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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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本市最高的山峰之上, 並沒有上到最上方的觀景台, 而是和曾經一起來過的那一次一樣,兩人站在半山腰突出的小石台上,夜晚的燈光明亮萬分,卻在此時映照不出對方此時的麵色。

    海怪睡了整整一年之久, 現在的時間也不過是初春,夜晚的空氣也十分的冰涼,海怪將整個毛毯都裹在了顏以佐的身上。

    “過來。”顏以佐將毯子拉開了一部分, 讓海怪鑽進來, “你不是也害怕冷嗎?”

    “不用了,現在的溫度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已經不是零下十幾度甚至是幾十度的溫度了,本身體溫就一直維持在四度左右的海怪對這樣的溫度也是比較適應了。

    顏以佐沒有再多說什麽,而是直接上前將海怪摟在懷裏,兩人親昵的靠在一起,顏以佐莫名的感受到了安心。

    “我的體溫很涼,對人類來說就像是抱著冰塊, 這對你的身體並不好。”海怪淡淡的說道,身體卻並沒有掙紮, 隻是任由對方就這樣抱著。

    “是的,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顏以佐將唇瓣貼在海怪的脖頸之上,很快就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唇被對方的冰涼所浸染,徹底的冰冷了下來。

    “那為什麽還要這樣做?”海怪微微歪著腦袋,不明所以。

    “我既然已經靠近你,就已經做好了被傷害的準備。”

    是這樣的, 顏以佐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和海怪的天壤之別,他們之間永遠都隔著從生理上的不同,但是為了能夠站在海怪的身邊,他可以忍受的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更多。

    比如說……

    失去自己逃脫了家族也渴望得到的自由。

    “你和我的孩子們有很大的不同。”海怪蔚藍色的眼睛在深夜之中看起來像是被陰暗的暴風雨前夜的雲層所浸染,“我的孩子們都是竭盡全力的想要讓我能夠開開心心的,專心的享受快樂,但是你卻不一樣。”

    顏以佐從來都沒有完全的去隔絕他的一切,隻是讓他自己去接觸自己去體會,甚至是帶給自己傷害,然而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傷這個人始終都站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在那些孩子希望自己得到幸福而讓自己受傷的時候,這個人卻是選擇和他一起受傷。

    顏以佐的陪伴始終是不同的,這份不同在每次看到小雜魚們看著自己卻依舊想要保留什麽的時候是一樣的。

    “你總是會直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然後讓我自己去麵對去處理,可是小雜魚卻想要隱瞞,明明最親近的人應該是他們……”

    為什麽偏偏反而是顏以佐做得更好呢?

    他不希望自己被當做觀賞魚一樣被養在魚缸裏麵,等待著被觀賞被喂食被照顧,隻是為了能夠滿足小雜魚們的心願,才選擇了壓抑自己。

    他很強大,強大到人類無可匹敵,但是所有的小雜魚卻都將他當做是人類所塑造出來的脆弱的玻璃一樣去對待。

    可是……

    他不是玻璃!

    “你是神明。”在海怪滿心滿意的都是怒氣騰騰的時候,顏以佐低沉清淺的音調將他拉回了現實,“你是這個世界上超脫於任何事物之外的神,你所看過的經曆過的,甚至是你沉睡過的時間,都是我們望塵莫及的。”

    顏以佐清楚的知道人類的弱小,也清楚的明白海怪是被這個世界所眷顧的,如同神之子一般的存在。

    “你應該是正確的,你的正確或許我們不能理解,但是必然有你去這麽做的理由。”

    就如同螞蟻不知道人類的思維一樣,人類更不可能去參透神意,顏以佐將自己一生的信仰都貢獻給了海怪,就如同狂熱的異教徒一樣,甚至可以為了海怪澆油自盡。

    “我要做的不是去左右你的決定,而是為你的決定做出一切的支持,我是你最忠實的信徒。”

    海怪木訥的看著顏以佐,仿佛冰冷的無機質金屬的雙眼似乎還泛著不能被輕易察覺的冷芒,然而就是這雙仿佛神擋殺神的眼神的主人,卻偏偏說出了是自己信徒的這種話。

    冷靜和狂熱,同時並存在顏以佐身上的兩種矛盾的集合體,海怪第一次發覺了顏以佐隱藏在人類表皮下的,比神明更加執著的存在。

    “看到你,我似乎有點理解為什麽會有很多所謂神明希望能夠得到海怪的供奉了。”海怪垂下頭,發絲擋住了側臉,“的確,被用這樣的感情所愛戴著,真的是非常的奇妙。”

    顏以佐伸手將礙事的頭發輕輕的撫開,連帶著敏感的發絲泛起一陣淡淡的溫柔之感:“我希望能夠為你所製作廟宇,我也希望你能夠真正的在人類的世界中得到信仰,位列仙班,而不是沉睡在深海之森,不為人知。”

    海怪歪歪腦袋,顏以佐的目標真奇怪,和自家小雜魚恨不得將自己永遠不為人知完全相反。

    “但是不可以,因為你可以做到,卻偏偏沒有這麽做。”顏以佐的聲音很淡,淡的像是會隨風消逝,卻在海怪的耳際根本無法忽略,“因為你不會去這麽做,那麽我也不會。”

    懷著對神明最尊崇的信仰,海怪的所作所為都是顏以佐的指路標,並且堅信不疑。

    海怪的內心是震撼的,震撼與顏以佐的執著,也震撼於在自己不知道的他的身體內,居然還隱藏著他所不能注意到的一麵。

    “我並沒有這個……”資格。

    然而這句話,海怪說不出來,在顏以佐如此狂熱的信仰之下,海怪沒有辦法再說出妄自菲薄的話語來,那仿佛是對這個世界上屬於汙穢的成年人中最純真的期盼的褻瀆。

    “你如果想做什麽,請不要拋棄我。”顏以佐懷著對海怪最崇高的信仰,單手執起海怪的手,在那雙漂亮的手指上落下虔誠的吻,“請無論如何不要躲避我的存在,我會用盡全力緊追你的腳步。”

    海怪不經意的瞪大了雙眼,心中已經不能夠僅僅用震撼來形容了,在他眼中,顏以佐更像是無所不知的神明,能夠輕易的參透他內心深處尚未成型的想法。

    “你是個可怕的人類。”很久之後,海怪在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感慨,懷著驚歎,“我似乎已經明白為何在現代所有的神明都隱匿了一切,因為人類中已經有太多超過神明的東西了。”

    顏以佐並沒有回話,而是專注的看著海怪,片刻後將眼神定格在燈火通明一望無際的城市之內。

    “很漂亮,這裏真的……很漂亮。”海怪任由顏以佐靠在自己身上,對方的體溫一點一點的被自己所汲取,不停的轉涼,而不知道是不是海怪的錯覺,他身上的冰涼似乎被對方傳染上了些許溫度。

    兩人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朝陽初起的時候那一陣美麗到炫目的顏色到最終還印在海怪的眼中。

    將已經渾身冰涼的顏以佐直接推進了浴室:“好好的洗個熱水澡,熱乎乎的再出來。”

    顏以佐無奈的看向在說完這句話就直接被海怪從外麵反鎖的門,沒有換洗衣物也沒有毛巾浴巾,就這樣給他放在這裏了,一會出來穿什麽?

    不過海怪既然已經開始關心他了,應該也是一個很大的進步吧?

    海怪坐在沙發上,健康付瑤桃夭在海怪前方的長沙發上坐成了一排,雙方之間都十分沉默,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開這個口,幾條小雜魚一直低著頭,也不辯解。

    海怪微微垂眸:“付陽的傷勢怎麽樣了?”

    “傷的不厲害,取出了子彈之後就讓他休息下來,接下來就是愈合了。”健康柔和的聲線聽起來頗有些安撫人心的意味,然而海怪卻聽到的更多的是心虛。

    估計傷到了髒器,要恢複不太容易。

    “桃夭身上的刀痕呢?”

    海怪說道刀痕兩個字感覺到桃夭明顯呼吸停滯了一下,海怪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那些傷口是怎麽來的?光是他這一生被在自己的海域裏拋屍的屍體都成千上萬了,更別說曾經最被作為海神供奉的時候發生過的戰爭了。

    怎麽可能分辨不出來還是什麽傷口?

    “已經全部上藥了,深一點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為了不讓海怪發現事情的重要,桃夭還專門選擇了比較保守的衣物穿上,現在看來是多此一舉了。

    “付瑤呢?”海怪看向付瑤,“還疼嗎?”

    雖然付瑤沒有表現出有哪裏受傷的樣子,但是海怪明顯能夠感受到不同於平時的略顯急促的呼吸,大概是……被毆打之類的傷在了內部。

    付瑤移開了眼睛,勉強點了點頭。

    海怪扯了一下長發,歎了口氣:“我……不會詢問你們為什麽,發生了什麽,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