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二十兩銀子血案

字數:7461   加入書籤

A+A-


    趙以瀾暫且將練功的事放下, 駕著馬車往北方行去。離開官道,拐過一個丘陵,便看到一個炊煙嫋嫋的小村子,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在外幹農活的村民們都扛著鋤頭回家吃飯。

    趙以瀾很快便鎖定了她的任務目標, 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壯實漢子,皮膚在太陽的長期暴曬下顯得黝黑無比。他一個人沉默地低頭走在黃昏的田埂上,不遠處一間小院子正是他的目的地。

    趙以瀾跳下馬車,向前走去,邊走邊拿出二十兩銀子,趁著徐大牛沒注意, 啪嘰丟在路邊,然後驚呼:“咦, 這裏居然有二十兩銀子!”

    她的驚呼聲大小正好, 徐大牛驀地抬頭, 驚訝地看了過來。

    趙以瀾這手法,源自於她從前在社會新聞上看到的詐騙手段,騙子先丟一樣假的貴重物品在地上, 當著受害人的麵“發現”, 之後二人商量瓜分這物品, 或者在第三方的見證下瓜分,由受害人拿出一筆錢交給跟他“共同發現”的騙子,而這假的貴重物品就歸受害人。這種騙局利用了人的貪小便宜心理,十分簡陋又常見, 可每年都有人上當,也算是經久不衰的常見經典騙術了。

    當然,趙以瀾就是稍微借鑒了一下開頭,畢竟她又不是真騙子……

    趙以瀾撿起那四塊嶄新的銀子——這是她先前在某個城市破開銀票換來的,這一路也沒用掉多少,馬車上還放著不少。

    她先是將銀子捧在手心,接著又四下張望,“不小心”看到了一旁的徐大牛,頓時護住銀子,滿眼警惕地看著他,片刻後她眼珠子轉了轉,沒等徐大牛開口就似乎有些不情願地說:“既然這銀子是你我二人一道發現的,我也不好獨吞。這樣吧,你一半我一半,每人十兩!”

    徐大牛萬萬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胸腔之中心髒狂跳不止,眼神直勾勾落在那幾錠銀子上,可片刻之後,他卻搖頭拒絕道:“這銀子俺不能要。這麽多銀子,也不知是誰丟了,這會兒怕急死了,俺不能昧下別人的救命銀子。”

    趙以瀾有點鬱悶,怎麽這回任務簡單了,任務對象卻難搞了呢?遇到這麽一個拾金不昧的,讓她怎麽送銀子?

    趙以瀾沒放棄,勸道:“這位大哥,你這話就不對了,能有這麽多整銀子的,必定是大富大貴的,才不會在乎這麽點銀子,”對,這位到處撒錢的富婆就是她,“你不想要就算了,正好,這些銀子都歸我!”她說著將銀子往自己懷裏塞。

    “等等!”徐大牛出言阻止。

    趙以瀾心裏一鬆,正待假裝跟徐大牛再來回掰扯幾句好增加可信度,就見徐大牛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不能拿走這銀子!這些銀子指不定是哪個人救命用的,俺不能讓你把它們拿走!”

    “你、你怎麽就這麽頑固?我說這銀子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你也太會想了!難不成你想私吞了這些銀子?”趙以瀾對徐大牛怒目而視——她是真的好生氣啊,撿到錢平分,多簡單的事,徐大牛還要拒絕還要搞事,真是太迂腐了,他也不看看他家是什麽情況,他又不像她,扔錢花也不心痛!

    “俺,俺沒有!”徐大牛漲紅了臉道,“俺交給村長,村長肯定能找到丟銀子的人!”

    “你交給村長,村長就自個兒私吞了!”趙以瀾叫道,“你不要就鬆手,這是我的,我要拿走!”

    “不行,俺不能讓你拿走!”徐大牛固執己見,死拉著趙以瀾不放。

    趙以瀾這會兒才剛練習心經有所成效,但也隻是有點感覺而已,體內可沒有什麽內力,而徐大牛天天幹農活,身子骨壯實得很,二人拉扯間不分勝負,不一會兒就引來了不少人。

    趙以瀾是生麵孔,徐大牛是村裏人,山腰子村的村民自然站在他那邊,什麽都沒問,就先幫著徐大牛把趙以瀾摁住了。

    沒一會兒,晚飯吃到一半的村長匆匆趕來,目光在徐大牛和趙以瀾身上轉了轉,問徐大牛:“大牛,怎麽回事?你怎麽跟這個外鄉人打起來了?”

    徐大牛連忙說:“村長,俺跟他一起撿到了二十兩銀子,他要平分,俺不肯,俺覺得這銀子說不準是誰丟的,肯定急死了,他要走,俺就不讓他走。俺們就拉扯起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趙以瀾還捧在手中的那些銀子上,目光發直。

    在場的人,包括村長在內,誰也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麽多銀子。真把他們一年生產出來的糧食折算成銀子,山腰子村的人年平均生產總值總有個十二三兩,可他們收獲的糧食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上交賦稅,剩下的寥寥無幾,平日裏去鎮上趕集,要麽以物換物,要麽用的都是銅錢,誰見過這麽大塊的規整銀子?徐大牛能說出那是二十兩銀子,還是因為趙以瀾說的,否則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那麽大一塊銀子究竟是多少兩。

    村長在村民們的火熱目光下咳了一聲,視線若有似無的往那些銀子上飄,一本正經地讚揚道:“大牛,你做得對。這些銀子肯定是誰家的救命銀子,咱不能昧著良心私吞了。外鄉人,把銀子交出來,你可以走了!這是掉在咱們村的銀子,肯定是村裏誰丟的,可不能讓你拿走了。”

    村民們在村長的示意下鬆開趙以瀾,後者隻猶豫了片刻,就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是她漏算了徐大牛的人品,沒想到他竟然這麽正派,連白撿的銀子都不要,實在難得啊。好在她也不心疼那二十兩銀子,給他們也就給他們了,就當一回散財童子好了。接下來才煩呢,她還得想想別的辦法讓徐大牛收下十兩銀子。

    趙以瀾回到自己馬車上,駕車離村子遠了些,回到官道上。她帶了些幹糧,然而剛剛進村聞到那飯菜的香味讓她胃中翻滾,她急需美味的飯菜撫慰她抽搐的胃部啊。

    前一個經過的縣城並不遠,駕馬車走官道也就一個時辰,原本趙以瀾並未收到任務之前,是打算路上湊合著睡在馬車上的。她駕著馬車掉頭,準備今夜先在縣城好好休息一晚,第二日再抖擻精神再接再厲。

    土豪趙以瀾找了間客棧,要了最好的房間,美美地吃了一頓,又舒舒服服地泡了熱水澡,這才安穩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趙以瀾吃過早飯,便又繼續駕車駛向山腰子村。一個時辰後,她到達村子,將馬車停下村外隱蔽處,卻意外地發現,村子裏此刻一片喧鬧。

    她忙悄然走近,這會兒村民們都圍成一個圈,倒是沒人注意到她。

    圈子中央,有個壯碩的女人在那邊哭天搶地:“作孽啊!我們老胡家究竟是造了什麽孽啊!要是當家的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那女人說著狠狠揪住了一個壯實大漢的衣領,趙以瀾仔細一看,那人竟然是徐大牛。

    徐大牛任由那女人揪著他的衣領,似乎想要拉下她的手卻又不敢,隻是漲紅臉說:“王嬸,俺冤枉啊,這事真不是俺做的!俺對天發誓!”

    “不是你還有誰?昨日不就是你跟那外鄉人爭那二十兩銀子嗎?好啊,當時一副不要銀子的憨厚樣,轉頭夜裏就來我家下毒手,把我家當家的打成那樣……你好黑的心啊!”王嬸邊哭邊怒斥徐大牛。

    徐大牛急得額頭冷汗直冒:“王嬸,真不是俺!俺娘從小就教俺,不是自個兒的東西不能要,俺昨天也沒要那銀子,怎麽會半夜來你家偷呢?真不是俺啊,俺冤枉!”

    “不是你?嗬,除了你,這村裏還有誰會做出這種殺千刀的事兒?誰都曉得你家婆娘病得快死了,你沒銀子給她買藥,這麽多銀子放你跟前,你會不動心?這事兒就是你幹的!把銀子給我交出來!”王嬸冷笑著說道。

    趙以瀾聽了這會兒也明白發生了什麽,昨日村長把銀子帶回了家,結果半夜有人起了賊心,上門來偷,誰知卻被村長撞到,就把村長打了,估計還挺嚴重,這會兒也沒見到村長人。而因為昨日的事,徐大牛成為了最大的嫌疑人,被村長的老婆王嬸抓著罵。

    經過昨天一役,趙以瀾挺相信徐大牛的人品,當時隻有他們兩人時徐大牛也沒有同意她的分贓建議,反倒弄大了事引來村民,她不覺得他會再多此一舉半夜裏去偷搶。偷銀子並打傷了村長的,應當另有其人。

    在王嬸的指責下,圍觀村民指指點點,但沒人為徐大牛說話。甚至有人還在讓徐大牛趕緊把銀子交出來。

    眼前這一幕令趙以瀾有些唏噓,說好的淳樸村民呢?她不過就是留下二十兩銀子,就把人心裏的惡念都給勾了出來。這麽說來,她才是童話故事中那引人墮落的惡魔啊……

    王嬸和徐大牛爭執不下,有人說要把徐大牛送官,還有人說不能報官,還是大家一起商量把這事解決為好。

    眼看著再這麽下去徐大牛就要含冤受辱,趙以瀾站了出來。

    “等等!這件事我有不同看法!”她高聲道。

    “你是什麽人?”

    “他……對了,他是昨天那個外鄉人!”

    “對對,就是他!”

    趙以瀾在眾人目光洗禮之中被認了出來,她一臉坦然地看著眾人,正色道:“鄉親們,昨日之事,我想在場有些人是親眼看到的,我必須再詳細說一次。昨日我跟這位大哥一同看到了二十兩銀子,我提議平分,他卻不同意,當時除了我與他之外並無旁人,若非我們鬧了起來,也不會引來村長。由此可見,他是個不貪圖小便宜的正派人士,令我自慚形穢,這樣正直的人,又怎麽會做出半夜偷溜進村長家偷走銀子並打傷村長的壞事呢?”

    趙以瀾的話引起了一些村民的附和,但也引來了另一些人的反對。

    “不是有句話叫知人知麵不知心嗎?你懂什麽!”

    “徐大牛是不想要十兩銀子,他想要的是二十兩啊!”

    “你一個想私吞銀子的混子,也敢給徐大牛作證?誰知道你跟他是不是一夥的啊!”

    “對啊!你怕不是跟徐大牛勾結在一起的吧?”

    眼看著村民們漸漸將矛頭指向自己,趙以瀾連忙說:“鄉親們,我不過就是路過,又怎會跟徐大牛聯手害人呢?”她不屑一笑,從胸口摸出一張銀票在眾人麵前甩了甩,“更何況,我有的是銀子,還真不屑那二十兩銀子!”

    趙以瀾手裏的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村民們連大錠銀子都沒怎麽見過,又哪會見過銀票呢?因此眾人的視線都還將信將疑,對趙以瀾的話不敢信。

    趙以瀾也很快發現症結所在,又摘下腰間錢袋子打開給他們看:“你們瞧瞧,裏頭都是銀子,我還真不在乎……”

    “人贓並獲!這就是他和徐大牛偷的銀子!”人群中有人大叫。

    趙以瀾飛快看了那人一眼,那是個三十來歲相對瘦小的男人,對上趙以瀾的目光令他眼神一閃,立刻躲開。

    村民們的眼神果然因此而變了,不少人看到趙以瀾手中錢袋子裏的銀子時眼中露出貪婪之色。

    ……說好的淳樸善良的勞動人民呢?說這種話的人一定沒好好下過基層!

    趙以瀾後退幾步,目光在似虎視眈眈的村民們身上飛快掃過,很顯然,她的銀子引起了村民們的貪欲。她甚至都幫他們想好了後續的劇本:隻要認定她就是跟徐大牛合謀的凶手,將她抓起來,再讓她“一不小心”死掉了,那她身上的所有銀子,就都是他們這些人的了。反正她是個外鄉人,又沒人跟著,她死在這裏也沒人會知道,會徹查……

    趙以瀾當然並不喜歡這個以她為受害人的劇本,她忽然抬手一指剛才說了“人贓並獲”的那個男人,厲聲道:“銀子是你偷的,村長是你打傷的吧!”

    那男人一愣,隨即驚慌地大聲反駁道:“你胡說什麽啊!這事跟我可沒啥關係!”

    “那你說是誰?”趙以瀾大聲喝問,卻沒等那男人回答就說,“我見你一直看你身邊的人,是不是他?”

    他身邊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漢,聞言怒喊:“王二棍,你啥意思啊?你這天天在村裏亂竄,誰都曉得你什麽德行,你還想把這黑鍋扣我頭上?你上回偷我家雞的事兒,我可一直幫你瞞著,沒跟人說過啊,你倒好,還學會惡人先告狀了?”

    先開口的男人其實並沒有看老漢,然而老漢的話一出口,他可就被點爆了,惡狠狠地說:“你少編排我!當時不說,這會兒說不是汙蔑人嗎?告訴你,昨天晚上我都看到了,你跟你兒子倆偷溜進村長家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管好你的臭嘴!”老漢身邊的男人就是老漢的兒子,被罵到自己頭上立刻急得跳腳,“你跟金鳳那點兒破事,我都幫你瞞著,你他媽可真是條白眼狼啊!”

    “哎,你瞎扯扯什麽啊,什麽叫我跟王二棍的那點兒破事?我跟他有什麽事你說啊!”金鳳氣得衝上前去要給老漢兒子一巴掌,被她的丈夫攔住了,金鳳轉頭就罵自己的丈夫,“你這殺千刀的,旁人說你婆娘的壞話,你就跟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給我上啊,打死他們!每天見著紅霞就移不開眼了,倒是能耐啊,怎麽真到要你上的時候,比膿包還膿包!膿包好歹還能擠破聽個聲兒,你說你有什麽用?你有什麽用!”

    “金鳳,你罵你家漢子就罵,誰也管不著,可你帶上我家紅霞幹啥?我家紅霞招你惹你了?”一個中年婦女對金鳳怒目而視。

    “喲,還把你家閨女當寶貝啊?你問問村裏,誰不曉得她水性楊花不守婦道?前兩天我還見她跟柱子眉來眼去呢!”金鳳冷嘲熱諷道。

    被點名的柱子連忙說:“金鳳嬸,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啥時候跟紅霞眉來眼去了?我咋不知道啊?”

    這時候紅霞的娘已經忍無可忍衝上去跟金鳳撕扯在一塊了。與此同時,互相揭老底,互相謾罵又引發了好幾張罵戰,甚至打架。罵戰就像是病毒,瞬間引發連鎖反應,村民們你罵我我罵他他罵她,簡直吵得比菜市場還亂。

    作為始作俑者的趙以瀾躲到一旁悠閑看戲,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差一包瓜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粗長了一點嘿嘿……以及,女主再一次的,成為了一根光榮的攪屎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