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圓月高懸, 靜謐的夜色籠罩在黑暗中。

    已經進入夏令時的紐卡斯爾正值一年當中最舒適的季節, 室內氣溫隻有十多度, 不冷不熱，蓋著條薄毯正合適。涼爽的微風刮得窗戶扇有些晃動, 像是機械的鍾擺一樣來回的擺動著。

    俱樂部已經關上了大門，隻在門口亮著燈, 宿舍區幾乎是一片黑暗，看上去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但在二層之上卻有一個人睡得並不安穩。

    俱樂部的宿舍區一般是兩人共用一個套間, 和奧古斯特一塊兒住的西索科還在酒吧裏玩的正嗨, 偌大的套間裏就隻有奧古斯特一個人。馬丁送他回來之後就已經連夜趕飛機去了倫敦, 等待博斯克的到來。

    奧古斯特鞋也沒脫, 睡衣也沒換，就那麽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沙發不大, 一米六左右的長度, 他隻能盡力蜷成一團, 才能勉強把自己塞進沙發裏。手裏還抱著老弗蘭克送的印有他的卡通頭像的抱枕,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找到點安全感。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夢到家裏人了。

    先是夢到了從前在醫院的日子，還是顧謹安的時候，最後兩三年他就已經生活不能自理，很多時候哪怕是上廁所也需要別人的幫忙。他不好意思，顧爸還笑著調侃他，“你都是我們生的，從小到大給你洗澡什麽沒見過，害羞什麽？”

    可他知道那個為了他什麽都肯做的男人偷偷地哭過很多次, 在他睡著的時候。

    顧爸前半生一直都活的順風順水，初中起就一直是重點中學，還沒高考就拿到了名牌大學的保送名額，之後被研究所特招，幹了自己理想的職業，直到他的出生。

    一歲那年被確診絕症之後，這個風度翩翩、才華橫溢的男人就為現實折了腰。

    為了賺更多的錢，離開了喜歡的崗位，去了外資企業，沒日沒夜的加班做項目，隻為了能拿到更多的提成給他買昂貴的特效藥。

    印象中的父親一直是強大的，頂天立地的。可現在他卻看到了遮掩不住的皺紋和蒼老的麵容，才不到一年的時間，父親就和他記憶中的大不一樣了。

    接著夢境一變。

    那是一片公墓，位於上海的郊區，離市區很近，但是價格相對於其他公墓要便宜些。

    一個有些瘦弱的女人慢慢的走上一層又一層的石階，石階設計的不合理，比正常高度略高。她走起來有些不穩當，看著就讓人揪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來。直到走到幾乎最高的位置，她才停了下來，把手裏的鮮花放在一塊墓碑前，然後半蹲了下來。

    墓碑上刻著七個標準的正楷字，‘愛子顧謹安之墓’。

    那是他的墓麽。

    即便是在夢裏，奧古斯特也難過的幾乎要堵住了嗓子眼兒。

    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曾經開過玩笑，說如果有一天自己離開了，用來當遺照的照片一定要放一張笑的最好看的，這樣老天爺就知道他這一世過的很開心，來生投胎的時候還會讓他生在顧家。

    當時還被說晦氣，現在留下的卻真的是一張笑臉。

    和奧古斯特不一樣，因為常年的生病，顧謹安幾乎瘦的脫了形，但眉宇間還是能依稀看出顧爸年輕時的風采，劍眉星目，整個麵相更偏硬朗，即便是年紀輕輕也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所以顧謹康最怕他，什麽事隻要他一開口，小家夥一準繳械投降。

    但他很喜歡笑，興許是笑了能讓家裏人好受些，拍出來的照片就都是笑著的，可唯有一張，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個時候卡卡去中國參加活動，得知這一消息顧謹安特意求了醫生，在父親的陪同下去見了自己的偶像。沒有內場的票，他們隻能遠遠的看一眼，但他已經很滿足了，那一幕也被拍了下來。

    現在被刻在了墓碑上。

    奧古斯特有些哽咽，他看著瘦了很多的母親就蹲在墓碑前，像是在醫院一樣，和他說話，給他講故事，像是他真的就站在那裏一樣。

    顧家其實不缺錢，最困難的時候有很多好心人匿名給他捐了款。但是在顧謹安去世之後，顧家就把剩下的捐款都以顧謹安的名義捐了出去，又把自己的房子賣了還了親戚的欠款，經濟上才會變得拮據。

    說這些的時候，馬丁並不理解，那麽多的錢，如果用來改善生活，或許就不用過得這麽辛苦了。

    可奧古斯特知道，他們是不想他走的有負擔。

    ......

    從深層的夢境中醒來，已經是淚流滿麵。

    奧古斯特捂著臉，止不住的淚水就從指縫中滑落，一滴一滴的，砸在地板上，也砸在了他的心裏。他給了馬丁五十萬，讓經紀人幫忙以項目的方式付給顧爸，並且提前預付，這樣可以讓家人在最短時間內過得好一點。他以為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可看著那些似夢非夢的場景，他又不確定了。

    那些錢就能彌補失去兒子的遺憾麽？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將來能不能忍著不認他們，又或者，他們可以接受一個已經換了身體換了容貌的顧謹安麽？

    “啪——嗒！”

    鑰匙入鎖的聲音。

    西索科躡手躡腳的進來，生怕打擾到室友的睡眠，結果放下鑰匙一扭頭就看到一張亮閃閃的眼，“啊！”的一聲就叫了出來。

    樓道的指示燈應聲而亮。

    借著燈光，西索科這才看清沙發上坐著的是奧古斯特，他嚇得一個嗝打了出來，一股子酒氣兒反嗆了回來，差點又吐一地。灌了一杯水下肚，這才緩了過來。隻是走到跟前才發現剛才看到的亮閃閃居然是自家小朋友的眼淚。

    他一慌，玻璃杯直接砸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也來不及管，兩步就衝到奧古斯特跟前，連聲問：“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西索科從來沒有見到奧古斯特哭過，這小孩兒似乎天生就冷靜，剛進入一線隊，被米特羅維奇嘲諷的時候沒有哭，比賽中受傷不得不離場的時候也沒有哭，他幾乎想象不到是什麽樣的事情能讓這小孩兒哭得這麽上氣不接下氣，還是在淩晨四五點的時候。

    “別哭，別哭。”

    奧古斯特哭得更厲害了。

    西索科：......

    其實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人難過的時候不會覺得自己很委屈，但是有人安慰了就覺得自己簡直委屈的要命。被西索科一把攬入懷中的奧古斯特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聲。

    過去十七年的煎熬，重生時的恐慌，以及得知了一切的想念。

    哭到西索科的腿已經麻木的沒有了知覺，奧古斯特才抽抽著坐直了身體，西索科一邊哎呦著抻腿一邊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有什麽解決不了的，我陪你去找先生。”以貝尼特斯對奧古斯特的寵愛程度，什麽事都能分分鍾解決的好麽。

    “我想家了。”

    “……”唔，這個還真解決不了。

    不過聽到是這麽個原因，西索科也鬆了口氣，隻要不是出了什麽大事就好。其實仔細想想也是，奧古斯特平時表現的太成熟，讓他們都快忽略了他還隻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十歲離開家，前往另一個陌生的國度獨自生活，會想家也是在所難免的。

    去衛生間拿了條幹淨的毛巾，用溫水打濕給了奧古斯特，西索科這才一拐一拐的坐在了旁邊：“我也有過很想家的時候。”他是法國人，出生於一個叫勒布朗-梅尼爾的小鎮，很小的時候就進入了法甲圖盧茲的青訓，然後簽約成為正式的一線隊球員，幾乎大半個人生都生活在同一個地方：“一直到和紐卡簽約，從法國來到了這裏。”

    西索科笑著說：“剛開始真的很不習慣，我沒有辦法見到家人，也不能像過去一樣周末就回去一起禱告，我有三個妹妹，很可愛，但我已經有快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過她們了。”

    “很可愛？”

    “對啊！和我長得特別像。”

    奧古斯特想象了一下自家好友紮個小辮穿上裙子的模樣，雞皮疙瘩一起，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麽難過了。

    西索科接著說：“可我在這裏的收入，能夠讓家人過得更好，我的妹妹們可以去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我覺得很值得。”

    奧古斯特有些想明白了，隻是沒等他說些什麽，西索科的音調已經拔高了三度。

    “不過我想家的時候吃一頓烤肉就好了哈哈，走，帶你吃烤肉去！”

    “天還沒亮……”奧古斯特試圖掙紮。

    “沒事！我和老板認識，對了，你請客！因為你嚇著我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開心的吃了自助哈哈哈！回來晚了~還有兩章慢慢來。

    【一章打卡！】

    【我其實立誌是要寫爽文的，像足壇巨星那樣一輩子不丟球的爽文，但是好像……又失敗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