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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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前去回稟的時候, 沈太妃正在內殿陪著六公主。

    這幾日天氣轉熱,宮裏頭用冰也漸多, 六公主貪涼, 多吃了些冰鎮的果子,畢竟是金枝玉葉, 伺候的宮人也不敢管, 隻能由著她。

    結果到了夜間,六公主肚子便疼了起來,慘叫了好一陣子, 如此一來, 便驚動了沈太妃,連夜叫了太醫, 一副湯藥灌下去,才算是安穩下來。

    到底是女孩子,身子也虛, 沈太妃隻這一個女兒, 看的像眼珠子一樣, 生怕為此落下什麽病根, 出嫁之後有礙子嗣, 便叫太醫開了方子, 叫六公主接連喝幾日, 大好了之後才許出門。

    以往春雨來的時候,沈太妃都會有所避諱,此次卻不曾——六公主年紀也不小了, 眼見著便要選婿,該知道的也該知道。

    沈太妃示意春雨起身,直言問道:“恪太妃那邊,是不是請了秦尚宮過去?”

    春雨應了一聲,回稟道:“萬嬤嬤說壽安殿後頭的屋頂壞了,請秦尚宮去看看,找個時間修葺一二,簡簡單單幾句話,說了不止一刻鍾。”

    “蠢,”沈太妃唇角挑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對恪太妃下了定論:“隻聽了一個似是而非的消息,便上趕著去煽風點火,唯恐自己不夠張揚。”

    “——陛下能將整個秦宮把持的嚴嚴實實,這麽多年從沒生過什麽異變,宣室殿裏頭的內侍宮人,是哪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將消息私自傳出來?”

    自一側宮人手中接過藥碗,她親自喂六公主服下,語氣暗含諷刺:“也是宮中的老人了,怎麽連這樣一點小事都看不出——若非陛下有意為之,誰敢向她通風報信?”

    春雨似是想起了什麽,神色中卻有些惶恐,小心的看一眼沈太妃,沒敢開口。

    “你是同我一道從沈家進宮的,”沈太妃將藥碗遞給一側的宮人,淡淡道:“有什麽話是說不得的。”

    沈太妃雖給了定心丸,春雨聲音卻還是明顯的低了下去:“奴婢隻怕,恪太妃是被養高了心思,這才沉不住氣。”

    “心思是養高了,隻可惜,”沈太妃語氣中有毫不掩飾的鄙夷:“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還真以為,自己孫子能有大造化呢。”

    皇帝年過而立卻不曾成婚,身邊既無妃妾,也無子息,一來二去的,自然生出各種各樣的流言。

    其中,流傳最廣,也最為人所接受的,便是皇帝年輕時候在戰場上傷了那兒,子嗣上怕是有心無力,如此一來,少不得要過繼宗室之子。

    聞聽這個消息,最為高興的,便是恪太妃了。

    原因無他,子嗣的過繼,自然是以血脈親疏為基準,選擇最為親近的一支。

    在先帝諸子已死,隻餘皇帝與自己兒子二人的情況下,誰會被選為過繼者,實在是太好猜測了。

    自己兒子早早的娶了王妃,雖是個短命鬼,卻也為兒子留下了唯一的血脈——這難道不是上天注定的運氣嗎?

    為著這個緣故,七王乃至於恪太妃的地位,也曾經一度水漲船高,直到皇帝下旨立後,才猛地跌了幾分。

    “隻可惜,”沈太妃漫不經心道:“登的越高,摔得越慘。那樣的消息傳出去,她不想著如何製止,竟出手推波助瀾,豈非是取死之道?

    她也不想想,若是將來陛下立後生子,這個曾經被傳言要過繼的孩子,會有什麽下場?

    即使陛下能輕輕放過去,陛下的皇子們呢?

    對於這個曾經有望登位的孩子,諸皇子會怎麽想?”

    “恪太妃同秦尚宮素來交好,這一次站到秦尚宮那邊去,”春雨低聲道:“其實也不奇怪。”

    “自然不奇怪,”沈太妃微微一笑,緩緩搖著手中的團扇,道:“為著她那位好侄女,她在皇後麵前丟了臉,自然不會有什麽好感,可更深一層的,隻怕還是在恨。”

    “恨皇後入宮,更恨皇後叫七王世子沒了指望,可她也不想想,便是沒有皇後,也會有別人,陛下身子康健,子嗣總是會有的。能在當年那場宮變中活下來,本就是運氣,她原就不該想那些有的沒的……”

    沈太妃停住嘴,神色有些複雜,看向一側的六公主,道:“——知道我為什麽沒有避開,叫你也在旁邊聽一聽嗎?”

    六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孩子,那時候沈太妃得寵,先帝也疼愛六公主,照這個形式看,本該是驕縱性子的。

    可她畢竟母親是商家女出身,為著這個,連帶著她也沒少被人說三道四,後來先帝去世,繼位的兄長同她感情淺薄,雖說不會有所苛待,卻也不會有什麽額外照顧。

    如此一來,她自然也沒能變成刁蠻公主,而是像母親那樣,玉蘭花般溫婉平和,清麗脫俗。

    看一眼自己母親,六公主低聲道:“母妃應是想提點我,好生同皇嫂相處。”

    “你能想明白便好,”沈太妃微微舒一口氣,道:“我聽人說過,魏國公家的姑娘品性溫和,不是會生事的人,並不難相處,同她交好,自然也不是難事。

    更何況,西涼的那場戰事,還不知會如何,萬一……”

    沈太妃這句話說的輕柔,其中暗藏的意味卻深沉,六公主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戰,目光中也摻雜了些許驚恐:“母妃……”

    “若是勝了,為撫恤西涼,或許會有公主和親,若是敗了……”沈太妃壓低了聲音,語氣中也有隱藏極深的擔憂:“前代雖也有宮人雨宗室女稱作公主,嫁到外頭去的,可非皇室女便是非皇室女,哪裏比得了真正的金枝玉葉更顯誠心。”

    “——無論勝敗,還有比送先帝骨肉公主和親,更能彰顯誠意的嗎?

    更不必說,無論是你,還是五公主,同陛下都算不得親近,便是舍了,也沒什麽。”

    六公主年紀小,想事情自然也不似母親細致,驟然聞聽此言,便猛地坐起身來,這幾日麵上好容易養起來的紅暈也散了幾分,淒慘慘的透出幾分白,竟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不,不會吧。”

    “你也別太擔心,”沈太妃將女兒按回床上:“我觀陛下心性,並非軟弱可欺之人,氣度使然,想必做不出公主和親這等氣弱之事。再則,這些年他雖待我們不甚親熱,卻也不曾有意欺辱,我本也隻是有此擔心,叫你注意一二才是。你隻管同皇後交好,若是將來真的走到這一步,娘娘也能為你求求情,說幾句話。”

    事關女兒將來,由不得沈太妃不謹慎,微微加重了語氣,她道:“明白嗎?”

    六公主雖還心有餘悸,神色卻緩和下來,用力的點點頭,道:“母妃寬心,我都明白的。”

    ~

    青漓與皇帝一道用膳時,便已是午時中,等用完膳,已經到了午時末。

    畢竟天氣熱,二人也沒怎麽折騰,隻就近留在宣室殿正殿的裏間用了膳。

    大概也是為著皇帝方便,裏間桌案床榻一應俱全,政事繁忙時,留居此地也是使得。

    用過膳後,自有內侍過來收拾桌案,皇帝看一眼小姑娘,道:“午間困不困?”

    青漓被他這話問的有些臉紅——一個上午睡到日上三竿的人,被一個早早起身的人問困不困,怎麽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輕咳一聲,她道:“不困。”

    “那便隨朕去前頭吧,”皇帝站起身,要拉著她往外頭走:“哪怕隻坐在一邊也好,免得朕總覺枯燥。”

    青漓卻坐在原地紋絲不動,隻單手托著腮,道:“衍郎去看奏疏嗎?”

    皇帝停住身,反問道:“不然呢?”

    內侍們手腳快,桌案已收拾幹淨,屋子裏眼見著隻他們二人。

    青漓眼睛輕輕眨一下,向候在門邊的兩個內侍道:“你們且退下,把門帶上。”

    皇後的話是得聽,可皇帝畢竟還在這裏呢,那兩個內侍也不敢有什麽動作,隻將目光小心的投到了皇帝身上去。

    皇帝笑了一聲,有意為青漓立威,微微提高一點聲音:“沒聽見皇後吩咐嗎,還不退下。”

    那兩名內侍應了一聲,輕手輕腳的合上門,退了出去。

    “小妙妙,”皇帝這才看向青漓,語氣溫和:“又想搞什麽鬼呢。”

    青漓答非所問 ,隻抬著眼睛看他,出言問道:“未曾批閱的奏疏,多嗎?”

    皇帝略一思量,倒也不避諱她:“算不得少。”

    青漓點點頭,又道:“晚一些看,可會出什麽紕漏麽?”

    “沒什麽民生大事,”皇帝答道:“自然也無甚紕漏可言。”

    青漓微微一笑,卻不多言,隻伸手勾住他腰帶,拉著他往裏頭床榻上去。

    小姑娘少有這般主動的舉止,皇帝竟不知她意欲何為,也不阻止,隻順從的跟著她,含笑坐到了床榻邊上。

    抬手撥一撥青漓耳畔的青玉墜子,他揶揄道:“光天化日的,做什麽呢。”

    別人可能會怕皇帝,青漓卻不怕,他才剛剛坐下,她便手掌心兒用力,將他上半身壓倒在床榻上。

    微微一笑,青漓在他耳邊低低的道:“白日宣/淫,好不好?”

    眼波流轉間,她顧盼神飛,端的是嬌妍出眾,分外的動人。

    皇帝一顆心被她撩撥的酥了幾分,卻還是把持的住。

    隻因他不意小姑娘竟這般大膽,倒叫那份吃驚蓋住了蠢蠢欲動。

    這裏說大膽,倒不是覺小姑娘放肆,而是她明知自己恨不能將她吞了,竟還敢帶著自己往床上鑽,可不是大膽麽。

    “你這話,”皇帝眸光深了些許,緩緩道:“可做得真嗎?”

    “這還用問?當然是假的。”青漓一句話打散了皇帝心中的旖旎,彎腰為他脫靴,便將他往裏推,隨即,她自己也脫了繡鞋上塌。

    她也不管皇帝目光中的疑惑,隻伸手叫他合眼,道:“睡覺。”

    皇帝被她一連串的動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嘴唇動了動,剛剛想要開口,卻被她兩根手指堵住了。

    “衍郎,”青漓低頭親親他的唇,目光溫柔,道:“我乖,你也要乖。”

    這樣一個小姑娘同自己說這個,皇帝莫名覺得有些好笑,手臂用力,將她拉到自己懷裏去親一下,有些無奈的道:“好端端的,怎麽同朕說這個?”

    青漓眼睛一眨不眨,認真的看著他,道:“因為,我心疼你。”

    皇帝不意小姑娘說出這樣一句話,竟怔住了。

    “我非草木無心,怎會不知衍郎疼我,”青漓卻不停頓,隻繼續道:“可是,我卻也不能隻一味叫你疼我。”

    深深看一眼皇帝,她道:“——夫妻相處,本就該互相憐惜的。”

    皇帝明白她想說什麽了,目光隱約有些波動,卻極柔和,他緩緩道:“還沒有人……同朕說這樣的話。”

    “跟別人有什麽關係,”青漓看著他,目光同樣的柔和,卻很堅定:“——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心疼。”

    皇帝微有驚訝之意,卻見小姑娘到自己懷裏去,環住自己腰身,聲音有些難過,低低道:“瘦了。”

    她話音低,他卻覺心頭一顫,湧起一陣說不出道不明的觸動來,既酸又甜,難言的熨帖。

    摸摸自己臉頰,皇帝道:“這樣明顯嗎?”

    “不隻是臉,”青漓在他腰上輕輕拍一下,語氣有些低沉:“這裏也是。”

    “那些近身伺候的都沒發現,”皇帝笑了一下,語氣是難掩的柔情,他道:“我們妙妙是怎麽覺察到的?”

    青漓抬眼看他,定定的看一會兒,忽的有些麵紅。

    皇帝有些奇怪:“說不得麽?”

    青漓卻忽的笑了,湊過臉去,極輕的吻了吻他的唇,往他耳畔低低的說了一句,聲音幾不可聞。

    裏間的窗半開,六月的風勉力擠了幾分入內,帶進去一陣帶著淺淺躁動的暖波,叫人心頭也跟著染幾分浮躁,無端煩悶起來。

    可小姑娘的話一入耳,他卻覺滿心清涼,靈台清明,情腸再不可更軟半分。

    那雙清亮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目光中是毫無雜質的情意,他聽她語氣含羞,低聲答道:“——何須問短長,君身妾抱慣。”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個人覺得,寵愛應該是互相噠~

    還有,小天使們,求作者收藏啊(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