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躺在浴缸裏麵，從狹小的窗口中在水中投射出來的淡淡的光華照耀在付陽的臉上，海怪依稀覺得偶爾流動的水麵似乎模糊了付陽的臉，看的不是很真切。

    海怪低頭看向了付陽的衣服，因為浸濕了的原因，看著有些透明，上麵隱約能夠透露出疤痕。

    當海怪鬼使神差的伸手去觸碰付陽的疤痕的時候，付陽敏銳的察覺到了海怪的動作，猛然推開了海怪的手，沒站穩，腦袋衝著浴缸猛然躺了下去。

    海怪立刻用雙腿托住了付陽倒下的趨勢，付陽呆呆的躺在海怪的雙腿上，雙手環胸，表情難受的蜷縮了起來。

    哪怕是海怪，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察覺到不對勁，這個孩子，雖然從一開始都表現的對身上的疤痕無所畏懼的模樣，但是……

    或許和海怪想的有所出入，他身上的疤痕所代表的並不僅僅是屈辱，更是一種恐慌。

    怎麽辦？

    要逼他承認嗎？

    海怪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沒忍心。

    或許可以再觀察看看。

    “你想洗澡嗎？”海怪歪了歪腦袋，這孩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發愣，眼神中若有若無的複雜情緒讓海怪不明就裏。

    無奈的坐起身來，將這小雜魚直接從水裏拎了出去，放在了門口。

    “我不需要學會閉氣嗎？”似乎從剛才的恐慌當中回過神來，付陽眨巴著眼睛，那複雜的情緒在一瞬間褪去。

    海怪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感覺這一大一小的眼睛似乎是兩個極端。

    沒有受傷的那隻眼睛，帶著孩子特有的懵懂，然而另外一隻眼睛，卻仿佛被鎖住了深沉，讓這個孩子不同的側臉表現出不同的性格。

    “不需要。”人類沒有鰓，不可能在水中呼吸，海怪抬頭看著十分明亮的月光，“小孩子早點去睡覺。”

    付陽抿了抿唇：“那爸爸，明天我要幾點起來？”

    海怪：“？”

    “我需要鍛煉身體，是嗎？”付陽不依不饒的貼了過來，像是硬要從海怪的身上得到什麽重要的訊息一般，“我要做到您這樣，是否必須要先強身健體？”

    “嗯。”海怪也不明白這小子想做什麽，但是他目前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總之先鍛煉身體總是沒錯的。

    “好的，我明天會早早的起床，然後我會去跑步。”付陽挺了挺小胸膛，另外不曾受傷的眼睛看向海怪的時候充斥著濃濃的濡慕，“之後我會回來，希望爸爸能夠教給我更多的事情！”

    爸爸……

    海怪又一次從付陽的嘴裏聽到了爸爸這兩個字，然而和之前的情勢所逼不同，這一次這個孩子叫出來的時候，滿是認真。

    海怪也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那估計就是初為人父的感覺？

    有點癢癢的想要撓一撓，可是又不知道應該撓在什麽地方。

    就在這時，一種冰涼的感覺猛然從背後傳來，直接爬上了背脊的冷涼感覺像是在刺激海怪的神經，猛然回過頭去。

    當看到浴室的門被拉開了半條縫隙，一隻空洞的眼睛透過縫隙正冷冷的盯著他。

    在漆黑的房屋之中突然出現這麽一雙眼睛，饒是海怪也給嚇得不輕，愣了半天。

    “付瑤。”付陽回過頭就知道站在門口的是自己的妹妹，等到付陽打開了門，瘦小宛若幽魂的小女孩終於從門背後顯現了出來。

    付瑤一步一步的走向付陽，伸手一如既往的扯住了付陽的衣服，依舊是一副極端依賴哥哥的模樣。

    “哥哥能保護你了。”付陽伸手拍了拍付瑤的腦袋，臉上的喜悅之色不言而喻，然而海怪卻從自己的角度看的清清楚楚。

    付瑤冷漠的抬眼看著他的時候，那雙冰冷的視線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就想是他一直都很討厭的章魚，那種綿軟濕滑讓他十分不舒服的東西。

    “爸爸，今晚請好好休息。”付陽拉著付瑤出門，並沒有對海怪為什麽要大晚上的泡在浴缸裏麵表示懷疑。

    因為實在是不適應離開水的生活，海怪甚至在醫院的時候是幹脆睡在衛生間裏麵的，將花灑打開衝著身上，之後被礙事的醫生給強行按在了溫水裏麵，那種帶著莫名其妙的溫度的詭異感覺海怪再也不想承受了。

    海怪自顧自的睡的安穩，但是在外麵的幾個孩子們也各有各的想法。

    本身就不能算是親昵的幾個孩子，雖然聽從了海怪的命令全部都抱著被褥到客廳裏來打地鋪，但是每個孩子的床褥中間都隔著相當大的縫隙，像是專門用來劃分地界的一般。

    從來都不曾親密的幾個孤兒，哪怕一起行動也或許有著默契，但是實際上切並不親昵。

    除了自己之外，都是陌生人。

    海怪本來奢望幾個孩子能夠交流一下，顯然是海怪多想了。

    付陽領著自己的妹妹回到了床褥邊上，兄妹兩個的床褥倒是靠在一起的。

    “睡吧。”付陽給付瑤蓋上被子，伸手輕輕的拍打著自己妹妹的被褥，一向嗓門不小，充斥著暴力因子的孩子，此時卻柔軟的不可思議。

    幾個孩子顯然沒有一個真正睡著的，在夜晚寂靜的空間之中，付陽又不曾壓抑自己的聲音，付陽所說的話沒有一個人錯過。

    甚至是七七都是睜著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海怪靜靜的躺在水中，總算是安寧了下來，人類的世界實在是太過吵鬧，他覺得有點頭痛。

    他離開大海多久了？

    很久了吧？有沒有十年？

    應該沒有吧？

    總覺得，有點睡不著怎麽辦？

    海怪眨著眼睛，蔚藍色的瞳孔中都是滿滿的迷惘。

    好想回去……

    回去吧？

    海怪突發奇想。

    但是以他的速度，的確可以來去自如，但是如果想要真正的依賴本體，體積太過龐大，到時候肯定會引起騷動。

    而且……

    那幾個孩子在這裏，他不能走。

    那幾條煩人的小雜魚，他都沒辦法放心的回家！

    就在海怪發愣的時候，突然間從浴室的門被打開，陳墨直接過來將海怪從浴缸裏撈了出來。

    “爸爸，我們走！”陳墨也解釋，直接找到了一旁的毛巾拿過來給海怪的長發擦拭水分，“我們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怎麽了？”海怪莫名其妙的歪歪腦袋，頭發被這不知輕重的小子抓得有點疼。

    “我們不能留在這裏了！”陳墨微微沉下了雙眼，看著海怪無論怎麽擦拭都仿佛依舊飽滿了水分的發絲，“之前那些事情肯定有人會注意到，爸爸，你的情況很特殊，到時候那些強盜被抓住了肯定會將你供出來。”

    海怪的形象太過特殊，這張臉幾乎是出彩的讓人過目不忘，男人的身材纖瘦高挑，頭發很長，僅僅是這兩個條件就能夠直接將海怪暴露出來。

    躺在床上的時候，陳墨一直在思考。

    接下來該怎麽辦？應該怎麽做？他需要怎麽做？

    他有些不信任自己的判斷，但是……

    但是……

    “爸爸，你相信我嗎？”陳墨捏住了海怪的發絲，頭發上也有神經的海怪不高興的皺眉，陳墨卻沒有看到。

    “什麽？”海怪偏過頭問道。

    “我們不需要這麽好的房子，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定居在這個城市，爸爸，我們不能呆在這裏。”陳墨眯起眼睛，“你是特殊的，爸爸，你太過特殊了。”

    強大到讓人震驚的力量，美麗到讓人失神的樣貌，甚至是不懂常識，無論哪一條出色的條件都會讓這個男人被盯上。

    海怪很強大，他不否認，但是這份強大能夠抵擋幾個人的攻擊，多少武器的壓迫，誰也不能測量。

    要如何不出彩？隻要海怪在就不可能不出彩，大隱隱於市，人多的地方海怪才更加容易隱藏起來。

    “你在關心我？”海怪頗為詫異，這小家夥似乎對他的處境十分的在意。

    “爸爸，我沒有在可以開玩笑！”陳墨有些焦躁的吼道，“這不光是事關你，也是事關我們，我不可能就這麽放任你隨意的在外麵肆意！”

    海怪看向陳墨，這個孩子和他的名字其實並不是很相似，這個更喜歡去製定規則，將一切都更加簡單的玩弄於手掌之間的孩子，在這個時候暴躁的不能自已。

    他在混亂。

    在混亂之中試圖找到一個好的解決方法，所以更加的混亂。

    海怪抓住了陳墨的手臂，陳墨嚇了一跳，立刻瞪眼看向海怪，但是海怪過於平靜的眼神，也逐漸讓他怔愣。

    這孩子的手在發抖。

    他撫摸著自己頭發的時候，手指一直在顫抖，不知所措，恐慌，對自己的信任和不信任一直交織在心中，讓他宛若陷入深譚，無法自拔。

    “我信你。”海怪說道，將冰涼的手貼在對方的麵頰上，頭靠著對方的額頭，親昵的動作讓對方冷靜下來，“我信你，但是首先……你得相信你自己。”

    ——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