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的**遮擋住春日晨間的光芒，被雨水擊打的並不平靜的水麵下，漆黑的影子正在逐漸的靠近岸邊，驟然水花乍現。

    海怪變成了人類，隨意的將濕潤的卷發攏在腦後，些許碎發回到了額前，將海怪與大海一般顏色的瞳孔稍稍遮擋，透出幾分詭秘之色。

    淡色的唇瓣輕輕抿起，海怪張了張嘴發出了幾聲試探性的音調。

    “還是很不適應……”海怪撫摸喉部，壓低的語調緩慢的咬著每一個簡單的字音，連用歌喉引誘水手的人魚都望塵莫及。

    從水中拎出了一串用海草串成的新鮮的海魚，走上沙灘，在砂石籠罩的角落裏將寬大的衣物籠罩在身上，拉了拉寬大的帽簷，海怪現在要去見幾個讓他頭疼不已的小家夥們。

    站在破敗的倉庫外麵，海怪蒼白修長手指隨意的拽下了並未鎖上的鎖頭，門打開時發出的吱啞聲被雨聲覆蓋。

    門被開啟的瞬間，從漆黑的門洞中瞬間閃出一道矮小的身影，粗魯的撞上了他的腹部。

    腹部傳來的疼痛讓海怪低頭，對上了麵容稚氣的男孩冷漠的目光，被他精心照顧的男孩此時正握著一根從窗戶上拔下來的木刺。

    男孩一舉得逞，趁著海怪尚未反抗之時，伸手拉過在男孩陰影中隱藏著的抱著髒汙玩具熊的女孩，迅速的跑入了陰沉的雨中。

    “別跑……”海怪要伸手去阻止逃跑之人，眼角閃過的影子影響了他的動作，另外一個身形纖細的影子也迅速的奪門而出。

    海怪放棄了追逐，直接鑽門而入將門關上，窗戶上都釘得嚴嚴實實的木板，微弱的光線從縫隙中透出，屋內的幾個影子各自靠在不同的地方。

    跑出去了三個，還留下了四個，海怪內心是崩潰的，隻能自我安慰，至少比跑掉的人多。

    “你想把我們怎麽樣？”脆弱的童音從牆角發出，海怪抬頭看去，瘦弱的孩子身量矮小，麵色饑黃，唯獨雙眼透出不符合年歲的冷靜。

    “我……不怎麽樣！”海怪操縱著沙啞的嗓音，小心的組織語言，煩躁的抓了抓散亂的半長黑發。

    “拐賣？殺害？器官？”男孩說出來殘酷的可能性，卻依舊麵無表情，宛若接受了可能的現實，冷靜萬分。

    “不必要。”海怪撇嘴，滿臉不高興。

    外麵太危險，這些孩子又不能下水，自從將這七個孩子鎖在這裏以來，他也是費盡了心神。

    每天提著新鮮的魚過來投喂，精心挑選肉質豐美、口感柔軟，人類的牙齒也十分容易嚼的最好的魚類。

    可是這些該死的孩子居然不領情，居然還逃跑！海怪很委屈。

    “你叫什麽名字？”海怪抬頭看過去，這是他決心擔負起撫養這幾個孩子的責任以來，第一個同他搭話的。

    “陳墨。”雖然男孩語氣淡漠，好歹也算得到了回應，海怪歎了口氣。

    “叫我爸爸。”海怪不耐煩的扯著魚，語氣僵硬，“你們的媽媽死了，在死之前拜托我成為你們的父親。”

    海怪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哪怕已經過了不少時日，依舊悔不該當初，他因為躲避小麻煩不小心撞壞了一艘小船，然後從那艘小船之上……

    掉下來七個大麻煩。

    六個孩子和一個女人，女人懷有身孕，憑借最後一口氣產下了一個嬰孩，然而女人的命已經走到了頭。

    “幫我照顧這群孩子，是你讓這群孩子陷入險境，你要負起責任。”尚且記得女人撐著最後的倔強緊緊的抓著他的皮膚，指甲幾乎扣入他的表皮，“成為他們的父親，將他們撫養成為優秀的人。”

    海怪現在想想，當時自己必然是被那女人的眼神蠱惑，才會應下如此荒唐的要求。

    孤單了一輩子的單身漢突然就多出七個孩子來，海怪自認為還沒有做好準備，心底的抗拒讓他最多也隻能做到盡量在大海中尋找最美味的鮮魚給矮個子們吃。

    沒想到會鬧出這麽一遭，海怪煩心萬分。

    將腹部被插入的木刺□□，腹部的傷口沒有出血，沒有造成不便，藏在衣袍之下也未被發現。

    “沒良心的小紅蝦們，有我保護還不感激涕零，你們媽媽知道了會哭的！”

    “她不是我們的媽媽。”

    聽到陳墨的抗議，海怪僅當做孩子們對於死去的母親拋下自己的作為而產生了抗拒，並未做他想。

    “你們聽話，我會讓你們變成優秀的人！”雖然他也不明白優秀是什麽樣的。

    矮個子們都十分的沉默，濕冷的空氣讓其中一個孩子打了一個噴嚏。

    “把他給我。”海怪靠近其中那個瘦弱的少年，從他的懷中抱過了嬰孩，就在此時那少年伸手抓住了海怪的手臂。

    “您是說真的嗎？”瘦弱少年的眼睛透著脆弱的澄澈，像是深海中某些會發光的魚類閃爍出的黑夜中明亮色光芒，少年抓著他胳膊的手細瘦纖長，力氣卻小的像是被柔軟的海帶纏住，“您會撫養我們嗎？”

    “會。”海怪感受到了孩子身體微弱的顫抖，透過空氣讓他敏感的捕捉到，“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長青。”長青獲得了海怪的承諾，瘦弱的隻剩下一雙大眼睛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如果你食言，長青會死在您麵前。”

    看著這些已經算是自己的孩子的孩子們，尚未找到屬於自己的雌性的海怪心情複雜，長青的後一句話，海怪總覺得隱含著他無法理解的訊息。

    海怪的眼神看向了縮在牆角的影子，若說長青的身體是瘦弱，那麽藏在角落裏一直熟睡的孩子則是應該被稱為弱小，蓋著一層薄薄衣物，露出來的腳踝瘦可見骨。

    他在睡覺，一直都在睡覺，從海怪將這幾個孩子鎖在這個房間之後，就從未曾見過那個孩子從睡夢中醒來。

    ——仿佛是已經死去了的殘留在世界上的最後的亡魂。

    相反自己懷裏的嬰孩反而被養的圓圓的，他不知道用什麽去代替母乳，思索半天，最後決定用自己的鮮血給嬰兒提供營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血液對於嬰孩來說營養太過豐富，讓整個小團子從皺巴巴的模樣變成一隻漲圓的河豚。

    海怪咬破手指，血液從指間滲透而出，將血液喂入了嬰孩的口中，小小的白皙的肉手立刻貪婪的抱住海怪的手指，吃的片刻不曾停歇。

    “那孩子叫什麽名字？”片刻後海怪將指尖從嬰孩的嘴裏抽出來，眼神看向牆角熟睡的孩子。

    被放開的嬰孩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無意識的咧開一個滿足的笑容，粉嫩的臉頰上凹出一個小酒窩，被海怪塞回了長青的懷中。

    “他叫健康。”長青體貼的抱住嬰孩，回答海怪，“他身體不好，不能消化爸爸送來的活魚，每次就隻吃一點，然後用睡覺保證體力。”

    健康的意思應該是體質健壯之意，他媽媽給他這樣的名字也是希望他能夠健健康康？

    “爸爸，再這樣下去健康會餓死的。”長青抱著軟綿綿的團子，卻也不忘了關心另外的同胞，海怪對這個溫柔的孩子十分的有好感。

    海怪想了想，走到牆角，跪坐在健康的旁邊，扯了一下孩子身上潮濕的破布，健康勉強睜開雙眼看向了他，雙目無神，似是清醒又似是惶然。

    將手指的傷口咬開更大的裂痕，海怪強硬的將手指塞入健康的口中，冰涼的唇瓣下牙關緊閉，海怪用兩隻手指撐開健康的牙齒，伸進手指將指尖抵在了健康的舌尖上。

    “吸。”健康似乎是聽得懂，下意識的閉合了雙唇開始吸允，指尖傳來的刺痛和正在流失的血液並沒有給海怪帶來什麽影響，反而是健康如饑似渴的咬住了海怪的指節不讓海怪退出。

    健康似乎是久逢甘露般貪婪的品嚐，從海怪身上得到了力量後還不自覺的撐起了脆弱的身體，恨不能飲下更多的血液，饑渴的吞咽動作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

    感受到健康的體溫已經上升，海怪打算抽回自己的手指，卻遭到了健康的不滿。

    “夠了，剛出生的吸血魚都沒你這麽貪吃！”不管不顧的推開了健康，海怪低頭看著指尖，傷口處幾乎被舔的隻能看見肉，見不到一滴鮮血。

    健康仔細的凝視眼前的海怪，從胃部不斷傳遞上來的力量讓他逐漸清醒，舒適的感覺讓一直蜷縮保存能量的身體終於在這一刻舒展開來，對提供他能量的血液充滿了好奇。

    “吃飽了？”海怪將還那孩子單手抱起來，讓對方能夠正坐。

    “嗯。”健康見到海怪，想起自己剛才居然在吸食對方的血液，臉色煞白，“對不起……”

    “嗯。”海怪無所謂的甩了甩手，“不能吃就早說，我會想辦法給你弄點別的。”

    海怪看著在場麵色似乎尚佳卻防備十足的幾個孩子，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向了門外，回過頭說：“爸爸要去找你們的兄弟姐妹，你們乖乖的。”

    “等等。”陳墨突然上前來，伸手握住了海怪的手指，“我能和您說句話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作死的開了這篇文，抱住可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