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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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背?抱?

    李皎頭皮發麻,全身毛發繃起,緊張又警惕:他看上她了?

    看上他的前情人了?

    知道是她後,他會氣吐血吧?

    雨灌滂沱,人聲嘈雜。來來往往中,人人拚了命般往官吏前來的方向擠。李皎縱是不急著逃出去見官吏們,又哪裏敢長時間跟鬱明待在一起?曾經的情人之間總有些感應,她已經頗受其擾,不敢再把兩人之間的牽絆加深。

    兩人周邊有了些走出去的空隙,李皎禮貌客氣地屈膝告別:“不敢麻煩郎君,我家仆人已在等候,我先去了。”

    不敢多看,李皎轉身,從屋簷下繞出,走向天地清雨中。她與鬱明擦肩時對方還漫不經心地靠著牆看她,全身濕透,左手持一把劍。女郎麵上紗帽被風吹起,涼雨撲麵時,陡然聽到身後青年一把閑散慵懶的聲音:“官寺來人,我突然就沒事幹,閑下來了。有些事就有時間去好好想想了。”

    “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麽嗎?”

    李皎後背一僵,在風雨襲麵的一瞬間有不祥預感。她顧不上淋雨,快步往前衝入雨幕中。鬱明緊跟其後的話卻並不比她的步子慢多少:“我在想啊,我調笑你你都不回嘴,隻急著逃離。你到底是怕我什麽呢?”

    “翠花小娘子啊,你好像一直挺避免靠近我卻不自禁靠近我,不想看我又忍不住看我。你圖我什麽呢?”

    身後一陣氣流席卷而來,狂風驟雨般暴戾。李皎往外疾走的步子被絆,一道蠻橫無比的力道將她往後拽。電光火石之間,李皎被重新扯回鬱明身邊。他身子一轉,將她往身側一推。女郎步子趔趄,被他一把推到牆上,而他緊隨而至。

    貼麵而站,鬱明居高臨下,沒有拿劍的右手撐著牆頭,俯眼看她。

    男人的氣息籠罩,一瞬間就讓她不自在。李皎從喉嚨裏憋出幾個字來:“到處都是人!你……”

    鬱明衝她揚起笑,他容貌出眾,笑起來更是俊俏,迷得人七葷八素,還透著一股壞意:“我就是敢折辱你!你倒是敢再打我一巴掌嗎?”他手一抬,她麵上的紗帽便被掀開。李皎那坑坑窪窪的臉露出來。鬱明眯眼,一聲冷笑後,強硬地抓住女郎反抗的肩膀。他用濕了水的袖子,一點點擦去她臉上的偽裝。

    泥巴、胭脂,在擦拭後,全都褪去。

    李皎丟了紗帽,她麵上的偽裝,在這一刻,終於被擦幹淨了。

    她的麵容雪白,皎潔。她有遠山清水一樣的眉目,有烏黑淩亂的長發。長發貼頰,水珠沾睫,欲語還休。時間凝固,她的美麗不迂回,不掩飾,直擊人心。卻不是那種柔弱可憐的美。身處逆境,她蹙著秀眉,似不滿青年的粗蠻,她的氣質卻高渺得,如雲中仙子。

    出塵,脫俗,大氣。

    她大氣又明豔,在一開始的慌亂後,很快鎮定。大簷外飛雨斜上青年的肩膀,鬱明一動不動。他盯著她,痛意先從顫抖的手腕傳來,然後襲遍全身。他呼吸滯澀,心髒被她捏住般驟縮,連頭都開始一陣陣抽得疼。數年的時光促然而走,數年的時光又轟然而至。

    果然是她!

    他就知道!

    半晌後,李皎輕聲:“我偽裝得這麽好,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鬱明道:“多簡單。你的利用、欺騙、輕視、奚落,那種讓我不舒服的感覺,從頭到尾折磨著我。我不相信我倒黴至此,遇到的每一個女人都能玩弄到我。你看,我果然沒那麽倒黴。從頭到尾就是你!”

    李皎臉色不變,她睫毛輕揚,眸子烏黑沉靜,如他所願般,淡然地奚落道:“我們現在在同一條船上啊。這麽計較幹什麽呀石頭兄?你把我當什麽人呀石頭兄?”

    石頭兄……

    鬱明握緊手中劍。

    他與李皎對峙,卻仍然眼觀四方耳聽八方。

    他問:“你可有想過你我重逢的這一天?”

    李皎:“想過。”

    鬱明:“你預想的我們相逢是什麽樣子的?”

    李皎靜了很久,睫毛輕剪細雨,長衣被風吹如皺紗。在他即將不耐時,她才說:“久別重逢,拔劍相殺。”

    鬱明提劍的手再一緊,看向李皎的目光凝起。片刻後,李皎看他握劍的左手一動,他往後退了一步,驀然揚臂持起了手裏的劍。

    刺——!

    電光劃破蒼穹。

    鬱明手中的劍鋒,直指李皎。

    他的氣質在一瞬間改變,像是凝聚了暴風雪般充滿不羈野性。李皎抬眼,他持劍的清雋身形,在她眸中何等清晰。勁風撲來,李皎濕潤貼頰的烏發都被掠得飛起來。鬱明提劍揮向她的脖頸,一如她所言。李皎眼睛不眨,強硬回視。

    雪白劍光向李皎的眼睛掠下。

    李皎臉色蒼白,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在他揮劍砍來時,她都一動未動。罡風來自四周,劍氣劃破空氣。眼看那劍就要劃破女郎秀美修長的脖頸,旁邊忽有一個石子扔過來,打在劍身上。

    咣!

    劍與石子相撞,石子的力氣竟逼得劍勢一緩。

    “娘子!”耳邊傳來漸近的清晰可聞的屬於侍女明珠的焦急喊聲。

    一道青年的身影在劍勢緩住的這一刹那,衝入了戰局中,拔向鬱明。鬱明手裏的劍往後一收,身子輕飄飄疾掠向雨中。江唯言一衝而至,撲襲之勢不停。他徒手與鬱明過了幾招,鬱明卻早有先見之明,借助江唯言的突然爆發,身子已經離簷下的李皎很遠了。

    大雨嘩然,郎君傲立屋頂,身形挺拔。

    江唯言躍上屋簷要追殺他,鬱明扯嘴角,手裏的劍隨便一扔。那劍在半空中輪一圈後轉向江唯言,迎麵是劍鋒,讓江唯言不得不變招應對。就在這個時候,鬱明已經轉了身,跳下屋簷,飛躍入了雨海中。

    李皎不顧終於跑到她身邊的明珠的急切阻攔,拖著受傷的腳跑出了簷廊。她站在雨中,仰頭,看向那個青年。江唯言再要追,李皎在下麵喊了一聲,他猶豫下,跳下房簷,退到李皎身邊。被公主叫住,江姓青年沉默不言,隻上下觀察了一番那個鬱明的劍有沒有傷到公主。外麵人還在嘈亂中擠往官吏身邊,明珠此時也從廊下氣喘籲籲地跑到了雨中兩人身邊。

    明珠氣道:“那個鬱明拔劍殺您,您怎不讓江扈從追?”

    李皎輕描淡寫道:“他不是要殺我。他早知你們趕到了,他故意拔劍,正好能被江扈從趕上。我騙了人家那麽久,總要讓人家發泄一下怒火。鬱郎心雖甜,對我偏見卻不少。”

    江唯言依然不說話,明珠滯一下,不可置信地說:“僅是偏見?我看他挺想殺您的……他好像很惡您。”

    李皎沒答,隻站在雨中,目送鬱明離開。

    昔日她十五,一邊與鬱明談情,一邊轉頭與博成君結盟聯姻。鬱明為她在外打仗,他回來時,便趕上她背叛一幕。他心裏惡她,多麽正常。他心裏想殺她,也多麽正常。

    她誰也沒負過,隻可惜在自己最無能無助的時候碰上他……

    李皎主仆幾人並沒有時間多討論關於鬱明的事,因為官寺很快來人,接應公主。前來官吏言行諂媚,得知是信陽長公主親來藍田,誠惶誠恐,恨不得公主殿下住去官寺由他們照顧。李皎心有猜忌,不耐煩理他們,要江唯言和明珠二人去應對。江唯言配合官寺去審那些賊人,明珠則尋蛛絲馬跡,看看有無線索。

    雨大不停,在山上又消磨了一個時辰,李皎便隨其他被關的男女一道下了山。

    李皎不接受官吏們的殷勤,執意住在山下村莊中。到晚上,明珠下了山,來尋公主,跟公主匯報山上問到的一些事。

    那幫賊子混跡藍田,卻也不限於藍田。看起來是遊手好閑的混混,其實專作買賣人口的生意。官寺追查很久追不到,百姓失蹤的人數卻越來越多。無奈之下,官寺奔走相告,也貼了榜,請天下的能人想辦法捉了這些賊子……

    一室燭火,明珠悄悄看坐在窗下寫書信的公主殿下:“您的那位舊情郎,八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來這裏的。我在山中問官吏話時,還碰到他了呢。我跟他打招呼,他不是臉色難看,他是根本不理我。”

    李皎低頭寫信,手中筆隻停了一下,也不理明珠的八卦,讓明珠很鬱悶。

    而此時,被明珠拿去試探公主感情的鬱明,也剛剛下山,來到山下村落中。他一身疲憊,敲開一家民宿的門借宿。進了屋後,他坐下來喝水解渴。獨獨不知一牆之隔,他的鄰壁,正住著他討厭的信陽長公主李皎。

    雨依然不停,越下越大。

    墨夜下群山蟄伏似獸,雷鳴轟轟,黃河之水泛濫,一遍遍衝刷著堤壩,如狂馬之流。

    急報相傳,到達山下官寺,再轉去府邸。藍田縣丞披衣起夜,剛剛得知公主到此地的消息。他站在自家屋中徘徊,心煩意亂地凝望著屋外大雨連綿。

    “居然是信陽長公主……陛下的唯一胞妹……地位極尊啊……”

    作者有話要說:  看,我二明還是沒有傻到家的!他是有智慧的,隻看他用不用了!另外不洗白公主,她年少時確實渣了我二明。唯一的洗白理由隻能是在最無助的時候碰上自己最愛的人是場劫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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