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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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明這個名字,明珠從未聽過。但若她再早來信陽長公主身邊兩年,她便會偶爾聽到這個人名了。
就如擔任公主貼身扈從職務的江唯言一般。
長達四年的時間,公主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一個扈從的去留,不值得在意。信陽長公主在長安宅中時,並不與時下女郎多交際。她整日待於府上,習字,看書,喂魚;再偶爾進宮與皇兄說話。
明珠從不知道“鬱明”這個名字,也沒有從公主的平日言行中看出絲毫端倪。
卻偶有一日,被歹徒關於惡室中,信陽長公主夜不能寐,心浮氣躁,隻因同被關起來的人,名叫“鬱明”。
四年前,鬱明曾做過李皎的扈從。
四年前,信陽長公主,還隻是信陽公主……
四年前,新朝初定!
明珠心頭一跳,忽有什麽猜測從腦海中倏忽而過!她身子傾前,聲音急促:“他既曾為娘子扈從,便應心掛舊主。鬱明其人如何?莫非他忘了自己扈從的身份?”
侍女不安,李皎卻良久未答。好半晌,在明珠絕望之際,聽到公主囈語般的喃聲:“……許是,他從來便不是為給我作扈從的。”
她握住自己發冷的手。
黑暗中,她臉色蒼白,顫抖不住的睫毛下,瞳眸幽黑。
……
四五年前,天子尚是平陽一諸侯王。他欲奪取天下時,怕有人對胞妹不利,或用胞妹來威脅他。昔年平陽王日思夜想後,為妹妹信陽公主請來了一位扈從。那人便是鬱明。
鬱明是江湖人,在北冥山學武。北冥派與大魏皇室有舊,平陽王求助,又使了大價錢,北冥派便遣了鬱明去往公主身邊。鬱明身為門派大師兄,又習刀,乃是北冥派看中的未來必將成為“天下第一刀”的武人。他去往信陽公主身邊,無論是北冥派,還是平陽王,都十分放心。
變故卻在信陽公主李皎身上。
她於家中桃林飲酒時,兄長登門拜訪。兄妹把酒言歡後,平陽王說了來意,手一抬,便請門外等候的郎君入內,欲將其介紹給妹妹。
廂外春花飛起,桃紅片片,從溪上飄搖而走,映在李皎眼中。春水破冰時,她不過十四歲,正值豆蔻無憂的年歲。然她靜坐偏頭看著窗外景致的神情,卻已有後日給人的冷殺感。
兄長的提議讓她哂笑一聲:“一個扈從,能頂我府上百人?這卻是誇大無知又可笑了。兄長若要此人來我府上,可否先讓他與我府中人比試一番?若輸了,便直接去罷。”
陽光葳蕤,浮塵微微,鼻端有花香浮動。李皎靠著窗格,手撐著額頭,麵頰緋紅,因吃酒而微醉。小風拂過,她心不在焉地往門口方向看去。幾株桃樹影子在門口若隱若現,有人的影子在地上晃移。
男郎背著長刀走進來,麵孔從幽暗中顯出來,如她門外三千桃花迫不及待地爭春般。他也不爭春,但他立於室中時,室中主仆的目光,便全都落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他生得,格外俊俏。
讓醉酒的公主陡有頭重腳輕之暈暈然——李皎一瞬間便後悔,後悔於未見此人前,就言語唐突了他。這般俏郎君,便是什麽也不做,公主府上,又哪裏養不起一個小小扈從了?
李皎開口欲收回之前的話,立在公主麵前向兩位主公行禮的男郎鬱明,眉目冷然,持刀而立。重刀往地上一立,鏗然之金聲,震得室中年輕侍女們麵色發白,恐他驟然發難。
他道:“與百人比試又如何?請府中人全上,明但有一個怕字,願百死於君前!”
李皎:“……”
她泠泠目色,猛然一縮,指甲掐入了手心。被人當麵反刺,李皎緩緩站起來,冷淡地看著這個狂傲男郎,抿起了唇。
平陽王安靜坐於一旁喝茶,麵色淡淡,絲毫不受室中劍拔弩張氣氛之影響。他淡然飲茶,向來少情緒的眸中隱有一絲戲謔笑意,樂意欣賞胞妹與陌生男郎初次見麵便對上。他不製止男郎的無禮,他甚至覺得有人能讓李皎臉色大變,十分有趣。
平陽王在胞妹府上,窺得了鬱明的高超武藝。
公主府上扈從齊出,拿不住鬱明一個人。李皎站在屋簷下,看著郎君手中刀若疾風,將周圍人封鎖其中。那刀看上去格外沉重,在鬱明手中卻是舉重若輕。他遊刃有餘,花飛瞬間,騰空而起,周身對抗之人一排排倒向外方。
李皎的眸中,漸漸生了光彩。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郎君。
比武時若有狂風大作,勁風襲來,李皎不自覺地往前迎上一步,似要看得更清楚般。她心中萬萬言,已為鬱明風采所折。
鬱明抬頭,看向她。他英俊麵孔上長眉一揚,幾分肆意,幾分自得。他自知自己的武藝,少年公主為他心折,他坦然受之。他抱刀揚下巴,陽光剪著眸中晃動的烏色光彩:“吾當如何?”
李皎看著他:“當是偉丈夫。”
“偉丈夫如我,心有鴻鵠大誌,覺小小一公主府埋沒了我。殿下瞧不上我,我也不欲作殿下您的扈從了!”
他提起自己的長刀,轉身往府外走去。
院中倒了一地扈從,簷下站著諸多目瞪口呆又悄悄心動的侍女們,風中三千落英一半落在湖水上,一半追逐著郎君的背影。
李皎看著那個郎君轉身便走。
背影秀長,昂勢如竹。
那個時候,她忽有感覺,她廟小,鬱明這尊大佛,她恐是供不起的。
後來,李皎確實沒供起這尊大佛。
“那是他負了您的情意?”明珠忍怒,雖身處險境,卻大有要去尋那人晦氣的意思。
李皎說:“哦,那倒不是。是我負了他。”
明珠:“……”
李皎看她一眼:“清河侯的弟弟博成君你知道吧?我那時與博成君說親,負了鬱郎,致他遠走,再不曾見。”
明珠:“……”
李皎與博成君關係匪淺她是聽聞過的,她獨獨不曾聽聞,公主在博成君之前,先負了一個人。
明珠憂心:如公主所言,那人性狂,那人記仇,那人不知禮數,那人還一身秘密……
她看向公主的眼神,帶了顫顫淚意:“……他會故意欺辱我們麽?他會害您麽?娘子……您,可怎麽辦呀?”
李皎低下頭,輕聲:“所以……我萬萬不敢讓他認出我來。恐他原本沒有報複之心,知道是我遇難後,會立即與匪徒站於同一邊,陷害我等!”
明珠連連點頭。
她遲疑片刻,忽然有了一個絕妙主意。她踟躕著去問殿下:“那您當年,是如何與他好上的?”
李皎揚眉。
明珠連忙解釋:“此人莫名其妙入了賊窩,不知是何心思,我等以不動應之。然他既然武功高強,江扈從又失了武功,娘子何不用他一用呢?娘子多年前曾引得他愛慕,今日當也不差。若能與他投緣,與他合計,讓他救了我幾人,娘子看可否?”
眉心一顫。
藏於袖中的手抖了下。
李皎垂下了眼。
……
李皎將心思放於歹徒身上,盡量平定心緒,讓自己不去想鬱明這個人。兩日被關,李皎發現被抓起來的不止他們幾人。這幫匪賊似要用這些過路客商做誘餌換財,幾人似乎暫時沒有性命之憂。然匪賊們又十分小心,不將這些人關在一起,每天都輪流換一個地方關著。
李皎第一天與明珠關在一起。
第二日就不是了。
她被叫去問話,囫圇哄騙了兩句後,穩定住局麵,被重新押回一間新的暗室中。李皎心中琢磨著那些匪賊的意圖,思考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觀他們所為,應是為財。若隻是為財,倒也無妨。就怕別有目的……她踏進室內,身子忽然一僵。
若非謹慎地帶著紗帽,覆住了麵孔,李皎幾乎想要掉頭就走。
門在後方關上,一室兩人,室中除了她,靠著對麵的牆,坐著一閉眼郎君。
郎君屈腿而坐,手叩於膝上,颯然散漫。他的麵容,讓李皎見他一眼,又忍不住紅了臉。她僵硬無比地控製著自己的身體,在原地站了半晌後,同手同腳地走於室中另一牆角跽坐而下。
一室沉默。
始終未聽到室中另一人說話。
李皎漸漸不再惶恐不安,她確認自己的紗帽足以擋住自己的麵孔後,出了一會兒神,目光忍不住往那個人身上瞄去。
她看他一眼,移開了目光。
再看一眼,又挪開。
她再次偷偷看向他……
鬱明突然睜開了眼,視線筆直幹脆,回視她的窺探。
李皎:“……!”
郎君目若星辰,使她心跳快如擂鼓!
李皎腦中立刻想了千八百條應對計策,她百千次暗示自己對方沒認出她不必驚恐。她坐得鎮定又僵直,在郎君冷銳直視的目光下,擺出一個勉強的友好態度來。李皎稍微變了聲音,向對方點一點頭。她禮貌打招呼:“同牢亦是有緣。我有一計,可助我等脫困。獻計前,敢問郎君名諱?”
也許明珠的建議改一改還是能用的……
某人態度倨傲地回答她關於姓名的提問:“王石頭。”
李皎如吞蒼蠅,無言以對。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王石頭這個名字真的不錯呀對不對( ⊙ o ⊙ )
我開新文還說發紅包呢,結果你們紛紛投雷。真是太破費了,比心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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