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尋歡受傷了, 上官金虹如果在這時候再挑起約戰, 便會落一個趁人之危的壞名聲, 可以說越是居於高位的越是在乎這種名聲。

    隻有弱的人才會在打不過的時候叫囂著, “不要和這種人講江湖道義，我們一起上！”上官金虹如果此時出手, 豈不是落了下乘, 和那些人一樣了, 更何況這一戰他還占了上風，為什麽要急於這一時呢？

    於是上官金虹也不著急，而是安心等著李尋歡身體恢複後再動手，他現在更要注意的是他的左右手荊無命, 在那場火災中救了出來, 卻一直保持著四腳朝天的姿勢，無論他如何為荊無命解穴都沒有用，後來又找了幾個對穴道破有研究的高手來看他，都沒有辦法再讓荊無命自由動彈。

    對此, 上官金虹隻能遺憾地表示, 他看來要換一把“刀”了, 就這麽折在自己兒子手中, 還沒有消滅敵人, 真是可惜了他花費了這麽多年時間培養他。

    魔者等人就是在這時候，以上官飛和林仙兒兩人為首，開展行動慢慢蠶食著金錢幫，至於魔者她則每天帶著阿飛去天機老人那裏聽說書。

    天機老人的孫女孫小紅從小聽著李尋歡的故事長大, 頗為崇拜李尋歡，雖然最近漫天都是李尋歡的黑鍋，但本來她這個小迷妹還是覺得李尋歡是無辜的。還想著去求著她的爺爺天機老人去幫李尋歡這一回。

    誰想著她這邊還沒有勸動，魔者就又閑著沒事，天天來找他們聽書，天機老人唯恐中間有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他一向搞不清楚魔者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下一步會做什麽，他深怕自己這麽一出手，魔者轉頭就會對他的孫女和其他家人動手，人老就是會東怕西怕的，最後他硬是不敢動手，每天都在準備給魔者準備不同的故事。

    可憐見的，被一直防備著的魔者其實真的是一門心思想著來聽說書的。

    魔者這邊沒有動手，上官金虹也沒有動手，結果李尋歡那邊自己給自己找了事兒。之前他剛剛威脅走了中原八義，中原八義幾人是他的仆人鐵傳甲的仇家，因為一場血案追殺了鐵傳甲十八年都不肯放棄，不僅放棄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地位與舒適的生活，還將自己搞得十分落魄。

    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人，怎麽會因為李尋歡的威脅而輕易放棄，不隻沒有放棄，反而更加堅定了要報仇的決心，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趁著李尋歡傷重的機會，他們衝入李園找到了鐵傳甲，意欲與他決一生死，鐵傳甲也不分辯，隻是咬著牙以自己一人之力反抗著八人。

    打鬥都發生在李園，李尋歡怎麽可能沒有被驚動，尋聲而來的李尋歡手持小李飛刀，再次命中原八義離開，但這回沒有人聽他的話。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是貪生怕死的小人嗎？”被這麽嘲諷了一臉的李尋歡表示很無辜，但中原八義等人表示這次絕對不會再放過鐵傳甲了，就是現在死在李園，他們也要報仇。

    都被這麽說了，李尋歡也沒話可話，隻能看向鐵傳甲，“你現在還不說出真相麽？”

    鐵傳甲不說話，直直朝李尋歡跪下，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將額頭都磕破了，鮮血沿著臉頰流下，但鐵傳甲似乎並沒有感到痛苦，反而有一種釋然。

    “公子，您與老爺的恩情，我隻有來生再報了。”

    說著鐵傳甲傳一掌劈向了自己的腦門，李尋歡身體有恙，想要阻止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總不能拿手上的飛刀去阻止鐵傳甲吧？

    鐵傳甲的身體慢慢滑落在地，失去了氣息，李尋歡唯一能做的，隻有為他合上那雙睜著的雙眼。

    “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既然他當年犯下了罪業，自然曉得是要血債血償，我隻恨他拖了十八年。”中原八義中的一人還忿忿不平，得了李尋歡一個瞪視也不懼，反而頂了上去，“我知道他是你李尋歡罩著的人，若是你要殺了我，我也是不怕的，要殺就殺，來啊！”

    他這麽硬氣，另一個卻有些受不了了，見鐵傳甲已死，突然跪地嚎哭不止。

    “四哥？”

    “他……他不是凶手，他隻是為了翁老大遮醜。”被喚四哥的人這才說出事實，原來他們為之報仇的那人並不無辜，雖然豪爽大方夠義氣，但義氣也是需要黃白之物的，於是他幹上了殺人越貨的事，做起無本買賣，被官府盯上。

    而派來調查他的人就是鐵傳甲，鐵傳甲為了職責，不得不將那人繩之以法，但那人又對他太好太夠義氣，導致他不忍將真相公之於眾，毀了他苦心經營的名聲，這才導致中原八義認為鐵傳甲是殺人凶手，追殺了他十八年。

    李尋歡和李尋歡的父親當年還未辭官，自然是知道這事，這才收留了鐵傳甲。

    “四哥，你知道為什麽不說？”中原八義中的一人知道逼死的是一個無辜的人，頓時臉色也不好了。

    “我受了那人恩惠已久，鐵傳甲都不忍說出真相，我又怎麽說出來？隻是逼死一個無辜之人，算我欠他的，我還！”

    他這般說著，反手一刀便自盡了。

    剩餘的幾人無法接受這般事實，“哈哈哈哈哈——”有一人氣極反笑，直扯著李尋歡不放，“你是不是也知道？”

    見李尋歡不反駁，他劈頭就打了李尋歡一掌，“知道所有的事實，旁觀著看我們做傻事好玩嗎？”

    這人的一掌不僅打得李尋歡踉蹌退了幾步，自己也反向無力地摔倒在地，“不過，你也別想笑話我們，我們中原八義八個人雖然活著時常常做錯事，但死的時候總算已將債還清了。”

    說完中原八義一個個全都揮刀自盡了。

    “啊啊！——”等事情都結束時才遲一步趕來的李園新下人們，看到就是李尋歡一個人站在好幾具屍體旁邊的模樣，不禁嚇得慘叫出聲。見李尋歡看了過來，又驚又懼，一麵連連後退，一麵哀求道，“求你別殺我！”

    李尋歡：“……”他已經能預想到現在這副場景傳到外頭去會傳成什麽樣子了。

    隻是鐵傳甲在他最艱難的日子一直都陪伴著他，最後卻落得一個自戕的下場，可李尋歡又不能因此責怪中原八義，雖然是他們將鐵傳甲逼到個這地步，可是保持沉默不把事實說出是鐵傳甲的選擇。

    而且中原八義是為了他們的兄弟之義，不畏艱難十八年，這樣的人李尋歡是讚揚並敬佩的。

    所以中原八義的做法沒有錯，可是鐵傳甲有錯麽？

    鐵傳甲為公，已經做了公正無私，所以才會處死了那人。為私，他為了兄弟的名聲，忍辱負重十八年，至死都保護了這個秘密。

    求仁得仁，亦複何怨？

    可是中原八義沒有錯，鐵傳甲也沒有錯，那到底是誰錯了，才導致了如今的悲劇？

    李尋歡想起了他與林詩音，如果當年他成功將林詩音嫁給了龍嘯雲，選擇將所有的苦處都自己嚐，不正像鐵傳甲為了讓兄弟死時還能有一個好名聲，將一切黑鍋都自己背一樣？

    那麽當一切真相都大白時，林詩音和龍嘯雲會不會像知道真相時的中原八義一般，痛苦欲死呢？

    “所以，到底是誰錯了呢？”李尋歡尋到了魔者，將李園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後，便如此問著魔者。

    魔者看著李尋歡的雙眼，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已然看透世事。

    “人啊，總是不喜歡將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也不會輕易將自己認知多年的觀念推翻，誰錯了？李尋歡，你覺得這兩方都有錯，那麽他們便都有錯，可是你覺得這兩方都沒有錯，那麽他們也沒有錯，有錯便怪造化弄人。”

    “你不是詩音。”

    “可惜我到現在才想通。”李尋歡將視線從魔者身上移開，歎了一口氣，“我應該早早知道，因為我是最了解她的人，卻拖到了現在。”

    “她喜歡平靜的生活，性格溫婉，絕不會像你這般，想到什麽做什麽，說傷人便傷人，說放火便放火。李園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她再恨我也不會隨便將它給賣了。”

    “明明一切都那麽明顯，你甚至連偽裝都沒有偽裝一下，我又是為什麽一直都不認清事實呢？”

    “我當然不是林詩音。”魔者也不慌張，“但我又是林詩音。”

    她輕撫自己永遠年輕的臉，這張麵孔仍和李尋歡十年前臨家前看的那張一樣，“這臉，這身體，可都是林詩音的，她不願接受你安排給她的命運，便將這一切都送我了。”

    “你光知道你這十年受著心傷，又曾想過她願意不願意，她喜歡不喜歡？”

    “你知道她身上怨念的味道如何麽？”魔者看李尋歡痛苦的表情，繼續說道，“你當然不知道，你也永遠不會知道的。”

    “你要什麽，我給！隻要你把詩音還回來！”李尋歡這下知道麵前坐著的，恐怕正是傳說中怪力亂神那類存在。

    魔者衝他輕輕一笑，“你想讓林詩音回來，又有沒有想過她想不想回來？回來做什麽？為什麽要回來？這又是你的一廂情願了，再說了——”

    “——我要的，你沒有，你有的，我也不想要。”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誰的錯？誰弱誰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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