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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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看直播時,遲端特意全屏播放,整個屏幕此時一片血紅,肯定是剛剛悠悠噴濺出來的血沾到攝像頭上了。

    怎麽會這樣?他覺得自己一定在做夢,好好的,不過是看些帶點顏色的直播罷了,雖然現在正規的平台不少,但是像這種不正規的,尺度不小的,自然有的是人愛看,收入不菲。

    殺人是什麽罪名?哪怕遲端年紀小,不懂法,卻也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不過隻是主播一次沒有做到客人的要求,便要付出一條命的代價嗎?金錢雖重要,真的能重要過人命嗎?

    驚魂未定,他顫抖著去關網頁,不忍再多看一眼血紅的畫麵。呆呆地坐在電腦前,直到母親好幾次敲門喊他吃飯,他才連忙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臥室。

    遲媽媽做好一桌飯,四個菜全是遲端愛吃的。一家三口坐定,父母聊著家常,時不時跟他說話,他心裏有事,胃口全無,多數時間都低著頭扒碗裏的飯粒,哪裏像在吃飯,受刑還差不多。

    見兒子與平常不大一樣,仔細打量之後發現他臉色有些蒼白,遲媽媽關懷地問:“端端,你臉怎麽這麽白?是不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實驗高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兒子進去一年多成績並沒有多理想,他們是比較開明的父母,覺得成材的路多種多樣,也不一定非要死讀書考個多好的大學,隻要兒子自己一直努力,上個普通的大學接受教育,拿個學曆也就是了,不願意給兒子多大壓力。

    見遲端沒說話,遲爸爸接過話口:“端端,不管什麽事,量力而行,學業、工作都比不上身體重要,你明白嗎?”

    遲端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告訴父母,剛剛他看到什麽。可話到嘴邊,他又覺得尷尬。自己偷偷看這種網站,要是讓父母知道可怎麽辦,多丟人。

    而且最重要是的,他心裏有顧慮,不知道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是真實發生過,還僅僅是故意做出來的視覺效果。如果是真實發生的,他應該去報警,讓警察去抓殺人凶手,可這種小直播平台,從網絡上買個域名,幾台電腦,幾個房間,建立起來不要太容易,跑得當然更加容易,警察能找到嗎?到時候會不會怪自己報假案,如果本身殺人的畫麵是假的,自己小題大作,再鬧得風風雨雨,丟臉都是次要的,讓父母失望,卻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事。

    他與父母感情很好,自己家裏民主得很,沒有一般中國家長的**習俗,父母對他從不強加幹涉,隻教他做人的道理,物質上從未虧欠,一家人和和美美。自己雖然有些愛玩愛鬧不好好學習的小毛病,但是至少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家教良好,沒有出過大紕漏。看帶顏色的網站這種話,讓他怎麽說得出口?

    他隻能默認是自己讀書太累,匆匆扒完碗裏的飯,一頭紮回臥室裏,留下有些擔憂的父母。

    這一夜,卻是注定不成眠的,因為隻要一閉上眼睛,他就仿佛又能看到滿屏血汙。很奇怪,平常他看直播,雖然也會血脈賁張,激動不已,但看過就會立刻忘掉,連主播的臉長什麽樣都記不清楚,可是這一次,悠悠的臉一直停留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她的一舉一動,以及最後被害的樣子,他都能回憶得纖毫畢現。

    電腦就放在桌上,但遲端現在根本沒有一點想要去玩的意思,等到東方亮起魚肚白,他苦笑,居然熬了一夜,他卻連眼睛都沒合過,以往便是看直播看得不亦樂乎,也從來沒有通宵的時候。

    坐到課堂裏,他頭痛欲裂,臉色很不好,連帶著看人都有了淡淡的重影,有些後悔早上母親關切地問他要不要在家休息時,他逞強得說沒事,非要來上課。雖然知道其實自己並不想在家呆著,隻要坐到電腦桌前,他就會本能地恐懼,不如來學校。

    陳子青坐到他身邊時自然也看出他狀態不太對勁,可是昨天他剛剛出於一番好意勸告了遲端,被遲端定義為多管閑事,心裏還有些生氣。少年心性,越是關係親近的朋友相欺,越是讓他受不了。

    既然遲端見他進來也沒搭理他,隻顧著雙眼無神地發呆,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多管閑事呢?朋友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合得來則合,合不來則散的。

    第二節課,因為語文老師臨時有事,改成了自習。教室裏安安靜靜,隻有偶爾傳來的翻書聲,時間對於這些高中生是很寶貴的,每個人都很自覺。

    陳子青做完一張卷子,扭頭看了一眼遲端,這貨從第一節課上了沒二十分鍾就趴下睡覺了,連下課鈴都沒驚動,一直睡到現在。他到底怎麽了?雖然覺得遲端與自己有了隔閡,但到底是多年好友,陳子青怎麽可能一點不擔心。

    可是課堂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尤其所有人都安靜學習,他們這發出一點聲響都會很引人注目,他隻得先將不安壓下,心想等下課了一定要弄醒遲端,好好問問。

    可是還沒等下課,安安靜靜的教室裏,遲端突然發出一聲吼:“別殺她!”聲音之大,嚇了全班同學一嚇,紛紛看向聲音來源。

    陳子青連忙轉頭,他離遲端最近,聽到的聲音最大,心頭一跳,連筆都掉在地上去了。

    遲端並未清醒,從放在課桌上的雙臂間露出半張臉,眼睛閉著,眉頭緊皺,很不安穩,嘴裏一直喃喃低語,說的含混,近如陳子青也聽不清。

    班裏已經有人露出不滿情緒,遲端平時在班裏人緣算不得好。他自家條件不錯,對學習不算上心,成績掛著車尾,可班裏大多數都是埋頭苦學的好學生,對他天然有些看不上,遲端心高氣傲,自然也懶得理這些人,所謂謀不同不相為謀嘛。

    平時因為互不幹擾,才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遲端這一次卻是打擾到所有人了,自然有平時看他不順眼的正借著機會說幾句酸話,惹得全班同學對他的印象都更差,臉色都不好看。

    “不要!不要!”偏偏這時,遲端又喊幾句,剛剛平複下來重新去看書的同學們已經明顯有些惱怒。

    陳子青一看不好,哪裏還在意昨天他們之間的不愉快,急忙用力去推遲端,晃了好幾下,才將他晃醒。最初的茫然過後,他頂著班裏同學的眼神,飛也似地逃出教室,陳子青放心不下,緊隨其後。

    他這是做了一個夢嗎?還是又看到昨天對他刺激極深的那一幕了?遲端一口氣跑到操場,停下之後,隻剩後怕。

    陳子青大口大口地喘了會兒氣,看遲端除了臉色蒼白並無異常,放心不少,才問:“你剛剛怎麽了?做噩夢了?”遲端以前不是沒有在課堂上睡覺的前例,但他一直很安靜,沒有磨牙說夢話的惡習。

    遲端定定地望著陳子青,突然也有了傾訴的**。他憋這一天,幾乎度秒如年,再不找人說說,怕是自己都要瘋。父母說不出口,陌生人誰又有時間聽他閑話,隻有陳子青,可以讓他一吐為快。

    畢竟隻是18歲的小小青年,目睹這麽大的事,內心的不平靜可以想見,他還沒什麽閱曆心機,自然手足無措。

    聽了遲端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的一頓描述,得虧陳子青理解能力不錯,勉強拚湊出個大概。

    “你是說,有人被殺了?你通過個網絡攝像頭,觀看了整個過程?”陳子青聽完,也覺得臉色有些發白,腿腳發軟。半大孩子的世界很單純,最頭疼的事也不過是學習成績和喜歡的女孩子,哪裏經曆過人命關天的大事。

    “大概就是這樣。”遲端一吐為快,此時當陳子青為救命稻草:“哥們,你幫我拿個主意,我要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走!”陳子青扯著遲端的袖子,往校門口走,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報了警。

    “......”直到電話接通,遲端才知道原來陳子青是給110打電話,他有一瞬間的惱怒,自己瞻前顧後,沒敢吱聲,為得是什麽?陳子青卻一點商量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報警了,可曾想過他的處境?

    警方來得很快。呼嘯著由遠及近的警笛聲,準備無誤停在實驗高中的校門口,不但嚇到了看門的大爺,更是連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都驚動了,紛紛放下手頭的事,探頭探腦往大門口瞅,學校裏的領導更是紛紛出來,上前問個究竟。可千萬別是哪個學生出了事啊。

    陳子青一直拽著遲端站在校門口。現在正是上午上課期間,看門的老大爺那麽盡責,絕對不會在沒看到老師簽字的假條前放他們出校門。不過他們本來也不是非出去不可。

    陳子青的爺爺以前是個老警察,正直了一輩子了,陳子青小的時候父母工作忙,沒空照看他,他上學之前幾乎都是跟爺爺一些度過的。爺爺總給他灌輸的思想就是,相信警察,自己碰上壞人壞事,要勇於報警,哪怕最終查不清楚,警察叔叔也不會怪他的,隻會表揚他是個熱心機警的好孩子。

    直到現在,爺爺已經去世,可陳子青即使在路上碰到交警,也會覺得親近,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大多數還是很可愛的,他信任他們帶來的安全感。所以一聽遲端說完,他連考慮都不用考慮,直接報警。

    與人命相比,丟不丟臉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遲端想多了,警察才不會管一個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在網上看有色網站的事呢。

    遲端經過最開始的慌亂,知道事情結果不可更改,也漸漸平靜下來,開始組織語言,一會好應付警方的詢問。

    來人並沒有因為報案人還是兩個學生就掉以輕心,態度很是溫和,仔細詢問了遲端所上的網站的網址,要走了他的用戶名和密碼,對於遲端為什麽會發現這個網站壓根連問都沒問,一句話帶過,隻要求他把對方在直播間殺人的細節說清楚。

    回憶令人恐懼的一幕對一個18歲的少年來說並不容易,好在前來錄口供的兩位警察叔叔很有耐心,沒有表現出不耐或是鄙夷,還一點點引導他回想,放鬆下來的遲端很快把自己所能想起來的細節都一一交代清楚。

    見兩個穿著校服的本校學生正被警察盤問,學校領導們有些坐不住了,副校長第一時間上前打探消息,到底這學生把警察招來是因為什麽事。

    報案人提供的線索沒有驗證之前,這些警察自然不會亂說話,考慮到以後這倆學生還得在學校裏混,不能讓老師和同學懷疑他們幹了壞事,因此隻說有個案子,兩個學生是目擊證人,他們來找他們了解情況,希望能得到些線索。

    校領導不是一定要知道警方正在調查的案件細節,一聽說與自己學校的事無關,這兩個學生也沒幹啥壞事,立刻安下心來,借口還有事,留下陳遲二人的班主任在旁邊照看,自己先走了。

    遲端將自己知道的全說出來,警察叔叔的態度從始至終都很溫和,他擔心的事也沒有公之於眾,心裏一塊大石落地,連笑容都明媚了幾分,詢問結束之後,跟著陳子青上樓,他拍拍這位多年好友的肩膀:“好兄弟!謝謝!”兩人相視一笑,最近一段時間的隔閡消失無蹤。

    警車眾呼嘯著從學校門口遠離,回程的路上,王爍問李桐:“咱們市這一半天發現年輕女屍的嗎?”

    “沒聽說。不過這小子說的話不像假的,細節挺經得起推敲的。如果真是昨天出的命案,凶手可能還沒來得及棄屍。而且網絡直播啊,誰說被害人一定是咱們f市的?”

    “倒也是。唉,現在犯罪手段越來越高明,這幫犯罪分子也懂得與時俱進,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有什麽辦法?新形式下新方法,咱們不自己尋求改革創新,還能讓犯罪分子遷就咱們不成?回去先看看這平台吧,萬一是假的呢,現在網上什麽造假的沒有?不過區區一個視頻,p個圖也沒什麽難度。我總覺得,這凶手明知道直播間的攝像頭開著,還敢動手殺人,要麽是個蠢的,要麽就是嚇唬人。可巧讓小孩兒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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