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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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明不太想讓李皎進來,不太想跟李皎交流。他因為自己藏起來的小本子的緣故心神不寧, 即便他很多時候於感情上反應遲鈍, 可他也知道他那小本子, 不是反應遲鈍的事,而是背著人腹誹人。鬱明縱是說服自己“我怨她數年實情有可原”, 但他到底不願被李皎看輕。

    然而他又確實攔不住李皎。

    扈從與侍女們等候在門外,鬱明就是不歡迎,李皎也進了屋。李皎心事重重, 沒太在意他背著自己在做什麽。她站在屋中青年麵前,青年沒請她入座,她蹙著眉, 在腦中整理一番自己的語言, 語重心長地與鬱明交心:“我知道‘望山明’丟了後你不好受,想重新找大師打造一把神器送回北冥。你拿不回刀,就一日無顏回北冥。天地君親師,鑄刀之事如此重要, 你該有原則些, 不應為任何事而讓路。”

    鬱明心中迫切希望李皎趕緊走,他一眼又一眼地偷瞄自己扔在床下、露出一點紙頁的本子。李皎的話於他聽來,左耳進右耳出,聽得心不在焉。不過他垂著眼, 濃睫覆在眼上,臉上表情淡淡,在李皎看來, 倒像是鬱明認真聽她說話似的。

    李皎勸得便更深情了:“你我本是夫妻,花誰的錢不是錢呢?我理解夫君你大丈夫,不願吃我的用我的。隻是眼下鑄刀事情更重要。夫君你的錢,可以先攢下來,”她說著停頓一下,耳微紅,“等日後,我們也不一定非住長安啊。我可以跟夫君你走江湖,到時候你的錢就有用了呀。”

    鬱明:“唔唔唔。”

    李皎:“……”

    她在懷著小女兒害羞心事時,懷疑地瞥一眼回複得這麽敷衍的鬱明。李皎目光閃一下,順著他的視線往床下瞥去。鬱明往旁挪一大步,擋住了李皎的視線。他勾住李皎的肩,把李皎往門外送。李皎抬頭看他,鬱明鄭重其事:“你說得對,思慮周全,我都聽你的。我認錯,我沒悟到你的高度。從此後我不花錢了,你說鑄刀就鑄刀,你說攢錢就攢錢!”

    鬱明說得豪氣無比:“咱們夫妻,都聽你的!”

    李皎:“……”

    他說的話,真的讓她分外不相信啊。

    李皎不動聲色地被夫君搭著肩請出屋子,她人被送出了門,見鬱明心神不屬地當她麵就要關門。李皎沒說話,向兩邊的扈從使個眼色。兩位扈從上前,卡住門,向門中的青年伸手出招。兩人一左一右堵住鬱明,鬱明一怔之下,被卷入了兩人的圍戰中。而李皎彎下腰,動作極快,如靈活魚兒般從門口小縫中竄了進去。

    她恰恰從鬱明的臂彎下鑽走,鬱明有心想攔,然無用。一是□□乏術,二是想到她有孕、她動作一大就弄得他心驚肉跳,左右遲疑下來,李皎比鬱明還先踏入了屋中。

    鬱明怒吼:“李皎!”

    他尚被堵在門口進出不得,他的妻子已經到了床榻前。李皎根本沒耗費多大精力,彎下腰將青年眼熟的小本子撿到了手裏。鬱明臉漲得通紅,快要瘋了,李皎隻淡定無比地翻開了書頁,看他藏的秘密到底有多重要,才讓她說跟他想法相反的話,鬱明都能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

    李皎臉微僵,她翻看極快,本子在她手中嘩嘩嘩翻動——

    鬱明大驚,爆發出無限潛力,兩掌一前一後地揮出,推翻擋路的兩名扈從。他踏入屋,橫撲過去。到了如此要緊關頭,哪怕李皎似乎已經有可能發現了他的秘密,他仍不服輸。鬱明咬牙,伸手便去奪李皎手中的本子。

    身後的扈從被鬱明甩開,但李皎沒發話,他們一凝氣,重新跟隨躍入屋中,掠向那衝著公主去的李皎。

    前方小風如鋒刃般襲來!

    李皎麵色無波動,手中本子往前一砸。當即,紙頁紛飛,嘩嘩作響。她手中的一大本子往下砸去,正好砸在鬱明身上。鬱明眼疾手快,往前一兜,也隻兜住了自己滿懷的本子不散。被砸一身,抱著自己的小本子,鬱明此時的麵色僵硬,人已是外強中幹了。

    鬱明抱著一線微弱的希望:她就翻了翻,不至於這就看完了吧?

    他鼓起勇氣去看李皎的臉色,李皎麵上卻已覆滿冰霜色。

    鬱明心裏打個哆嗦:完了!

    果然完了。

    用目光喝開兩個擋路的扈從,李皎的聲音都像是從冰水裏撈出來的一樣:“真是看不出,我為你勞心勞力,你倒在背後編排我!我架子大,我毛病多,我對你呼三喝四?我還幹涉你的自由?!”

    鬱明:“……”

    他虛弱地咳嗽一聲:“我隨便寫寫……”

    李皎往前走,逼得他往後退:“我總扇你耳光,我動不動就諷刺你,我天生一張惡毒嘴?”

    鬱明汗顏:“喂……”

    他想強硬一番,想辯解:難道我寫的不是事實?你敢做就要敢當!

    李皎一聲冷笑。

    鬱明的強硬被她的一聲笑給打散,氣息弱下去,再想強起就變得很困難。他心理建設好幾次,看李皎麵如冰霜,心中暗自唾棄自己一百句。他停了後退的步子,將腰杆挺直,握緊自己那惹事的小冊子。

    李皎怒問:“這便是你的筆記?你是每天都記麽?一年三百日,總共四年。你是記完了多少本?!其他的呢?”

    鬱明斬釘截鐵:“不!沒有!就這一本!”

    他態度堅決筆直得讓人動容:“你看就這一本我都沒寫完,可見我也不是常常寫你。我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寫的……”

    李皎怒:“那是因為你大多數時候都想不起我!”

    她再往前走,鬱明被她堵得靠著牆,滿頭大汗。他心中發虛,在李皎冷冰冰的凝視下,他汗流了一身,哆哆嗦嗦,辯解的話越說越錯。鬱明簡直兩腿發軟,卻仍要堅強地為自己說兩句:“我就是發泄……”

    李皎盯著他,半天忽然不說話了。

    她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不再壓著鬱明了,倒弄得鬱明很不習慣。

    他心中暗道糟,口上微弱喊她:“皎皎?你還好吧?”

    李皎仍然一動不動。

    鬱明心中慌起,心想她不會被我氣出問題了吧?他心中大汗,顧不上驚恐,忙站直想去關照她。李皎在他一動的刹那,眉心跳了下,她這一跳,讓鬱明重新如臨大敵地貼著牆,一動不敢動。李皎卻心灰意冷,擺了擺手:“算了,罵就罵吧。反正當年是我拋下你,你為此吃了那麽多的苦。你罵我來發泄,是對的。你這點小手段,對我的傷害尚不及我當年對你的千分之一。我不該喝你。”

    鬱明心裏真慌了。

    李皎晃晃蕩蕩,繞過他往門外走。她神情恍惚又頹然,麵色慘白,這是真的不太好了。鬱明頭皮僵僵地追上去,他其實也不願跟李皎總提當年的事。他握住李皎的手,發覺妻子的手冰涼,鬱明更加難受了。

    他小心觀察她臉色:“……你會因為這個原因,而與我和離,拋下我麽?”

    李皎歎口氣,難過無比地推開他的手:“舊情郎啊。”

    鬱明:……艸,現在是連夫君都不叫了?

    他隻聽李皎悵然道:“現在不是我要跟你和離,拋下你的問題。現在是你記恨我,你要拋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問題啊。”

    鬱明咬牙:“你別氣了!我這就燒掉這個本子!”

    李皎:“這是燒本子的問題嗎?”

    鬱明:“我錯了……”

    李皎:“這是認錯的問題嗎?”

    鬱明被李皎堵得訥訥不能言,他心中抓狂想要撞牆:我怎麽知道這是什麽問題?!你為什麽要用強盜邏輯逼問我?我怎麽說得清楚?!

    他周身肌肉緊繃,李皎已經推開他的手,惆悵無比地離開了。原地蔭涼下,留鬱明一人茫然無比地徒然站立。他抱著自己的小本子,緊咬牙關。他沒有跟上李皎,一是想要李皎冷靜下,二是想處理下自己的小本子。但是人已經走遠了,鬱明的那點兒強勢態度已經半點兒沒有。

    日頭西斜,青年沮喪無比地蹲下去,翻看自己懷中被握皺了的小本子。他翻來翻去,滿篇都是對李皎的各種指控,讓他越看越心涼。他啪的合上了本子,但現在,他就是把這本子燒了,好像都沒用了。

    這可如何是好?

    接下來幾日,作為貼身侍女,明珠發現新婚駙馬作得很,不過不管他做什麽,新婚公主都愛搭不理。鬱明不算知情識趣,他幾次三番來跟李皎認錯,李皎都不理後,他也火冒三丈。鬱明本就做不來低聲下氣,若非她懷孕,他早跟她爭執了。

    就是現在,他臉稍微沉一下,李皎便托腮歎氣:“哎,是我不好。我拋棄了你,還要求你不能在背後罵我,我太小肚雞腸了。你罵吧,盡情地罵吧。也不必背著我在你的小本子上罵了,勇敢些,當著我的麵,罵出你所有的不滿吧。”

    李皎自怨自艾道:“盡情罵吧,舊情郎。我豁然應對你的辱罵!”

    鬱明被她涼涼的話噎住,一臉怒容地掉頭走。

    他再在李皎麵前晃悠時,是托明珠把他的小本子恭敬地送了過來。月明夜濃,李皎半躺在榻上翻看著鬱明的多年心血。她白日時隨意一瞥,就發現自己被人罵了無數遍。現在看,她何止被罵無數遍呢,鬱明小本子裏擠兌的那個“李皎”如能化形,早被鞭屍了。

    李皎看得心煩。一時煩兩人的舊事,一時傷心他在背後對自己有諸多不滿。

    她將小本子丟開收起,先去睡了,打算次日繼續看。自從新婚之夜鬱明的賴皮行為,雖說兩人不應該同房睡,這對夫妻卻一直同房睡。不過今晚,鬱明在門外徘徊,在窗下看燈火昏黃。鬱明趴在窗上剛想試探下李皎的態度,李皎啪嗒關上了窗,窗杆捅著了他的臉。若非他往後撤退得快,他臉都要被李皎打得毀容了。

    月涼如水,落地似霜。霜白微光,重樹葉拂,鬱明坐在屋外窗下的台階上,手摸著自己的臉,額筋大跳幾下。他在屋外走來走去,到屋中燈火都熄滅了,他也沒勇氣進去爬床。

    李皎躺在床上,剛要入睡,聽到外頭嘹亮的男聲小曲:“妹妹喲……”

    一波三折,被某人唱得蕩氣回腸!曲聲嘹亮,情意滿滿,繞屋轉了一圈又一圈。那歌聲一遍遍回蕩,漸次的,整個公主府的燈一盞盞亮起,都被驚動了。山歌足足唱了一刻鍾,公主寢室中暗下去的燈火才重新燃起。

    爬出帷帳,李皎又氣又笑,她捂臉,抽著額筋,覺得腮幫子都被逗得生疼。她忍無可忍地到窗邊,開窗:“還讓不讓人睡了?”

    山歌戛然而止。

    然李皎再上了床,沒有那吵人的山歌,後半夜卻睡不著了。

    鬱明吹了一夜冷風,後半夜自己一個人找了客房隨便應付一晚上。

    他一晚上翻來覆去,一時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麽錯,一時又想李皎懷了孕,自己身為大男人,應該讓著她。他輾轉數時,到天亮時想通:算了,媳婦最大。他捏著鼻子,就忍了吧……

    鬱明開始嬉皮笑臉地在李皎麵前晃悠,跟李皎打招呼。

    李皎看一眼他英俊的臉,再去回憶一番他的小本子。她沉著臉,轉身回房,將郎君關在屋門外。兩人這般置氣數日,府上人都看出他二人在鬧矛盾,躲著兩人走。李皎卻是即便鬧矛盾,也沒忘記要緊事。她看鬱明對鑄刀一點也不著急,就知他心中還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倒是無所謂,李皎卻不能再因為自己而耽誤他一次。

    她必要他風光回北冥!

    左右李皎已經把鑄刀用的玄鐵、隕石都贖了回來。她還跟長安城有名的鑄鐵大師打好了招呼,清晨早早起來,李皎便讓人把幾十斤重的大包袱搬上馬車,準備去約見那位大師。她上了馬車,剛剛坐穩,人影從門外一閃,聽得眾人驚呼。

    眨個眼的功夫,鬱明便坐在了她旁邊。

    車外人小聲問話:“殿下,我們還走麽?”

    李皎看鬱明。

    鬱明討好地從案上拿過果子剝皮給她,還言之鑿鑿道:“皎皎,你是要鑄刀去吧?那多辛苦啊。街上人那麽多,包袱那麽重,我幫你背唄。”

    李皎哼一聲。

    她沒有反駁,車外人便知駙馬還是拿下了殿下。待車中二人坐穩,馬車悠悠行開。車馬出了坊門,到西市坊門外,李皎便讓停車。按照她原來的計劃,這麽幾十斤重的包袱是要仆從來背的,如今有鬱明在,其他人倒是不需要了。

    李皎先下馬車,車中還在認真削果子皮的鬱明愣了下,俯下身認命地背起那沉重包袱。他心中不是滋味,因這明明是他的東西,明明做事的目的也是為了他,現在反倒被李皎搶了頭,弄得他好被動。

    而李皎依然不放過他。

    女郎先下了車,旋過身,手放在車轅上,客氣詢問:“哦,忘了問你,舊情郎啊,要不要我扶你哇?”

    鬱明黑著臉跳下來:“不用!”

    李皎唇角上翹:“真的不要?我怕我不來扶你一把,你回頭又會寫我驕橫,從來不想著你了。”

    鬱明忍怒:“你……”他放軟聲音,硬生生把“你夠了沒”,給改成——“你想多了啦。”

    李皎被他僵硬的甜言蜜語給惡心一把,哼一聲後,撇過頭不理會他了。鬱明倒是一旦放下自己的架子,人就放得特別開。李皎去街上不再帶仆從,鬱明任勞任怨地背起他那幾十斤大包袱,健步如飛地在她身後追。

    街上熙攘,摩肩擦踵。兩邊商鋪鱗次櫛比的街道上,很快出現一道鮮明的風景線。

    李皎在前走得頭也不回。

    郎君在背後笑嘻嘻地追人:“哎呀,皎皎,你不要想太多嘛。誰還沒有私下裏發發牢騷的時候呢?你就當這是我的個人愛好嘛。換個角度想,我時不時寫一寫你,說明我時刻記得你啊。你應該高興,對不對啊?”

    李皎:“哎那真是怪我居然沒有時刻記著你了。我這幾年居然沒有弄一個本子天天來寫你,我真是太對不住你了。你是不是很難過啊?”

    鬱明厚臉皮道:“是啊!”

    李皎撇嘴。

    鬱明觀察她的臉色,又重新換個說法:“其實我這幾年過得很苦的,風吹日曬,冰刀霜劍。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為了混一點錢到處給人打長工。我好辛苦好艱難,我……”

    李皎:“……”

    她知道鬱明在博她同情,偏偏他唏噓說話時,她是真的心軟了!她一邊反省自己太不關心鬱明,一邊又覺得他這毛病,不能這麽輕易地原諒。她要再晾一晾他,讓他意識到她沒那麽好糊弄。不是他唱支山歌、摘朵花在她屋外蹦躂,她就能輕易諒解的!

    李皎紅著臉,低頭:其實他那山歌,唱得還挺好聽的……

    一道寒風過!前有駿馬疾行,馬上騎士高呼:“讓路!”

    馬來得很快,又是在官道上行來,諸人皆可見此郎的貴族身份,遂紛紛避讓。鬱明肩上背著包袱,看李皎反應不過來,他伸手上前,將李皎一拽,轉個方向。渾渾噩噩中,李皎被徒徒轉半個圈,人被轉去了麵向長街的方向。她鼻子撞上了青年的胸膛,痛得差點落淚時,人完全無礙。

    李皎捂著鼻子,被鬱明搭著肩。她沒什麽表情,鬱明卻臉色難看地看向那縱馬而過的郎君。那郎君縱過了兩人,已躍出去了十丈有餘,又抓緊韁繩,讓胯.下馬強停下來。馬踩著四蹄甩一身鬃毛,馬上郎君回頭,目光驚疑地看向那對男女。

    他目光直接無視了鬱明,看向李皎。

    他目露驚喜色:“殿……小娘子!”

    當馬停下,圍觀者有幸目睹,才能看到馬上郎君雖風塵仆仆,容貌卻是極為出眾。此郎長眉入鬢,星目如裁,就算剛剛縱過馬,當他停下來時,也是一身的雍容華貴氣度。眾人讚他之出色,他的眼睛隻看到李皎。

    他露出熟稔無比的眼神,下了馬,笑著牽馬走向二人:“真是好久不見,娘子還是這般風采啊!”

    鬱明搭在李皎肩上的手僵住,他用餘光去看李皎,發現李皎目光同樣停頓一二,看向那郎君。她是認識這位郎君的,且看這兩人的反應,兩人不光認識,還極為熟悉。

    晴天霹靂,在腦中轟一下,過了個遍!

    一瞬間,近乎本能的,鬱明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個人——博成君!

    他素來對李皎的舊日情.事不問不管,他掩耳盜鈴,不想理會她那些情情愛愛。好像隻要他不問,那些事就沒有存在過一樣。江唯言的來去,鬱明都沒問過。前麵的博成君,鬱明更不會問。他在心中想:皎皎已經嫁給我了,我何必管她以前跟誰好過呢?

    但是!

    博成君!博成君!

    這人就像是魔障般存在著。鬱明和李皎之間曾經有這麽個人的存在,來長安後,這個人一直沒出現,鬱明以為這人會如江唯言一樣,再也不出現。但是現在、現在……

    鬱明忍著火氣,一字一句問:“他便是博成君麽?!”

    李皎搖頭:“不是。”

    鬱明臉色稍有緩和,聽到李皎下一句懷念的話:“他是博成君的兄長啊,楊家大郎楊柏川。”

    楊柏川已經過來與李皎打招呼,噙著笑拱手:“我剛回長安,沒想到先遇上了你。唔,我既然回來了,我二弟不日也將歸來。我先代他向你問好了。多年不見,我二弟很記掛你,想來你也如是。”

    他察覺到冰冷的目光,側過頭,與青年肅冷麵容對上。楊大郎揚揚眉,露出頗為興味的笑。

    街上的氣氛讓李皎不安,楊大郎的話讓她有些尷尬。她這個時候不知道,博成君要回長安了,她趕走的那位扈從江唯言,養好了傷,這個時候,也在長安。

    江唯言沒有進長安城門,到了郊外一家寺廟,他動作靈敏地翻牆而入。這座寺廟是皇家寺廟,有宗親在此休養。如今宗親大多搬離,他知道卻還有一人留在這裏。江唯言熟門熟路般繞進去,進了一個院子。他站在牆頭,已看到院中與高樹齊肩的紙鳶。重重樹影下,有十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兒笑聲如銀鈴。

    紙鳶掛上了樹,繩子怎麽也繞不開。女孩兒急得跳起,掉眼淚,她口中嚷著紙鳶,但也就她一個人在嚷。

    眾人站在屋簷下嘀咕:“不過是一個過氣翁主,還叫我們侍候,真麻煩。”

    她們紛紛進屋。

    樹下的女孩兒呆呆坐下,她坐在台階上,抬頭看大樹。忽然風過,青年從樹上跳下,手中拿著她的風箏。女孩兒美眸雪腮,本是難得美人,然她眸中神色太過清澈,露出幾分癡態。她看到有男人闖入自己的院子,眸子亮了下:“江……”她想不起他的名字,隻能幹脆喊他,“哥哥!”

    她歡喜拍手:“哥哥,你回來了?!”

    此女名喚李明雪,是晉王殿下的幼小癡女。晉王,是昔年太皇太後為陪伴幺子太子,從宗親中過繼來的公子。現在隨新帝登基,舊年的公子們都失了勢。晉王多年不曾回京,隻有他的小女兒,被留在長安。前兩日,因為太皇太後病重時提起晉王,陛下便點頭讓晉王回京。長安的人,這時候才終於想起,晉王在京中留下了一個女兒。晉王的這個小女兒,李明雪她不過是一個宗親翁主,因無法開蒙,已在無人問津的寺中獨活數年。

    江唯言跪在她麵前,將紙鳶遞給她。他目中露出笑,伸手撫摸她的麵頰,淡聲:“多年不見,明雪變得漂亮了。”他停頓一下,輕聲,“明雪,你父親要回京了。你知道麽?”

    “可別讓他知道我回來看你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還記得不,小江曾說過想回京見故人,那個故人,就是李明雪!李明雪就是小江的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