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吧。: 3w.しw.

    歐升的眼睛緊緊的凝視著海怪的哪怕是任何一個反應, 強烈的希望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到自己一直所習慣的表情。

    憤怒、厭惡、諷刺、疏離, 一切他所習慣所見到的負麵的情緒，總會從這張臉上露出來，讓那漂亮的臉蛋變得麵目可憎。

    長青被歐升搭著肩膀，微微垂下雙眸, 對歐升所說的將七七賣給歐升的家庭的事情沒有任何的反駁。

    長長的睫毛輕輕的垂下，短發輕輕的隨風浮起幾絲發絲，寧靜的站在那裏, 像是一個並不存在的石塑。

    海怪僅僅是站在原地, 的確如同歐升所想象的那般，皺起了眉頭。

    歐升心中終究還是升騰起一絲快感，幾句話就能夠輕易的被激怒，並不如同表麵的那般沉穩不是嗎？

    然而海怪卻僅僅是上前握住了長青的手臂。

    白皙的手指很修長，握住了長青的手臂，長青感受到了那溫度之上的明顯的涼意，等到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 手臂被用力拉扯，直接被海怪拽到了身後去。

    “不要隨便欺負我家孩子, 我會生氣的。”長青就那樣被乖巧的摟著, 沒有絲毫的反抗，溫順的真的就像是一條家養的犬，已經忘記了如何使用尖牙。

    歐升皺眉：“這位先生，我可沒有欺負他。”

    “父親，沒有關係。”長青從身後拉住了海怪的衣服, 過分的平靜，比起平常人要更加深的瞳色的讓這雙眼睛看起來總是暗藏了很多的小秘密，“如他所說，他並沒有欺負我，畢竟陳述事實並不能算是一種欺負。”

    海怪低頭，這個孩子的身形很纖細，但是卻顯然並不柔弱，也因此在用這樣的表情看他的時候的，更是多了幾分倔強和淡漠，讓海怪心理莫名的不舒服。

    “我說了我不會介意。”海怪以為長青是因為認為自己做錯了事情所以內心內疚才會如此的疏離。

    “當然，父親，我並沒有在意您是否介意。”長青一如既往的如同機器人的語調，生生的將海怪所有的關心拒之門外，“我並沒有認為，賣掉七七對我來說有什麽害處。”

    海怪沒有在說話，隻是沉默的看著長青，長青也很坦然的回望著，海怪突然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麵對。

    “真是，現在的家長都是這麽喜歡多管閑事的嗎？”歐升聽到了長青的話之後捧腹大笑，帶著濃烈的譏諷和企圖觸怒海怪，“人家明明不需要你管你非得多管閑事，你有本事五年放養那也有本事幹脆就這麽丟棄不管了不是嗎？”

    歐升走上前去，直接勾住長青的脖子：“真沒想到，我家小忠犬在自家父親麵前居然這麽強勢啊？你平時太溫順了讓我以為你隻有奴性呢。”

    海怪皺著眉頭，歐升的態度和表情，就像是在故意挑釁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

    感覺是故意的，又像是無意的。

    “父親……”長青看一眼海怪，對著一旁歐升說道，“歐哥，我帶著父親先離開一會，之後我會很快回去，可以嗎？”

    可以嗎？

    當海怪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震驚的無以複加，長青是相當自我並且十分懂得自己能力的人，從來就隻會判斷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理所應當，而不是就這樣理所當然的去尋求一個‘可以嗎？’。

    海怪的心情過分的複雜的，也因此長時間沒有能夠反應過來。

    歐升略顯輕蔑的看向海怪，勾起嘴角，聳了聳肩，瞥了一眼海怪，倒是沒有多做糾纏，轉身就走。

    “父親，我送您回家。”長青遲疑了片刻，上前伸手抓住了海怪的手腕，不是很親昵，而且溫度也十分的低。

    海怪跟在長青的身後：“如果我不走呢？”

    “父親，我說過，請您不要隨意的給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煩。”長青甚至頭都沒有回，“我的事情我已經可以自己去做主了。”

    “我需要歐升。”海怪說道。

    長青的動作終於停頓了一下，之偏過頭看向海怪，最終搖了搖頭：“您並不需要歐升。”

    意見不合。

    海怪第一次知道如果自己和孩子意見不合是一件多麽鬧心的事情。

    長青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顧慮很多事情的孩子了，跟誰學的！

    長青的神色終究還是溫柔了下來，上前企圖企圖摟住海怪的肩膀安慰，然而自己的身高實在是不夠。

    海怪當然是注意到對方的小動作了，微微彎下腰去，任由長青的雙手輕輕的摟住自己。

    “您放心，我做事情從來都有自己的考慮，於我來說，您回來就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不需要您再多做什麽。”

    長青將自己的臉頰靠在海怪的發絲上，鼻端縈繞的是自己魂牽夢繞的清新的香氣，眼神深處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懷念。

    “父母的作用，不一定非要幫助孩子去選擇，有時候隻要我知道你在哪裏，你在做什麽，隨時隨地讓我知道，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這就足夠了。”

    海怪不明白，長青想到。

    海怪不可能會明白，人類複雜的情感。

    父母的存在，對一個人類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事情，父母是支撐著內心最堅固的一個家的存在。

    一個人能夠努力的拚搏，並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能力，更是因為知道，哪怕失敗了，身後也依舊有一個堅固的家庭存在，如此才能夠肆無忌憚的放手一搏。

    或許其他人不是，但是長青自己是這般。

    “我不希望看到你被欺負。”海怪靠在長青的肩膀上，悶悶的說道。

    “不會有人能夠欺負我，哪怕現在可以，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有這個機會。”

    長青的手指不自覺握緊，海怪的幾縷發絲被窩在了長青的手心，海怪通過發絲能夠感受到長青手指的力道。

    “苦我可以吃，痛我可以忍，艱難我也能挺過去，寂寞我也可以忍受，終究誰讓我嚐到這些滋味，他們會後悔。”

    海怪的心情很複雜，他知道長青說的是真的，長青必然會用自己的方式出人頭地，站在最高峰，長青是所有的孩子中性格最不明確的一個，他沒有絕對的方向，但是也同樣代表著他有無數的可能。

    隻是……

    同樣的，既然長青這麽說了，那麽他現在必然受著苦，吃著痛，忍受著艱難寂寞。

    “可是……”海怪眨了眨眼睛，瞳孔中是全然的失落，“應該沒有家長會在自己的孩子受苦的時候不心疼的吧？”

    哪怕這些孩子不是自己的親子，他都已經如此擔憂，如若是親生的，又何嚐不是感同身受？

    “那你就心疼吧。”長青淡淡的開口，“心疼，擔憂，不知所措，迷惘，你就這樣嚐盡思念，為了懲罰你丟棄我五年的罪過。”

    兩人都沉默了。

    不可調和的矛盾。

    海怪皺著眉頭，掙脫了長青的懷抱站直了身體，長青的手不由自主的掠過海怪的麵頰，頗有幾分依依不舍。

    “我不會離開這裏。”海怪說道，風將海怪的長發吹起，在其中綁著的藍色的發帶隨意的束起一簇發絲，“我會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像你說的那樣。”

    “如果您尊重我，現在離開就是對我最好的尊重。”長青甚至忍不住放下了狠話。

    “對你來說的最好，對我而言並非如此。”海怪伸手將長青的眼睛捂住，“從現在開始，你不會再看到我，我不會讓你找到，就像你專門改變了自己的一切，讓我無從找到你一樣！”

    被海怪的手遮住的光線，奪去了長青全部的視野，當海怪的話一句一句的出現在自己的耳邊的時候，長青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仿佛要失去的恐慌讓長青抑製不住本能突然伸手想要去抓住麵前的人。

    然而麵前的遮擋物消失，長青睜開眼睛的瞬間麵前是一片空寂。

    沒有海怪的身影，沒有熟悉聲音，沒有自己所在意的那個人。

    這一瞬間，長青的心陡然空了。

    無意識的抓住左胸，手指用力的指甲都要透過校服紮入胸口，長青這一刻，感覺自己無法呼吸。

    海怪遠遠的站在樹梢之上，將長青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這個孩子，一向都是向往著最好，忘記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執著的認為自己的做法就是內心的選擇。

    這不是口是心非。

    這是已經習慣了欺騙自己。

    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現在放手，那麽接下來，他將會成為另外一個人，失去了靈魂，成為了披著長青殼子的被輸入了指令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