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顏跟宮九的這場談話, 直到一個月後，才得以進行。因為她出關時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宮九卻是在半個月時回來的, 他沒能進入季顏的院子。季顏的桃花陣全開, 就算是他也進不去。他在這一點上，實在是沒什麽天賦。不說他在算術上的糟糕天賦, 就算是他能推算出來，他連左右都不分, 也實在是拿陣法毫無辦法。因此平時, 除了幾處特別的點, 陣法並不開。否則，宮九非得在自己家裏, 都得被困死。

    幸好季顏早料到這情況，給他留了封信，才將他安撫住。

    他問知她是閉關, 便不去打擾, 隻靜靜的等著。這一等, 就又是半個多月。

    一個月後, 季顏出關。

    她知道宮九在外麵等著, 卻還是先好好的泡了溫泉, 將自己狠狠的洗了兩遍。一個多月, 她幾乎全都是用魔法清理自己, 幹淨，卻並不舒服。

    待梳洗畢，才停下陣法。

    陣法一有變化, 宮九立刻就發覺，人已衝了進來。

    “顏兒。”

    “讓人給我準備些吃的，我饞的緊。”她不客氣的吩咐道。

    宮九連忙吩咐，不用準備，從他回來起，因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出來，便幹脆時時都備著，可以取用的食物。

    很快，一桌美食擺上，宮九閑坐無趣，便陪著她用了些。

    吃了八分飽，季顏就停了筷，這才有了重新活過來的感覺，恨不能長長的伸個懶腰。

    讓人奉了茶上來，季顏就讓他們全都離開：“不要讓任何人打擾。”

    宮九一聽這話，就知她有重要的事要說。她整日在島上，並無雜事。要麽就是武功之事，要麽就是去留問題，於是心中不由一緊，既期待又緊張。

    “顏兒有什麽事要跟我說麽？”

    “恩。”季顏輕咳一聲，有些不知從哪說起的好。想了許久，才終於找到些頭緒：“細細算來，我其實大概有幾百歲了。”

    宮九眼瞳微縮，心中猛的一慌。

    季顏又指著自己的臉：“但這個身體，卻隻有十幾歲。”

    “這怎麽可能？”

    “唔，也可能不止。”季顏抿了抿唇，都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實在沒什麽水平：“這麽說吧，我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上輩子，我活了近百歲。死後卻又來到這裏，身體死而複生，又返老還童。”見他已然瞠大眼睛，便稍停了下，見他差不多反應過來，才又繼續道：“但其實，在上輩子之前，我還有好幾輩子。雖然用的並不是同一個身體，但年紀，卻是實打實的。”

    宮九喉頭發緊，卻越發的激動。

    這般隱秘之事，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口。要麽，她準備殺他，讓他死個明白。要麽，就是準備將他拉進那個詭異的世界。“顏兒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季顏沒回答，而是繼續道：“而以後，當我在這個世界去世之後，我並不會像別人那樣，投胎轉世，而是離開這個世界，去下一個世界，然後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可能會在某一個世界中隕落，也可能無窮無盡。”

    宮九不再問了，隻是靜靜的聽著，飛速的轉動他的大腦，將她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記下來。

    “當然，這並不是我的能力，而是一個強大的存在給予我的機會。我擁有近乎無盡的壽命，卻必須到不同的世界，完成不同的任務。任務完成，獲得報酬。失敗，則重歸輪回。”

    她見他似乎還算平靜，便又繼續道：“我會跟你說這個，是因為之前在你身上種下的契約。它的效果比我以為的要複雜，甚至對你造成了一種特別的影響。它使得你跟我綁在了一起，綁得比我想象的要牢固。現在的情況是，如果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你有機會跟我一起離開。我想問你，你是否願意跟我去。”抬手阻止他開口，繼續道：“因為關係重大，所以我覺得你需要好好想想。如果你願意跟我走，那麽，契約就留著。隻是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若是不願，我會替你解了契約，還你自由。”

    “我跟你一起。”宮九想也沒想，幾乎迫不及待的道：“我要跟你一起。”他的眼睛晶亮，帶著些狂熱。他對這個世界早就厭倦。若不是因為她的出現，讓他的生命中又有了光彩，他這會隻怕要試一試，死亡的滋味了。畢竟，活著實在無趣極了。

    沒想到，居然可以去別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這可實在是意外驚喜。他怎麽會不願意？他簡直迫不及待了。事實上，如果這個人不是季顏的話，他都想直接殺了她，然後早些去下一個世界了。

    “對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是什麽？完成了麽？可需要我幫忙？”

    “完成了。”季顏直言，“任務是不讓孫秀青嫁給西門吹雪，不讓葉孤城死。在葉孤城被救下來的那一刻，任務就完成了。”

    宮九恍然大悟，“難怪你那時候一直堅持，要等他們決鬥之後。”這麽一來，就什麽都說得通了。然後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我需要做些什麽準備麽？”

    季顏搖頭：“基本上，除了自己的靈魂，以及腦子裏的記憶，你什麽也帶不走。當然，也可以利用能量點，將你特別想帶的東西帶走。”她將自己的鞭子拿出來：“比如我的武器。就是從別的世界帶過來。”說到這個，她眉微擰，心中問係統：“係統，我的身體怎麽回事？是原來的那一具麽？”

    【不是，隻是複製體。】

    好吧，這也能說得通。

    “等我們離開這個世界，會需要你簽一份合約。從下個世界開始，你就可以賺取能量點。”頓了一下，又道：“這個世界如果有什麽想帶走的，你可以先準備一下。到時，我替你帶著。”

    宮九搖頭：“隻要我的記憶能帶著就夠了。至於其他，並沒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

    季顏也不強求，“你想好就行。這在我們死亡之前，你隨時可以反悔。”

    宮九笑了起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我絕不會反悔。謝謝你，顏兒。”

    “不客氣。事實上，因為我之前契約了你，因此，在規則之下，我是主，你是仆。以後你賺的能量，我會抽成。因此，是我占了大便宜的。”

    兩人說開之後，就更放開了些。季顏又將係統的存在告訴了他，可惜，係統並不能跟他直接對話。至於係統看上的寒玉床，宮九在了解之後，又問了季顏，便直接讓它給賣了。

    之後，他甚至讓係統給他開了張單子。然後讓手下滿天下的去尋找那些東西……而宮九則開始投入學習之中。他本就天才，以前隻學他感興趣的，如今，便是不感興趣的，他也在瘋狂的學習。更加大了收集各種書籍，珍奇異寶的力度。至是金錢，他反而不怎麽在乎了。

    過了幾年，吳明小老頭死了，宮主嫁了。他直接將整座島都送給了皇帝。然後，兩人作伴，在世間行走。

    他們也碰到過陸小鳳，不管過了多久，他的性子還是半點不改。依舊哪裏有麻煩，哪裏就有他。或者說，哪裏有他，哪裏就有麻煩。至於女人？沙曼早已死了。陸小鳳總是滿世界的跑，她卻並不耐煩枯等。而她在小島上的日子，讓她很難安於室。於是，跟別的江湖人混在一起。可她不知道，這江湖不是無名島，在那裏，自有規矩。雖不是善地，可卻也不至於要她的命。而江湖人，也不都是陸小鳳，對女人總是憐香惜玉。那些人，並不是一個被廢了武功，又啞了的，偏偏還美豔的女人能掌控的。事實上，她的美貌，隻會讓她更快的死亡。而陸小鳳對她的懷念，甚至沒持續到將一壇酒喝完。

    花滿樓已娶妻生子。他的妻子是個溫柔的女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門當戶對。夫妻兩人性情相投，也很是和美。隻是他的妻子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才情自是不俗。隻是見不得打打殺殺，對於江湖事，更是一竅不通。在某次陸小鳳引著麻煩過來，卻驚嚇得她早產，生下未足月的，花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兒之後，花滿樓便將小樓的門關上，搬回花家大宅去了。

    季顏遇到時，他們正滿世界的尋找名醫，要救他們的女兒。小女孩已經五歲了，看起來卻瘦瘦小小，好不可憐。季顏到是喜歡小家夥，順手就給治了。畢竟花滿樓這樣的人，還是應該好好愛護的。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一起住在萬梅山莊。因為葉孤城必須死，而他的白雲城，早就被皇帝收了回來。兩人居於萬梅山莊，沒事切磋練劍，共同探尋劍道更高的境界。兩人本就是知已，自然相處合誼，開心自在。隻是同樣的，他們也極少再在外麵露麵，西門吹雪連一年四次的除惡行動，都徹底停止了。

    大概也是因為，江湖上已經沒那麽多惡人給他殺了。畢竟，連六扇門，基本都名存實亡，沒什麽工作可做了。

    “江湖凋零了。”宮九手裏拿了把折扇，扇骨是用暖玉製成。跟她腰間的玉簫是同樣的材質。“以前出來，總能看到很多江湖人，一言不合就動手。可現在看看……”

    現在，很難才能看到一兩個背著武器的人。來往的，多是質樸的老百姓。他們為著生活忙碌，雖然辛苦，卻安穩。到是像他一般打扮的人比較多，隻是那些基本上都是書生。別說武者了，如今連馬都少見了。

    “這樣也挺好。”她雖然實力很強，並不懼怕那些打打殺殺，但她從來也不喜歡那樣的激情。也許是性子如此，也許是因為，她老了。

    宮九看了她一眼，莞爾一笑。“顏兒說的不錯，這樣也挺好。”隻是，他還是更希望，有些不一樣的，激情的，讓他熱血沸騰的東西。這樣的日子，若非身邊有她在，他怕是一天也過不下去。必然要攪一番風雨起來才好！

    沒有任務的時候，季顏並不愛管閑事。而現如今這世上，也沒太多的閑事給他們管。到是皇帝知道他們的行蹤，幹脆給宮九送了個牌子過來，讓他代天巡狩。也免得他在外麵，被人輕視衝撞了去。

    於是，兩人雖然依舊在遊玩，賞景。卻也著實管了不少閑事……雖然多是宮九管，她隻要看戲就行。

    他們將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季顏重新畫了一幅地圖，將本國的，以及比鄰的外國的大部份情況，全都畫得仔仔細細。然後，宮九帶著她進了京。

    將地圖給了皇帝之後，宮九決定在京城暫居下來。因為他要學“為君治世之道”。這也是他一直以來，一直不曾接觸過的東西。而當今皇帝，確實是一個明君。又正好，太子長成，要上朝聽政。皇帝正悉心教導，宮九就在邊上旁聽了。

    季顏雖然無法想象，將來有一天，他會當皇帝。畢竟，這世上最枯燥的工作，莫過於皇帝了。而他這樣的人，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又怎麽還會看得上那權勢名利？但反正也沒別的事做，也就隨他了。

    時光荏苒，似乎才一眨眼的功夫，季顏就感覺到，她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她跟宮九如今住在太平王府裏，宮九是太平王，而她是太平王妃，名義上的。自從她跟宮九說過，他們會有很多個世界後，他對她雖然依舊溫柔體貼，盡心討好，卻少了那刻意的曖昧。這反到讓他們相處起來，感覺更加舒服。於是，一直以來，就這麽走走停停，一輩子就下來了。他從不越界，也不再試探，她更不期待。於是，兩人的關係，就這麽維持在原地。如今看來，也算是朋友吧。

    也因為這樣，她從不拒絕他的陪伴。在他表示他這一生不準備娶妻生子之後，便同意了做他名義上的王妃這一提議。她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一心想離開，怕留下子嗣，以免留下更多的牽絆。

    九十五歲，季顏雖然鶴發，卻有著精致的容貌。時光唯一帶走的，就是一頭烏發。宮九比她更厲害些，他連頭發都是烏黑的，不是時光偏愛他，是他的功法就是如此神奇。

    “時間要到了。”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兩人月下賞月，季顏突的道。

    宮九笑了起來：“終於到了麽？”

    季顏無奈：“任務並不太複雜，剩下的，我大多都是這麽過的。我的性子大概短時間內是改不了的，以後，你到不必再跟著我的，自去過你的就是。不管你要做什麽，都可自在痛快，不必顧忌我。”她能理解他這半輩子的動機。他時時的粘著她，哪怕她的生活習性，他並不喜歡，也從不說出來。隻因為，他並不放心。因為她說的那些，他沒真見到，又太過玄幻。不親自經曆一回，他永遠也不會安心。所以時時的跟著她，生怕她丟下他跑了。等回頭係統跟他簽了約，他有了保證，大概就好了。

    宮九也不掩飾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因為從未見過，太過匪夷所思。”

    “我懂。”她如何不懂：“還有兩日，你將該安排的安排了吧。”

    “早就安排好了。”宮九道：“你知道，我一直期待這一天。”

    是的，她知道。

    兩日後，兩人太平王府裏雙雙離世。

    離開這個身體，季顏第一次看到了係統。

    在她的眼裏，它就隻是一個光團。金色，看不清形狀。而宮九的靈魂，站在她的身邊。她伸手摸了摸係統，手中卻沒有任何感覺，她碰觸不到它。

    “係統？”

    【宿主。】係統繞著她轉了一圈，就停在她肩上。直接給宮九開了一個光屏，係統對宮九這個曾攻擊它，還攻擊成功的凶手，依舊不喜歡。【時間緊迫，你看一看，點下麵的同意就行。】

    宮九飛速看了一遍，就直接點了上麵的同意二字。

    然後又看向季顏，笑道：“原來，顏兒真正的模樣是這樣啊！之前那副皮饢到是委屈了顏兒。”

    季顏低頭看著自己，她沒有鏡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至於原來到底是什麽樣子，這麽多年她也根本不記得了。

    “說起來，我有些東西想帶到下個世界，要怎麽做？”宮九問係統。

    【你需要付出能量點。我可以替你開我宿主的商城麵板，你可以……】

    在他們一人一係統說話時，季顏很快就陷入休眠之中。卻不知道，宮九依舊清醒著。

    係統大驚：【你怎麽還清醒著？】

    宮九卻更意外的看著季顏：“顏兒怎麽了？”休眠的她團成一團，就像在母親的胎腹中一般。在她團成一圈的身體外麵，有一個光圈，將她團團包裹住。

    【她休眠了。接下來要穿越時空，休眠可以保護她。而我們又不知道，下一個世界要多長時間才能到，長時間的時空穿梭，會把人逼瘋的。到是你，你為什麽清醒著？】

    宮九嗬了一聲：“我又怎麽會知道？我可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他眼底閃過一絲暗沉，伸手將季顏抱了起來，直接抱在懷裏：“不過，現在看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好好談一談。”

    係統雖然隻是一團光，可此時竟覺得有些冷。它繞著宮九轉了一圈，深深的懷疑，它是不是放了一頭了不得的凶獸到時空裏。

    【現在我們要穿梭時空了。】係統直覺得不能跟他深談。這個人雖然是它宿主的契約仆人，可它卻覺得，這個瘋子一點都不像宿主那麽乖巧聽話。它不喜歡他，一點都不喜歡。但它又不敢太過得罪他，它還沒忘記當初他攻擊它的事。幸好，他並不記得。

    “走吧，我也想知道，穿梭時空是怎麽回事。”他一伸手，直接將它抓在手裏。

    【怎麽可能，你怎麽會碰到我？】為了保護係統，所有人類靈魂都不能碰到它。

    “你看起來很吃驚？”宮九輕笑：“小東西，看來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你記得？】係統尖叫著，金光猛的一放，就像小動物炸毛一樣。

    “記得什麽？哦，在你來之前，我也見不過不少跟你差不多的小東西。可惜，它們的味道都不怎麽好。”

    【味，味道？你做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

    “你猜。”宮九笑得越發開懷：“現在，替我將要帶走的東西全都帶上。漏了一件，你知道結果的。”

    【知，知道了。】係統大神啊，它後悔了。它要穿越回過去，一定不再來這個世界。

    金光閃爍，瞬間將兩個靈魂包裹。像流星一般，劃進星空，時空。

    “原來，這就是我以前待的世界啊。”宮九回頭，看著剛剛離開的世界：“為什麽世界是一本書的形狀？”

    【因為那本來就是一本書。】係統越發的覺得難以理解，不明白他為什麽能承受時空穿梭的能量。清醒的人類靈魂，遭受這樣的壓力，早就瘋了。這個人果然就是隻凶獸！可也因此，它乖巧的不得了。生怕觸怒了他，再把它吞了。

    “那麽，你應該有那本書的所有內容吧。”

    【有，但因為宿主已經完成任務，所以，那本書的世界已經圓滿。你看。】

    宮九已經看到了，之前還是一本書的世界。在他們離開之後，書從頭翻到尾，最後合起，化成一團光。遠遠的看著，好似星星。事實上，在附近，還有很多星星。

    “那些星星，全都是世界？”

    【是的。】

    “下一個世界在哪？”

    【這我現在也不知道，你最好也休眠。】

    宮九笑了笑，行，休眠就休眠，他們來日方長。於是，將懷裏的人擁得更緊，緩緩閉上眼睛。

    係統很人性化的籲了口氣，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怎麽辦，它好想格式了自己，重頭來過啊。可是看看被那隻凶獸抱在懷裏的宿主，想到自己存的能量值，又舍不得。

    算了，有宿主在，他也不敢拿它怎麽樣。不過，它還是去論壇找了一圈，想看有沒有失蹤係統的消息。可惜，找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

    也許他隻是嚇它的！

    這麽一想，它果然安慰到了自己。

    於是，繼續鬥氣滿滿的，向著下個世界前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們支持。下個世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