了酒再走。”

    青辰點點頭。

    她著實有些難受,再不躺下隻怕就要吐了,起身便往床榻走去,身子搖搖晃晃的。

    沈謙上前去攙她,酒醉的人重,他隻好半扶半抱。不料青辰腳下輕飄,沒站穩失去重心,一下就摔倒了,正好壓到沈謙的身上。

    一瞬間天旋地轉,她已是徹底失去了意識。

    沈謙望著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他親手帶大的孩子滿臉紅暈,密長的睫毛溫柔地蓋住了眼睛,柔和的頸側血管正劇烈地擴張收縮,喘息聲很重……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了,門口的林氏臉色不妙。

    她本來是來向沈謙強調,剛才她喝下那杯酒,完全是因為她顧及他這個做夫君的麵子。

    ……沒想到卻見到了這樣一幕。

    沈謙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把青辰輕輕地扶起來,抱到床上,為她脫下靴子。

    在林氏就要噴出火來的目光中,他邁出了屋子,輕輕帶上房門,以背影對她道:“過來這邊吵。”

    林氏忿忿地跟著他的腳步,隻覺得心裏像有什麽堵得死死的,難受,憋缺。

    “想吵什麽?”到了西麵的暖閣,沈謙冷冷地開了口。

    “為什麽你對他就那麽溫柔,對我卻是這般冰冷的樣子。”林氏壓著火,瞪著眼睛望著他,

    “你是我的夫君,理當對我更好。今日我喝下他那杯酒,也是因為你!”

    “他是我的侄兒,打小辛苦。我跟你說了千遍萬遍了。”聲音還是清冷無比。

    “我不管!你這樣對他我就是受不了。”林氏忍不住了,聲音陡然提高,有些失控地看著他,一雙眼睛裏妒意翻騰,“我不許你對他這樣好。你隻能對我好,對嶼哥兒好!”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如果我說我做不到呢?”

    林氏沒想到他會說這樣一句,一時愈加氣急敗壞,“沈謙,你別忘了你是在林家!你是不想好過了嗎?”

    “是吧。”他清冷而極端無奈地道,“再吵下去,就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