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對付陽的照顧, 王輝倒是意外的放了付陽一天的假期, 海怪跟著付陽到了大眾浴室的時候，裏麵廣闊的空間和散發在空氣中的水汽倒是讓海怪微微挑眉。

    “現在這個時間不是洗澡時間，爸爸的話比起熱水更喜歡冷水吧。”海怪抬頭看著老舊噴頭，眼神中透著明顯的詫異。

    原來電視裏的幾十年前的碰頭居然在這裏可以碰到嗎？

    付陽背過身去, 看著遠處：“我就在這裏，爸爸洗澡吧。”

    海怪伸手扯開了身上十分不舒服的黏膩著土壤的衣物，長發隨著動作而擺動, 付陽低垂著眸子, 一言不發。

    無時無刻，這些孩子們和自己的朋友們都會想著給自己補水，或許自己的孩子會比想象中的喜歡他。

    “這五年你是怎麽過的？”打開了水龍頭，海怪站在花灑之下，任由那水流衝刷著身體。

    “我這五年過的還可以。”付陽聽著身後傳來的水聲，眼神飄忽，“因為是直接來到了軍隊接受各種各樣的訓練, 所以每天都過的很充實。”

    “付瑤呢？”海怪將頭發撩起，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 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得到。

    “付瑤現在很好, 賺了不少的小金庫，現在正在打算買一棟房子。”付陽在提到付瑤語氣就不由自主的溫柔，“她說想買一個帶遊泳池的房子。”

    帶遊泳池的房子……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付瑤總是會用各種各樣惡毒的語言去抱怨海怪的突然消失，但是無論是做什麽, 都會考慮到海怪是否會回來的事情。

    “但是帶遊泳池，就是需要住別墅了，別墅的話就必須要車子，我們的年齡還不能去考駕照，所以……”

    付陽喃喃的說著，不知道是在說給海怪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爸爸你還記得張琴琴嗎？她現在在我們家裏做保姆，結婚了，他的老公就剛好可以過來做司機。”

    張琴琴。

    海怪記得，那個一直都很體貼的小保姆，雖然一直以來也很會說話，做事情也很認真。

    “我當然記得。”海怪無意識的撫摸了一下胸口的傷處，“對我來說全部都是昨天的事情，怎麽會不記得？”

    付陽愣住了，張了張嘴，垂下了雙眼，神色之間是全然的憂色。

    “爸爸去哪裏了呢？”付陽問道。

    “去海底。”

    “爸爸……你還會長大嗎？還是隻是我們的年齡在長大，而你卻一直都在這個年齡？”

    海怪沒有說話，這個本身就個頭小的孩子的背影，現在已然是一個成年人了，個子也長的很高，但是……

    神經卻越發的纖細了。

    海怪想了想，赤著身體走到了付陽的身後，從身後抱住了這個孩子。

    “付陽真的長大了，以前還能夠抱在懷裏，現在卻僅僅隻能夠圈住了。”

    付陽在海怪靠近的瞬間猛然顫抖，最終僵硬著身體任由海怪趴伏在他的身上，海怪身上的水珠沾染到了他的衣服上，被他逐漸所吸收。

    “變得臭臭的了。”海怪不高興的聳聳肩膀，付陽身上的味道各種混合在一起，實在是不怎麽好聞。

    趁著付陽不敢動，海怪直接將付陽推到了花灑之下，冰涼的水瞬間給付陽澆了一個通透。

    付陽愣住了，被海怪摘掉了一直用來遮擋表情的帽子，本身應該是很柔順的水卻好像受到了海怪的控製一樣調皮的開始在他的皮膚上流過。

    “好好洗洗，沒聽說過小雜魚還有臭小雜魚的，那是死魚。”海怪強硬的壓製著付陽清洗著身體。

    付陽不停的掙紮，卻在掙紮的時候被嗆了好幾口水，眼睛也不敢隨便亂看，海怪白皙的皮膚就在眼前不停的晃蕩，實在是太過刺眼。

    “爸爸，別鬧……咳咳……”付陽企圖從海怪的控製之下逃脫，卻發現無論怎麽做對方都絲毫沒有任何的撼動。

    明明對方沒有用力，卻能夠分毫不差的控製著他在水流之下。

    “會感冒的，爸爸！別鬧了！”忍耐著水流進入鼻腔的痛苦，付陽厲聲開口。

    海怪突然停了手，被折騰的有些難受付陽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心中卻是咯噔一聲。

    為什麽突然停手了？難道是因為他剛才的口氣讓海怪不高興了嗎？

    “你還會感冒嗎？”海怪詢問道。

    付陽猛然一愣，咬了下牙齒，看向了別處。

    “你應該不會感冒了吧？”也許付陽會生病，但是絕對不會是感冒，他的鱗片，他最好的防護，他留給付陽的東西，會保證著付陽隨時都處於最健康的狀態。

    付陽的瞳孔皺縮，像是聽到了什麽恐懼的事情一樣，向後倒退了幾步。

    海怪對對方居然會這麽驚恐，也是不明所以。

    “我記得，每次和你們貪心的時候，都是在浴室吧？”海怪盤腿坐在地麵上，隨手扯過了一旁的毛巾蓋好，單手靠著腿，歪著腦袋，“這裏是浴室吧？我們談談心如何？”

    “爸爸……”付陽有些哭笑不得，這是什麽話？

    海怪正襟危坐，嚴肅的拍了拍對麵的地麵，直勾勾的看著付陽。

    付陽最終沒有能夠抵擋住海怪的眼神，就著冰涼的地麵，坐了下來。

    “你……”海怪張了張嘴，“是不是不想讓我回來呢？”

    很久，這個簡單的問題，付陽卻沉默了很久，這樣長久的沉默，海怪卻越加的心驚。

    “爸爸你……實際上，什麽都不明白。”浴室是公共的地方，但是每次在感受著清冷的水溫，逐漸的流淌在身上的時候，他就無法抑製的會想起海怪的存在。

    就像是剛才的比賽一樣，他竭力的想要證明自己，這個人卻用著完全不曾故意的方式，擊碎了他企圖哪怕是給自己的一點點自信。

    “現在想想，五年前的我，真的很幼稚。”付陽看著自己的手心，骨節分明，有不少厚厚的老繭，他會將上麵的繭子磨掉，卻還是會不斷的長出來，“我那時候想著，我一定要保護好你，我要成為家裏的頂梁柱，因為那是我唯一的家。”

    然而，一旦脫離了海怪，那個他自認為的家庭，實際上不堪一擊。

    說要好好保護，但是海怪哪裏需要他的保護？他和人類本質上的不同，就已經篤定了他們永遠不可能歸在一條線上。

    “爸爸……你需要我們嗎？”付陽詢問道。

    “當然。”海怪很理所當然的，毫無任何的停頓，“我需要你們。”

    “需要我們做什麽呢？”付陽抬頭問道。

    “你們是我生命最後的意義。”海怪用最直接的話，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最後的……”付陽無意識的撫摸上了自己的右眼，“為什麽是最後的？”

    海怪沒辦法解釋，這他已經解釋過無數遍的事情，對人類來說卻沒有辦法理解。

    “你所謂的最後，是想讓我們吸食你的生命，汲取你的一切，最後滿足你撫育後代的願望最終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

    付陽的聲音，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情感，隻是在陳述一個最簡單的事實。

    “或許不是？”海怪歪了歪腦袋，他不明白人類對撫養的定義到底是什麽，但是自己的做法似乎也不對。

    “疼嗎？”付陽輕輕的靠近海怪，溫熱的手指觸碰到了海怪的胸口之上，“傷口，很疼吧？“

    “嗯……挺疼的。”海怪眨巴著眼睛，“你知道？”

    “那這裏……疼嗎？”付陽的手撫摸上了海怪的右眼，“看得到嗎？會不舒服嗎？”

    “……”海怪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付陽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海怪的雙眼，海怪有些狼狽的垂下了雙眼，不讓對方逼視，“不疼，能看得到的。”

    “僅僅隻是看得到？”付陽詢問道，“你到底把什麽東西給了我？”

    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隨意就能夠治愈他人的能力，小時候還以為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魔法，等離開了海怪徹底的冷靜下來，才明白過來——

    任何的得到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我全都看到了，通過這隻眼睛。”付陽的手將自己的左眼擋住，隻露出自己的完好的右眼。

    隻要仔細去觀察，就會發現這隻眼睛雖然看去和人類沒有什麽不同，卻實際上有著微妙的差距。

    “你用你用來守護最柔軟處的皮膚，彌補我那些無關緊要的疤痕，你用你完好的右眼，取代我的眼睛，你現在的眼珠，是我的！”

    付陽再也無法維持表麵上的平靜，直接扯住了海怪手臂。

    “然後呢？健康的身體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了，你用自己的心髒去彌補他的身體？！”

    海怪震驚萬分，呆呆的看著付陽，自己一直偷偷隱藏起來的事情居然被全部戳穿了。

    “你用血液去喂食七七，那麽你丟失了什麽？”

    付陽咄咄逼人，緊追不舍。

    “那是不是隻要我們有需要，你整個身體都打算貢獻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