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所付出的

    賽場內, 賽場外，前場到後場。

    18：17分, 隨著排在第五組最後一位的強尼·沃森伯格, 滑完比賽分數出爐。

    高達5．8　5．9的技術分，清一色5．8的藝術分顯示在實時屏幕的一刹那，立時讓後場超過九成，等待上場比賽運動員的心中咯噔一響，暗道一聲不好。

    排在最後一組, 第四位上場的安易倒是沒有特別的感覺。

    競爭越激烈他才會越投入, 如果對手太弱就算戰勝了所有人，也沒什麽值得高興的。

    男人麽。

    爭強好勝是天性，隻有戰勝旗鼓相當的對手, 才能充分彰顯自己的強大, 弱雞之王也是弱雞。

    “女士們, 先生們，第六組六位選手開始熱身, 他們是……”

    六點四十, 七點十五。

    第六組比完第七組接上，當時間來到鹽湖城當地時間, 2002年2月12號晚上19:50分的時候，本屆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 花樣滑冰男單短節目最後一組比賽的六位運動員，站上了冰場。

    沒有任何意外，當現場宣告員依次報出六人的國籍姓名時, 鋪天蓋地的掌聲歡呼聲降臨。

    特別是當宣告員念到‘路易斯·沃茲’這個名字的一瞬間，現場四萬五千名觀眾發出的呼喊，竟然讓整座滑冰館產生了共振。

    除此之外，四周看台上一麵麵五星紅旗舞動。來自東方、西方不同國家的麵孔，因為共同喜愛的一個人聚集在一起，因為他的一舉一動，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

    持續時間之久、聲勢之浩大，甚至迫使直播比賽的各家電視台，不得不調小了采集自現場的音源。

    更有如cctv5、cbc　sports這樣的鐵杆支持者們，從他開始熱身就試圖用各自的方式，將比賽熱度推向更大的高＿潮。

    “中央電視台，中央電視台。現在是北京時間2月13號早上10：53分，歡迎您繼續收看鹽湖城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花樣滑冰男單短節目最後一組的比賽，我是解說員胡悅。”

    “在今天，整座桑迪冰雪館座無虛席，現場四萬五千名觀眾，爆發出了讓人難以想象的熱情。聽聽他們的尖叫歡呼聲吧，再看看鏡頭中飄揚在四麵看台上鮮豔的國旗。是的！他們聚集於此隻為一個人！去年獲得花樣滑冰男單世界冠軍頭銜的，中國運動員安易！”

    “呀啊啊啊啊——————！！！”

    “路易斯！！！”

    “安！！”

    “老公！！東麵看台上！我們在東麵看台上！！”

    長久的等待，早已蓄滿的熱情在此刻爆發。

    冰場上，身著國家隊隊服的安易開始六分鍾熱身，無論滑過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都能帶起一波讓其他運動員羨慕妒忌恨的尖叫。

    反倒是他這個當事人，好像絲毫都沒有受到外界影響，依舊按照老習慣，沿著冰場邊沿滑行，確定調整著自己的身體狀態，直到眼角黑影一閃，一個人擦著他的肩膀滑過，留下一道冷笑後，他才駐足停下看了過去，順著對方離開的方向，深深的注視著他的背影。

    “嘿，男孩兒，你在看誰？維克多·納吉薩？發生什麽事情了嗎？emmm，如果他對你表現出了惡意，我建議你最好提高警惕。”

    肩膀一重，磁性成熟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安易脖頸微轉看向滑到身邊停下，向他釋放善意的美國人喬爾·杜洛克。

    沒有說話的意思，他勾起嘴角笑著對這位全場觀眾第二支持的牛仔點了點頭，繼續繞場滑行了四圈後，在宣告員提示熱身結束前就來到了冰場出入口附近，套好了冰刀套回到了後場。

    緊接著，20：00整，男單短節目最後一組比賽正式開始。

    實時屏幕中，第一位上場的俄羅斯選手，尤吉涅夫·葉維申科開始滑行，他抽空瞄了一眼烏克蘭黑烏鴉的方向，渾不在意的笑了。

    想要用那種方式對他施加壓力，讓他感覺緊張影響發揮嗎？

    不得不說，這個可惡的家夥有些太小看他了。

    “來自俄羅斯的選手，尤吉涅夫·葉維申科……”

    五分鍾、十分鍾、十五分鍾，俄羅斯選手滑完、德國選手滑完，東道主美國人，德州牛仔喬爾·杜洛克短節目過半，安易在安澤賢、喬伊斯、國家隊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再一次來到了前場。

    身穿一身純黑色表演服的他，稍微關注了一會兒冰上對手的表現，扯了扯上身修身長袖t恤的袖口領口調整了一下舒適度，伸手確定了一下腦後小馬尾的鬆緊，對身邊一直關注著他的父親安澤賢笑了笑，舒出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喬爾·杜洛克也完成了自己的短節目比賽，於一套動作中完美的完成了後外點冰四周跳，後內結環四周接後外點冰三周聯跳，在強尼一套節目兩個四周跳後，再一次將比賽難度提升到了這個檔次。

    用自己的表現告訴世人，就算他在四周跳難度方麵低了很多。但與前麵所有發揮不穩定的運動員相比，他依然處在花樣滑冰男單的超一線。

    ‘來自美國的選手喬爾·杜洛克，短節目後的得分是。’

    ‘技術分：5．7　5．7　5．7　5．7　5．7　5．7　5．7　5．7　5．7。’

    ‘藝術分：5．7　5．8　5．7　5．7　5．8　5．7　5．7　5．7　5．7。’

    ‘裁判名次：日本2、俄羅斯2、捷克2——’

    啪啪啪啪啪。

    掌聲、喝彩，雖然沒有超過強尼的分數成為第一，喬爾·杜洛克依然收獲了現場觀眾的支持。

    可是，讓他哭笑不得的是，這種支持來得快去的也快。隨著第四位上場比賽的安易踏上冰麵，四萬多名觀眾的視線，立刻被他拉了過去。

    坐在距離冰場進出口不遠處的等分席上，喬爾·杜洛克注視著那個吸引了全世界目光男孩兒的臉，歎息一聲身體放鬆，毫無形象的攤在座位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呢，好像已經不年輕了，是不是該為以後打算了？或者是繼續堅持一下，參加完下一屆奧運會再說？

    “……路易斯，我想你知道你該做的一切，身為你的主教練，我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冰場防護牆邊，抓緊宣告員報出安易名字前的最後一點時間，身著正裝放下強尼的比賽，專心為安易進行賽前指導的詹姆斯·喬伊斯，站在半人高的防護牆外，伸出胳膊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小弟子，拍了拍的他後背道。

    “記住！我的孩子，你是世界冠軍！你是絕對的男單第一！沒有人比你更強！永遠牢記這一點！”

    ‘下一位上場比賽的選手是路易斯·沃茲（yi　an）！來自，中國！’

    “安易！！！”

    “an————！！！”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現場宣告員報出安易的名字，最後三十秒計時準備。喬伊斯伸出右拳與安易碰了碰，將時間交給了弟子和他的父親。

    安澤賢沒有說話，眼睛看著一牆之隔的兒子，耳朵聽著現場駭人的加油歡呼聲，心裏是既驕傲又心疼，真的真的不想自己的孩子享受這種榮光，承受這種壓力。

    國家，隊內，輿論，冰迷。

    他多希望孩子能活得輕鬆自在，能多些時間享受生活。

    目前這種日子看起來好像很好，但說句老實話，他真的有些不忍心。

    “爸？”

    “……啊。擊掌、擁抱、還是親一下？來來來，別猶豫，爸今天吃點虧，把選擇權交給你。”

    聽見安易帶著一絲疑惑的聲音，安澤賢按下心事笑著應了一句，開了句玩笑習慣性的伸出右手襲向安易的臉頰，眼看就要碰到他的皮膚時卻猛然停下。

    “？？？”

    眼見他半天沒有動作，安易很是不解。

    剛想說些什麽呢，就看到自家老爸扯了扯嘴，回複了平常吊兒郎當沒正形的模樣，將右手攤開豎在了他的麵前。

    二話不說，順著他的動作擊了一次掌，安易衝兩人笑笑，蹬冰轉身，乘著現場經久不衰的助威聲，滑到了冰場正中停下。

    下半身繃直，上半身鬆散，右手握住左手小臂置於身前，目光平靜毫無波動，木然的看著北麵裁判席，靜靜地等待著滑行音樂奏響。

    “……喬伊斯，我啊，感覺很難過。”

    “an？”

    “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路易斯瘦了很多。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臉頰上的軟肉竟然徹底沒了。你說，我身為他的父親，嘴上不說卻被奧運會逼得隻記得監督他訓練！這樣的我，是不是……非常不合格？”

    “oh，老夥計，千萬不要這樣說。你必須相信那孩子了解自己努力的意義。你和我身為他的教練，身為他的——”

    嘩。

    嘩。

    海浪、潮汐，綿密的、清冷的。

    伴隨著數聲浪花拍打，憂傷孤寂的音樂響起，安澤賢、喬伊斯連忙停下交流，將視線投到了冰場中央安易的身上。

    隻是。

    一眼、一瞬，兩個人便失去了自己的聲音。被站在冰麵上，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男孩兒臉上流露出的神情所震撼。

    他們看著他在笑，是的，他在笑。

    他們看著他在哭，是的，他在哭。

    兩種極度複雜，幾乎被絕望、掙紮、無助填滿的情緒，就這樣鑽進他們的心裏，讓他們根本來不及產生，‘這還是他們熟悉的那套短節目’嗎的疑惑，無法抗拒的，被冰上輕易左右人類情緒的魔鬼，拉進了絕對能將人溺死的漩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