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年代, 沒有人會記起英雄。

    天下太平，風頭無兩的落燈觀逐漸蕭條, 對千江月來說, 反而樂得看見這種結果。

    無人叨擾，才能全心研究尋找萬鬼王之法。

    他在這個世界上試圖尋找過那個人的氣機，一無所獲, 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但千江月從未覺得萬鬼王會死, 回想最後一天兩人見麵時的狀況，後者仿佛就是在做一場告別。

    “你再厲害, 就是個捉鬼的, 能研究出什麽門道。”

    桌上一本書攤開, 上麵書寫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團黑氣。

    這是千江月封印的最後一隻夜鬼, 人鬼達成協議後，就很少再騷擾對方，不過這隻有些特殊, 他天生強大無比, 自詡要成為第二個萬鬼王, 作惡多端。也許再給他幾百年光陰, 的確能成為夜鬼一族新王，倒黴的是一次為惡時被出門遊曆的千江月捉了個正著。

    礙於人鬼兩族之約，千江月沒有將他打散魂魄, 僅僅是封印起來。

    對於夜鬼的叫囂, 千江月沒有理會, 起身就要合上書。

    “等等，好歹讓我透口氣！”

    眼見就要再次回歸黑暗，他急忙叫道：“我可能有辦法！”

    千江月的動作緩了緩，到底是沒有合上書。

    夜鬼的狀態放鬆一些，“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問問你和萬鬼王大人是什麽關係？”

    千江月沒有回答，夜鬼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殺機，也不再找不痛快，“先說好，我說出這種法子，你不能打死我。”

    千江月：“如果結果不滿意，我會把你往死了打。”

    “……”

    夜鬼暗暗發誓，若是有機會逃出生天，他絕對要在深山野林躲上幾年，再不和道士打交道。

    “我剛說的話可能不中聽，但是事實，想必你也感覺到了，正統的道法是不可能達成你想要的目的。”

    千江月冷聲道：“你覺得我要達成什麽目的？”

    夜鬼遲疑了，還是說出心中的揣測：“踏破虛空。”

    “有點意思，說下去。”

    夜鬼雖然品性不好，但心思詭譎，幾乎每次都能找到人族和鬼族協議的漏洞，要不就他做過這麽多壞事，早就會被雙方製裁。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魔外道雖然不入流，但能發揮的力量遠超於正經門路，最關鍵的是，修成時間短。”

    前麵千江月沒有任何意動，直到最後幾個字，才有些許反應。

    “時間麽？”

    他的目光透過書頁上的黑氣，不知在想些什麽。

    夜鬼幽幽道：“正統道法無法達成的目的，我鬼族可以，萬鬼王大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萬鬼王消失之謎，眾說紛紜，沒有人認為實力達到他那個境界會被人抹殺，有種傳言是萬鬼王大人找到了空間通道，去往其他世界。不過實在是又玄乎又沒有根據，所以隻當做坊間茶餘飯後閑聊的話題。

    可這隻夜鬼卻上了心，就算事實不是如此，也必定有幾分關係，他被關在落燈觀前後近十年，千江月的做法也隱隱約約證實了這點。

    “你要不要考慮學習鬼法？”夜鬼試探道。

    說話的同時身子跟著緊縮，生怕千江月一言不合就動手。

    千江月麵上忽然浮現出笑容，對於夜鬼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征兆。下一刻，隨著千江月一揮手，放在書架最上麵的一排書飛下，整齊攤在桌麵上。

    夜鬼使出渾身力氣，勉強將身子從書中脫離一些，待看清其中幾本書名，驚駭道：“原來你早就在打這個主意。”

    落燈觀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它的麵積又是十分大，千江月房間開外數百米幾乎沒有人，說話顧忌便少了許多：“世界何其之大，就算破開這片星空，誰又能料到還存在多少存在生命的地方。”

    夜鬼狠狠一顫，他自以為眼界已經足夠開闊，沒想到這人比他還驚世駭俗。

    然而憑借直覺，居然覺得千江月的預知是對的。

    “魂魄附身的秘術，”夜鬼像是做了很大決定，聲音都不太正常，“我可以將族中不傳之秘交給你，換回我的自由。”

    原本是想隨便透露幾門鬼法，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

    在他咬牙做決定的時候，千江月的眼中流露出幾不可察的滿意，這才是他跟這隻夜鬼耗這麽多年的目的。

    破開虛空，就算成功了，肉體也不一定能承受住負荷，何況若真如他所料，天外有著數不清的世界，又如何能一次次做到全身而退？唯有保留下魂魄才是長久之計。

    ……

    玄龜，光影小人，還有林尋坐成一排，乖乖聽蘇止講述從前的故事。

    林尋舉手：“最後你如約將夜鬼放了麽？”

    蘇止點頭：“不過在他身上動了點手腳，以後壞事是做不成了。”

    玄龜抬起前肢：“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蘇止：“你付不起的代價。”

    第一次嚐試的時候便因為沒有足夠的經驗肉體直接湮滅。

    光影小人手腳並用掛在玄龜背上，似乎找到了新的玩具。

    林尋支著頭，承認蘇止是很厲害，他是靠著係統，有著天然的優勢，蘇止卻完全憑借自身力量走到這一步。

    現在想想，在上個神鬼遍地走的世界，自己和蘇止見麵後的所作所為到底有多作死

    “不過想到你和一隻不入流的小夜鬼學習魂魄附體，我就有點不舒服。”

    光影小人停止玩鬧，認真注視著林尋。

    這哪裏是不舒服的樣子，分明是搞事情的節奏！

    蘇止是第一個察覺到林尋眼神變化的，“我去給你做晚飯。”

    剛轉身直接從後背被人抱住。

    林尋咧著嘴，看上去傻得可愛。

    玄龜睜開它那雙滄桑的眼睛，望見蘇止的神情，搖了搖頭，典型被迷惑了。

    蘇止：“……你想做什麽？”

    “那隻夜鬼有什麽資格教你，不如像上次一樣魂魄離體兩天，讓我穿回去教教你？”

    蘇止直接否決。

    別的都好說，他擔心的是過去發生改變。

    林尋：“我保證，絕對不做多餘的事情。”

    蘇止還是搖頭。

    林尋：“我發誓，隻要答應這次，以後都聽你的。”

    蘇止懷疑地看著他。

    林尋心虛道：“三個月，三個月內你說了算。”

    他這次可是下了血本。

    “半年。”

    林尋一拍桌子，“準了！”

    這個代價讓他心都在滴血。

    “那像上次一樣，繼續二十七次。”

    “……不用，”蘇止沉聲道：“我有更穩妥的法子。”

    扶住他麵對自己，蘇止的眼睛陡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林尋反射性地閉眼，眼睛是好受些了，但總有一種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暴露在蘇止麵前的感覺。

    “不要反抗。”蘇止輕聲引導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尋越來越不舒服：“我們還是用二十七次的法子好不……”

    最後一個‘好’字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陣熟悉的失重感傳來，最後一刻，林尋忙不迭地交代係統：“一定要去有千江月的那個世界，價格多少都可以。”

    狂風陣陣，電閃雷鳴，天氣十分糟糕。

    圍牆上攀爬的植物被風雨吹打，蔫了不少。

    林尋凍得發抖，從牆上跳了下去。

    做完這個動作，他突然愣住，望見水潭裏的倒影，直接炸毛。

    這隻髒兮兮的野貓是什麽鬼？

    【係統：此世界靈氣稀薄，基本斷絕，檢測到宿主無法以鬼修狀態存在，選取周圍生物附身。】

    林尋凍得發抖：“為什麽偏偏是隻貓？”

    【係統：它和宿主八字合。】

    “……”

    雨水順著毛往下滴，林尋發出冗長的歎息。

    空蕩蕩的落燈觀，‘喵’的一聲很快淹沒在雨聲中。

    “連人話都說不了，這次虧大了。”

    一隻貨真價實的小野貓，開始漫無目地瞎晃，路癡這種悲哀的屬性不會因為換了一具身體就有所差異。

    繞了好長一段路，濕漉漉的雙目多了一絲凝重。

    落燈觀竟然荒涼至此。

    走了許久，熟悉的院門終於出現。

    林尋喘了口氣，快速跑過去，窗戶還留著一條小縫，靈巧地鑽了進去。

    書架邊站著一個白衣男子，貓眼中的沮喪一掃而空，激動地撲過去，然後就被拍飛了。

    拍！飛！了！

    千江月並未下重手，力道反而是和緩的，柔和的力量包裹著貓身，讓他安全下落。

    林尋卯足了力氣，快要落地的時候借助書架的力量用力一蹬，身子朝另外一邊倒去。

    被褥上瞬間多了一個髒兮兮的東西，林尋站起來抖了抖，汙水甩的滿床都是。

    就算是被拍飛，也要在千江月的床上墜落，賭上一隻貓的尊嚴！

    書架被那一蹬，晃悠幾下還是沒堅持住，‘轟’地一聲倒地，摔得四分五裂。

    千江月背對著他，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可以猜測絕對不是太好。

    林尋：“……喵喵喵。”

    ——玩脫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