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烈日總算是在傍晚時刻落了下來, 海怪坐在房頂上抬頭看著被渲染的火紅的天空, 雲朵緩慢的飄散，心情十分的平靜。

    “爸爸？”付陽站在房子底下，“你怎麽爬到上麵去了。”

    “上來嗎？”海怪低頭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神溫柔, 火紅的光芒打在臉頰上，白皙的皮膚更加透出了幾分不真實。

    “想要上去其實不太容易。”付陽有些無奈的說道，“爸爸能做的事情我們並不是總是能夠做到的。”

    海怪低頭俯視著仰視他的付陽, 感覺這個孩子似乎被磨礪的少了那麽幾分天高地厚的性子, 雖然多了很多耐心，卻顯然少了太多的生氣。

    付陽本身是個很直率的性格，現在卻明顯有了改變，到底是他離去的這五年對這個孩子的影響太重，還是說周圍的環境讓這個孩子認清了人類中的現實？

    “你可以的。”海怪說道。

    “爸爸……”付陽有些無奈的笑了，在海怪的眼中他們是優秀而且無所不能的，但是顯然事情並非如此, “我不行。”

    ……

    海怪皺眉，仔細的回想了一下：“你知道輕功嗎？”

    “嗯？”付陽愣了一下, “知道, 武俠小說中的一種很厲害的功夫。”

    “嗯。”海怪點頭，他也看過很多武俠劇，“輕功是人類發明的，既然能夠發明出來，就一定能夠做到, 我也親眼看到過了。”

    海怪指著自己的眼睛，眼神中都儼然是十分認真的神色。

    “當年玉陽哪怕沒有師傅的教導，依然摸索出了一套適合自己的功法，淩空踏水可前進千米，飛簷走壁不在話下，你也可以的。”

    玉陽……

    付陽一愣。

    “時代不一樣了。”想了想又覺得哭笑不得，“當年可以有人做到，現在未必可以。”

    海怪歎息了一口氣，的確也是，畢竟當年的人沒有現代置人於死地的各種方便器械，當人類過分去依賴這些東西身體就會下意識的去適應，從而變成了現在的狀態。

    “我將我的一部分給了你，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幹脆好好的利用？”

    一說到這一點，付陽又是氣不打一處來，顯然已經成了他硬傷，海怪卻總是這麽無所謂的拿出來說。

    “爸爸……你真是，讓人氣的咬牙切齒的。”付陽從牙齒縫裏擠出來這幾個字，顯然是真的生氣的很了。

    海怪沉默了下來，皺了皺眉頭，從房頂上跳了下來，輕盈的落在了地麵之上，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非常的疑惑，比起落下來，海怪更像是飄下來的。

    站在付陽的麵前，海怪仔細的凝視著對方的側臉，沒有開口像平時一樣的去教育，而是十分沉默。

    這些孩子已經不是當年那些他說什麽就聽什麽的小雜魚了，現在比起用語言去引導，不如……

    “從今天開始我會和你同吃同住，你做什麽，我就會做什麽。”海怪很平靜的說道。

    “爸爸，你想做什麽？”

    海怪皺了皺眉頭：“難道說小孩子在長大了之後都會變得不可愛嗎？”

    付陽無言以對。

    兩人之間的氛圍一直都稱不上有多好，但是付陽對海怪的愛護和尊敬卻依舊是從骨子裏透出來。

    海怪真的就如同他所說，真正的開始了和付陽全天陪伴。

    當晚上和付陽擠在同一張床上，付陽整個身體都僵硬了，一旁的舍友都是一副想看不想看的模樣，付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睡在裏麵的海怪。

    “為什麽不回頭看我？”海怪詢問道。

    “睡覺吧。”付陽閉上了雙眼，不再開口。

    海怪皺眉，盯著付陽的後腦勺，長久不開口說話。

    第二天一早當眾人全部清醒過來，海怪急匆匆的跟著一大堆擠在一起的士兵一起去洗漱，然而不知為何所有人都幾乎和海怪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讓海怪周圍形成了一個真空的空間。

    當真正的在一起訓練，海怪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付陽訓練的枯燥和無聊，和他與生俱來的身體不同，人類的身體經過了強大的鍛煉之後才能夠強壯，迫不得已和付陽一起訓練，海怪為了當自己是一個正常人也是累得夠嗆。

    付陽始終看著海怪的側臉，訓練起來的時候也十分心不在焉，海怪用雙腿奔跑，用雙手攀岩，用不擅長的體力來支撐，臉色越來越白，一到休息時間，就直接衝向水龍頭。

    到底有多辛苦，從旁邊的隊友每次看向海怪的時候就總是帶著心疼就知道了，本身已經習慣了各種訓練的兵士們第一次覺得訓練居然是如此殘酷的事情。

    當海怪從高處突然手沒有抓穩，直接摔了下來，發出了一聲悶響，海怪躺在地麵上，呆呆的望著天空，仿佛沒有反應過來。

    一旁的人趕快跑過來，看看海怪有沒有什麽問題，海怪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著纖細的手指，無意識的抓了抓，似乎有些不確信自己居然掉下來了。

    “不然……休息一下……”一旁的兵士看著海怪不怎麽好的臉色提議道。

    “繼續吧。”海怪笑著說道，“我可能隻是不太擅長使用手腳。”

    遠遠的站在遠處的付陽，胸口莫名的發堵，沒有辦法呼吸，死命的咬著牙不讓自己過去。

    要讓他知難而退，要讓這個家夥知道自己錯了，否則他會變本加厲。

    不可以心軟，不能讓他得逞！

    然而有些事情，越是不想去注意，就越是沒有辦法去不注意。

    付陽始終看著，他的右眼見過海怪的本體，和人類不同他並沒有手腳，很多靈活性的東西海怪都沒辦法做出。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有更好的方式，卻偏偏要做一個人類，而拋棄了最簡單的方式。

    付陽一直都在沉默，一直一直。

    看著海怪強撐著不熟練的身體，去做並不喜歡做的事情，見到對方本身就白皙的皮膚染上了不健康的粉紅色，聽到他的呼吸逐漸的粗重。

    心中十分的難受，像是被堵住了喉口，被塞住了胸口，呼吸不暢，不痛苦，卻很難受。

    一天的訓練結束，海怪坐在地麵上發呆，看著天空的夕陽。

    付陽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海怪的身後，低頭看著海怪，抿了抿唇。

    “爸爸，我們打一架吧，用你最擅長的方式。”付陽的眼神中仿佛被晚霞映入了通紅的火焰。

    為什麽會站在這裏？

    付陽知道自己又心軟了，海怪總是能夠用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方式逼他就範。

    海怪的嘴角微微勾起，因為一整天的訓練而灰頭土臉的衣服被海怪脫了下來，赤著上半身，發絲吹拂過臉頰，邪氣的像是從電視劇中走出來的**oss。

    “既然是你自己提出來的，那麽我當然不會拒絕。”隨意的甩了甩手，沾染在上麵土全部隨風飄散。

    付陽倒抽了一口氣，深深的呼吸，讓自己徹底的冷靜下來。

    打算正麵應對海怪，海怪卻已經驟然在麵前消失了身影，直覺的感受到從身後傳來的威脅，付陽立刻想要逃離，卻已然已經來不及了。

    當劇烈的疼痛從後背傳來，他的五髒六腑似乎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直接摔倒在地麵上，骨頭似乎都已經碎裂，唯獨大腦還在清醒的接受著疼痛的訊號，強迫著他保持清醒。

    完全不需要任何的周旋，在強大的力量麵前任何的技巧和能力都是空談。

    他的父親，是俯視眾生的神明。

    “我用不適應的身體，去做不適應自己的事情，抑製我的本能，將我和一個普通人看齊，這本來就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海怪張開了雙手，長發微微吹起，飄散在身後全然的是清爽的氛圍。

    “既然如此，你認為我沒有必要這樣做，那麽你自己呢？”

    付陽仰躺在地麵上，漆黑的瞳孔中倒影著海怪的身影。

    “我給予你的東西，是我希望你能夠使用的東西，你因此而厭惡，產生心理芥蒂，孤注一擲的認為是你傷害了我。”

    海怪站在付陽躺在地麵上之時的頭頂處，蹲了下來，伸出雙手將付陽的臉頰捧起來，將其中一個吻落在了付陽的右眼之上，比羽毛拂過更為輕柔。

    “你又怎麽知道，我實際上是希望你能夠開心的接受我的贈與，並且能夠喜歡我的禮物呢？”

    付陽瞪大了雙眼，近在咫尺的海怪的麵頰，全然是不知所措和詫異。

    “我希望你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海怪的氣息輕輕的鋪灑付陽的眼睫上，留下一陣陣輕癢，“帶著的我的印記，成為你優秀道路上的守護者。”

    傍晚，有點涼，風吹過身體的時候，甚至能帶來一絲絲無法控製的冷意，尤其是海怪身上，從來都是冰冷的溫度。

    付陽似乎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明明在海怪這裏無論怎麽都無法理解的事情，一旦放到付瑤的身上就會開始變得自然。

    希望給付瑤提供最好的一切，能夠輔佐付瑤的夢想，能夠成為付瑤的依靠，從來都將自己定位在守護者的位置上，也因此，從來都不曾思考過自己其實也是被海怪所保護著的對象。

    想要保護付瑤，到後來想要保護海怪，想要保護好自己的家庭，當他自以為擔負起了身上的擔子的時候，海怪卻反駁了他的一切。

    “你是一個差勁的父親。”打碎了他所有強迫成長的動力，讓他明確的認識到自己隻是一個無力的孩子。

    對他好的世界都無法比擬，卻又殘酷的打破他好不容易鑄起的堅強。

    付陽突然加翻身起來，不顧身體的疼痛直接抱住了海怪的脖頸，明明已經個頭很高，身上都是堅硬的肌肉的男性，卻在本質上隻是一個少年。

    “我很想你。”

    付陽壓抑著未曾哭泣的哽咽，含糊不清的語言。

    海怪總算是露出了在這個兵營裏麵最開心的笑容，爽朗萬分，伸手也擁抱住了自家小雜魚的後背。

    “爸爸特別特別特別想你。”

    付陽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就像一個正常的心理委屈的孩子一樣哭泣了出來，並不堅強的防線最終還是被海怪踩了進去。

    像是付陽本身爽朗的個性一樣，一哭就哭個沒完。

    當徹底夜幕降臨，付陽總算是冷靜了下來，長久沒有的發泄在此時總算是疏通了很多，平靜心情輕鬆萬分，坐在海怪的麵前，仔細的看著海怪的右眼。

    “你的眼睛是我的！我也在你的身上留下了東西。”

    “也許在很久之後會變成我的了。”海怪不解風情，根本不理會付陽的小心思。

    “不要忘了，這隻眼睛是我的。”付陽喃喃的說道，“哪怕在我死後，在你長久的生命裏，也不要忘記，這是我的眼睛。”

    “……？”海怪歪了歪腦袋，然後才說道，“好。”

    付陽笑了，很可愛的笑容。

    海怪看的呆呆的，自家孩子……果然怎麽看怎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