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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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辰很快就睡著了。這一覺起來後,已是未時末了, 她睡有了一個多時辰。

    整理好了被褥, 青辰走到門邊, 推開門看了看, 隻見日頭已有些西斜。陽光落入了山林間,明媚卻不刺眼, 山林寂靜而蔥蘢,空氣中有一圈圈七彩的光暈。

    很美。

    宋越不在屋子裏, 不知道哪裏去了, 看樣子, 他中午並沒有像她一樣午歇。爐子還燒著,濺出一點點火星, 上麵擱著茶壺, 壺口正嫋嫋冒著熱氣。

    青辰回到桌前, 倒了杯水來喝, 才放下杯子,就聽到屋外傳來叮叮鐺鐺的敲打聲。

    她想仔細聽一下, 聲音卻是沒有了。青辰有些納悶, 正想到院子裏去看看,宋越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小錘子, 還有幾顆釘子,一小捆麻繩。高大的身子沐浴在斜陽中, 額角處細微的汗珠晶瑩發亮。

    “睡醒了?”他問。

    青辰點點頭, “你到哪兒去了?”

    他邊走進屋子邊道:“就在這附近。睡得還好嗎?”

    “嗯, 很好。”他就在身邊,這一覺她睡得很沉,很踏實,仿佛一頭紮進了雲裏,得到了徹底的放鬆和休息。

    “方才我聽到了點聲音。”青辰問,“老師是在做什麽嗎?”

    宋越將手中的工具都放回了櫃子裏,然後去淨室洗了洗手,走回來,坐到她身邊。他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可是聲音吵醒你了?”

    青辰搖搖頭,“不是。我睡醒了才聽到的。你在做什麽?”

    “做了個小東西,你要看看嗎?”

    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漆黑的眸子裏有一抹亮光,像是急於得到她對自己埋藏的秘密的探究和肯定。

    被他吊起了胃口,青辰捏了捏他的手,“想。到底是什麽東西呀?”

    青辰隨著宋越來到屋子的側麵。在兩棵樹中間,她看到了一件新的東西,竟是個秋千!

    “這是你做的?”她一臉驚訝地望向他,有些興奮道。

    他點點頭,“嗯。坐上去試試看?”

    話音才落,她已是小心地坐了上去。高度正好,她上得一點也不費勁,板子的寬度也正好,正好容下一人,讓人坐著很舒服。

    青辰從來也沒有坐過秋千。上天好像喜歡跟她開玩笑,在現代她沒有機會嚐試,到了大明朝,她得女扮男裝,就更沒有玩秋千的可能,那通常是女子才做的事情。

    可是關於秋千的種種浪漫場景,那些“黃昏疏雨濕秋千”、“亂紅飛過秋千去”、“笑語秋千下”等等的景象,她早就已經幻想過很多次了。

    “為什麽要做秋千?”青辰輕輕蕩起來,歪著頭看著宋越。

    宋越一隻手握著繩子,一隻手扶著她的背,“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你沒有蕩過秋千。有很多女子才能做的事情,你都不能做。今日帶你出來散心,此處隻有我們兩個人,你盡可以放心地玩……”

    青辰看著他,半晌無言,隻覺得心裏脹脹的,好像突然間被什麽塞滿了。他平日這麽忙,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天,在這麽美的環境裏,他卻不休息,為她做飯、做秋千……

    她何其幸運呢。

    青辰將秋千蕩得越來越高,風吹過她的臉頰和耳朵,雖是風中有寒意,可她並不覺得冷。宋越的手一直握著繩子,有他在身邊,隻讓她覺得無比溫暖,無比安全。

    “感覺如何?”

    “很好。很好。”她連著大喊了兩聲,然後笑著看他,“像在飛。你辛苦了。”

    他溫柔地凝視她,“你喜歡就好。”

    “你能停一下嗎?”她道,“暫停一會兒。”

    他嗯了一聲,抓緊繩子,讓秋千停下了來。

    青辰這時微微揚起頭,湊到他的臉頰邊,親了他一下。

    宋越微微眨了眨眼,然後輕笑道,“這樣怎麽夠……”

    說著,他低下頭來,吻住了坐在秋千上的她的唇。

    秋千輕輕晃啊,晃啊。微風吹過枝頭,沙沙作響。

    結束親吻後,青辰與宋越開始閑話,有一句沒一句地,很慢,也無關緊要。在這寧靜的環境裏,他的聲音聽著越發好聽,清潤,帶著磁性,每一個字都讓他更加迷人。

    夕陽漸漸西斜,天邊被染成了橘紅色,枝葉落在地上的陰影也淡了,輕輕搖晃著。

    離了勾心鬥角的朝廷,令人不快的凡塵瑣事,青辰的腦瓜子卻依然閑不住。這般悠哉愜意,倒讓她有一點點不習慣,甚至有一點點罪惡感。

    明天就要回去了,她還要好多事要忙呢。

    見她出了神,宋越問:“在想什麽?”

    “中午你做飯的時候,我看了些書,也有些想法,正想與你說說。”

    他點點頭,“是什麽?”

    “大明如今的財政稅法,已是顯現了不少弊端,在不改善,恐怕已難以滿足治國的要求了。我想了一些改善的辦法,就是不知道是否可行。想問問你……”

    說完,她不由想,跟她約會,大約應該是他經曆過的最無趣的了吧。別的男女約會,都是聊風花雪月、詩詞歌賦,而她對這些一點也不擅長,他們隻能聊朝廷、聊治國、聊政治……實在一點也不浪漫,有負此情此景。

    宋越想了想,反問道:“你可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麽多弊端?”

    “吏治混亂。”

    “不錯。”宋越解釋道,“君主怠政,打著‘無為而治’的旗號,遵從道家一貫奉行的宗旨,是以大家雖有微辭,卻也無可奈何。徐延因此而把持了朝綱,他為了一己私利,任人唯親唯利,這便導致有許多原本忠於職守的人喪失了信心,不再那麽盡心盡力。而貪汙**的人,則在他的大傘保護下更加肆無忌憚,蠹害社稷。”

    “這種狀況導致的後果就是,地方官們對當地的經濟發展不夠關心,在呈交到京城的奏報中,也並非是最及時準確的信息。而京官們的政策,恰恰是要依據地方官呈報上來的情況進行製定的,基礎的數據不準確,結果就是相關的政策不能切中要害、解決問題。與此同時,在政策執行的時候,也會同樣遇到喪失信心的人不盡心盡力、貪汙**的人故意使絆阻礙的情況,導致政策在執行時也遇到了巨大的問題。”

    “所以,政事糜爛,首先是政策製定時無法以實情為依據,其次在執行時也未能盡如人意,這才使得國家的法製政策不能真正地控製這個國家的走向。”

    他耐心地講著,青辰也很認真地聽著。她雖然大概知道形成這種現狀的原因,卻還是不如他看得透徹和全麵。他果然不愧是次輔,言必有中,聽他的一席話,讓她的思路一下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宋越繼續道:“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也影響了大明的吏治,那就是俸祿。現行的俸祿標準還是太.祖皇帝在開國時立下的,一百多年過去了,不管米糧的價格提升了多少,這種‘祖製’還是沿襲著,任憑多少上疏也未能將其撼動,官員們的俸祿還是一成不變。而皇上不給官員們漲俸祿,除了實是國庫空虛,另一方麵的原因是,朝廷對官員獲取額外收入的默認。”

    “低級官員們俸祿微薄,甚至難以養活家人,這就導致很多人不得不尋求俸祿以外的額外收入。在征稅的時候,大家會打著運輸或儲存會有損耗等‘正當理由’,要求百姓額外納征一部分稅賦,如耗米、樣絹等。朝廷對這種情況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大家都無可奈何。這就導致官場態勢的進一步惡化,吏治的進一步混亂,且已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所以,哪怕實施了再多國策,到頭來還是收效甚微,吏治混亂是其根本原因,而吏治混亂的原因,則掌權者身上。隻有權利轉移到一心為國的人身上,同時改革措施一並實施,大明的痼疾才能有所好轉。”他說完了,微微皺了下眉頭。

    青辰接著道:“所以,徐延不倒,大明的病就好不起來……”

    靜默了片刻後,宋越點了點頭。

    青辰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先不說這些了。太陽快下山了,冷不冷?”他看著她,問。

    “冷。”青辰說著,抬頭看了看天邊。天已是有些暗了下來,最後一抹殘陽就要消失殆盡了。

    “那我們進去吧。”

    “好。”

    她應罷,剛想下秋千,卻是被他橫抱了起來。

    宋越大步地走回屋裏,在放下青辰前,又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你坐一會兒,我去做飯。”

    “好。”

    很快,宋越便做了些麵,又把中午沒吃完的菜熱了熱,端上桌來。

    兩人對坐著用了晚膳,還喝了一點點酒。

    歇息了一會兒,青辰說想沐浴,宋越幫她燒了壺熱水,端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