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虞不禁翻轉掌心, 狠狠掐了一記虎口。網值得您收藏 很痛，非常真實。

    “這個世界完全由現實複製而來, 五感等法則也不例外。雖然處於精神位麵, 但這裏並非虛幻, 在這裏有生就有死亡, ”沈無辭的口氣苦澀起來，“這裏可以說是我們的世界。”

    王恪眯起眼：“你們？”

    “其實隻有我們兩人，”南道靜靜凝視著高聳的吊頂, “目前成功轉化為完全精神體的，隻有我們兩個。”

    施餘存再次去摸刀：“你的意思是, 你們想救我們？用這種法子？”

    沈無辭的表情僵硬起來：“神啟者不能再失去戰力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麽做。但所有現存的醫療手段都試過了。”她閉上眼，顯得異常痛苦：“沒能阻止事件發生，沒能用其他方式救你們……就是我最大的罪孽。”

    陳虞追問：“你又究竟是誰？你不是真正的沈無辭吧？”

    “真正的沈無辭已經死了, 我……你們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是這個緊急備用計劃的管理員, 僅此而已。”

    王恪上前一步：“你還是沒有解釋為何要用生存遊戲這種形式。”

    南道沉默良久, 忽然再次開口：“我還是風盾的時候就著迷於精神體的研究。那才是給所有神啟者帶來和平安寧的唯一正途……那時我的確是這麽認為的。因此才有了所謂的人造鬼實驗，有了迷宮島計劃。我認為神啟者生前一直與精神位麵保持著溝通, 進而被漸漸同質化，殘存的念想和情感作為精神體保留下來，就成了鬼。”

    “所以你稱鬼為不完全體？”

    南道微笑了一下：“理想狀況下，一個人的人格、記憶都被完整保存, 這就是完全體。但僅僅依靠生前與高位麵的精神溝通還遠遠到不了這種程度。於是，我與魔法協會合作研究全轉化過程，這座荒島的原型……迷宮島，就是其中的一環。”

    投影屏上再次現出島上各處的情形。

    施餘存立刻明白過來：“在精神圖景中實戰訓練來提高同質化程度？”

    “沒錯。我將其稱為同調度。但結果並不理想。訓練強度似乎與同調度沒有直接關聯。”南道背著手轉身，似乎並不想讓他人看見自己這一刻的表情，“過激的感情似乎才是關鍵。我們無法在現實中救活所有人，隻能祈盼更多人能在殘酷的遊戲中精神同調，成為完全體。”

    陳虞靜靜問：“在這裏死去的那些人怎麽樣了？現實中……”

    南道抿了抿春。

    沈無辭斷然開口：“他們無法回到現實，但也不會變成現實中的鬼。”

    “雖然失敗了，但之前的幾例……知性的程度都比普通的鬼有所提高，我的想法並沒有錯。”南道看向施餘存，露出悲哀的微笑。

    施餘存怒不可遏：“小曦……她就被永遠困在了這種地方？”

    沈無辭表現得異常冷酷：“是，無形無體，什麽都不是。但總比真的變成不完全體好。”

    施餘存深呼吸，竭盡全力才沒立刻撲上去。

    “把我們逼到絕境，讓我們絕望，你們覺得這樣就能救我們？這太可笑了！你有證據嗎？你的理論……真的不是隨便生拉硬套的謊話？”南辛死死等著南道，“你說啊！”

    沈無辭聲音一沉：“夠了。”

    南道依然沒有回頭：“我也隻能以自己的經曆作為參照。舊塔被剿滅之前，全轉化的器械還沒開發完善，但我和僅存的戰友被困住了無法離開，隻有一試。我年齡最小，是最後一個……我看著其他人，一個一個地失敗，一個個地死去，成為不完全體，我……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塔中陷入一片沉寂。

    沈無辭輕聲說：“那時有三個區在進行相似的研究，我的情況也差不多。”

    “你們原本計劃怎麽做？任由我們殺死，一切就結束了？怎麽可能？”陳虞握緊雙拳。

    南道雙掌一闔。

    令人目眩的景象再次撲麵而來。

    “魔法協會知道我成功了，追殺……我不能保持精神體的形態……必須……”模糊斷續的語聲傳來。

    另一個柔和的女聲響起：“隻能這麽做了？”

    “隻能這樣了。我將一部分能力分給你，封住自己的記憶，緊急計劃就交給你了。一旦神啟者和普通人類起爭端……不，如果不到別無辦法的地步，不要這麽做。切記。”

    因快速穿梭拉長變糊的鏡頭猛地定格。

    一個男孩懵懂地抬起頭，瞳仁擴張。

    共情結束。

    南辛嘴唇哆嗦，抱緊膝蓋，一言不發。

    “我不得不憑依在了一個孩子身上，奪走了他的身體……”南道，或者該說是林森歎息，“即便失去了記憶，我還是被卷進了這裏……該說是命運的玩笑嗎？”

    南辛張了張口，而後猛地抿唇，壓抑住呼喚。

    沈無辭苦笑：“而我作為精神體，如果不奪取他人的身體，根本無法直接幹涉現實。新塔找到了舊檔案，決意重啟精神體研究，以至於與非覺醒者之間的平衡再次被打破。是我太軟弱……才沒能阻止事態惡化。”

    南辛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所以……他來到這裏之後開始變得奇怪，是因為開始想起過去的事？”

    “隻有**死亡，我們才能重新回到精神體狀態。所以我必須殺了南道。抱歉。”沈無辭再次道歉。

    南辛笑笑，似乎看著南道，又似乎沒有：“反正都是假的，無所謂了。”

    王恪目光閃爍：“按照你們的說法……完全體不消不滅，可以說是永生？”

    南道搖頭：“我們也會有消亡的一天吧。隻要能量散盡，我們與塵埃無異。”

    “如果你們所說的都是真的，原本計劃中最後存活的兩人會進入這座塔，然後會發生什麽？”王恪逼視著南道，“你們究竟計劃了什麽？無法救活我們所有人……這句話很奇怪。”

    南道苦笑：“被發現了。”

    沈無辭向前一步：“我來解釋吧。現實的醫院中還有最後一枚複生刻印，足以治愈你們任何一人。”

    所有人不由全身一震。隻有南道再次背過身去。

    施餘存隨即嗤笑：“但隻有一枚。另一個人呢？”

    “我們有絕對成功轉化為完全體的方法。但也隻能讓一個人轉化成功。”

    陳虞追問：“什麽辦法？”

    沈無辭和南道避而不答。

    施餘存站起身，與南道對視：“可現在我們有四個人。怎麽？要讓我們在你們麵前殺個痛快？”

    “不用了。”沈無辭抱臂抬起下巴，“你們先決定由誰回到現實。請那一位……將新的轉化方法帶給新塔。”

    陳虞吃了一驚：“這個決定由我們來做？”

    南道閉眼：“我們本來就沒有資格評定你們的優劣。”

    施餘存忍無可忍：“所以你們才讓我們自相殘殺，打著優勝劣汰的幌子逃避選擇的責任？”

    “如果做得到，我想救每個人。”沈無辭紅唇翹起，卻顯得分外悲涼，“比起選擇兩個人，現在你們不已經有四個人了？這樣很好。比預想中要好……”

    南辛默不作聲地挪下圓台，背對南道：“我不知道回到現實我還能做什麽。我也不想再看見你了。”

    “小曦在這裏，我哪裏都不去。”

    沈無辭蹙眉盯著施餘存，似乎不讚成他的決定：“我個人而言……想將複生刻印給你。戰爭中黑暗哨兵是寶貴的戰力。”

    施餘存哧哧冷笑：“你高看我了。黑暗哨兵的唯一長處就是自製力，作戰對象是人類的話……有沒有根本無所謂。”

    最後所有人都看向陳虞。

    她不禁抖得厲害：“為什麽是我？”她去找王恪的眼睛：“這次要換你扔下我了？”

    他不答話，陳虞慌了，去看南道：“留下來的人會怎麽樣？”

    “我們會保證其中一個人成功轉化，另外兩個……我們會盡力。”頓了頓，南道繼續說，“在這裏締結的結合鏈與精神結合無異，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回到現實我又能做什麽？就算你們兩個不想回去，王恪應該比我更適合和人打交道……”

    施餘存忽然冒出正經道：“要安全無虞地穿梭於戰區，沒有人比夜行迷彩更合適。”

    南辛擠出一個鬼臉：“就交給你啦，虞虞。”

    王恪避開陳虞的注視，淡然向南道確認：“你們所說的新的轉化方法……對她也適用？”

    南道頷首。

    王恪釋然而笑：“那就好。”

    陳虞深吸氣，沉聲道：“你們就不聽一聽我的意願？”

    王恪終於與她對視，低低說：“我不知道精神體這些是否是真的，但我希望至少你能回去。”他彎了彎眼角：“阿虞，有些事隻有你能做到。”

    這話太沉了。

    陳虞瞪著他，眼眶發酸，最後狠狠敲了一記他的腦門。

    “看來已經決定了？那麽開始吧。”沈無辭看向南辛和施餘存，“你們跟我來。”

    施餘存一頷首，什麽都沒說。

    南辛走了幾步，又繞回來，和陳虞大眼瞪小眼對視了片刻，嘴巴一癟：“再見，虞虞。”

    陳虞的應答還在舌尖，她已經風一樣地跑了，最後隻看了南道一眼。

    塔身上開出一道門，三人入內，消失不見。

    南道從圓台上一級一級階梯地走下來，摸了摸鼻子：“這樣就是最後了。”他看向王恪，神情有些微妙：“按照你的資質，也許不需要太多外力幫助就能完成轉化。”

    “是嗎？”

    “之後轉化成功的人也許會多起來，這裏……這個世界，就交給你了。”

    王恪抬了抬眉毛，直言不諱：“我對當島主沒興趣。”

    “精神世界是所有人內心世界的倒影，之後這裏會變成什麽樣……”南道搖搖頭，在王恪肩頭拍了一記，“那麽，我送她回去。”

    王恪欲言又止。

    南道和王恪目光交匯了須臾，王恪似乎明白了什麽，愕然瞪大眼，最後壓緊唇線。

    陳虞的知覺和情緒都像被凍住了。她木然問南道：“你也會回去？”

    對方笑了笑：“小南知道了要生氣吧。”

    這不是否定，也並非肯定。曖昧不清。

    他往前走：“跟我來。”

    陳虞回頭。突然硬邦邦地走回王恪麵前，不說不動。

    王恪顯得泰然自若，卻難以直視她的眼睛，好像再多一秒自持就會傾潰：“我會一直等著你。”他頓了頓，“但也別太磨嘰了。”

    她低頭，終於笑了笑，跟上南道。

    踏出下一步，塔中的情形就消失了。而南道的身影也隱匿無蹤。

    “願我們會在沒有誤解的地方重逢。”*

    有聲音在耳畔這麽說。

    陳虞的意識墜入沉沉的黑暗。

    ※

    陳虞醒來時在下雨。

    細雨輕劃著玻璃窗，留下潺潺淌落的水痕，窸窸窣窣，混進醫療器械運作的鳴響。

    白色的天花板，湖綠色的醫院牆壁，她的視線費力地打了個轉，病房裏隻有她一個人。

    思緒停擺很久，陳虞才想起發生了什麽。

    她閉上眼。

    床頭有東西震顫不止，陳虞睜眼看過去。一枚精巧的法術球在嗡嗡顫動著，發出暖色的微光。不知怎麽，她竟然覺得這法術球讓她感到熟悉而懷念。思考了片刻，她意識到那是向導素的氣息。

    陳虞掙紮坐起，擰開法術球。可複製的術式瑩瑩發光，在半球體內飄飄蕩蕩。

    “那麽快就見麵了？”她喃喃，“不，你們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吧，能量消散就是完全體的死亡，那麽轉移能量……這就是你們想出的轉化方法？”

    隆隆的巨響在上空盤桓不去，那並非夏日的雷暴，是戰機給她的應答。

    【end of report】

    作者有話要說：　　*向奧威爾先生致敬。

    片尾曲：my secret friend (ft. imogen heap) by iam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