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劍斬出，頭顱高高飛起，鮮血噴濺而出。

    頭顱尚未落下，無頭的屍體已經直挺挺地栽倒下去。最後一個百越人倒下了……

    當是時，太陽剛好從地平線露出一個頭，天地之間一片明亮。

    京都偏北方，但這個時節天亮的同樣很早，大概也就是寅時刻到卯時一刻這個樣子。

    沈畢之還保持著揮劍的姿勢不動，重複揮劍的動作讓她的臂麻木的沒有一絲知覺，似乎揮劍殺人都變成了一種體的本能。

    長時間的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勞，再加上傷口處流失的血液過多，讓沈畢之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瀕臨崩潰的狀態。

    沈畢之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向一直昏迷未醒的塔塔朵爾。

    這裏是通往京都的官道，離京都隻有十裏，自然和別的地方那種土道不同，完全是由青色石板鋪就而成的。

    劍尖劃過腳下的官道，一路火星四射，在石板上留下了一條深深的痕跡。

    外人看上去，沈畢之的意識還是很清醒的，她甚至還是一副大有餘力的樣子。

    但是，事實上，她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滿心滿腦的，都是殺光所有的敵人！

    終於，沈畢之來到了塔塔朵爾的身前。

    她，抬起了劍……

    風，停在這一刻，空氣裏的血腥味濃鬱而且粘稠，好像要將人包裹纏繞，不留一絲縫隙。

    太陽徐徐地升起來，將漫天的雲彩映照的絢爛多彩。

    陽光灑向大地，光明而且聖潔，好像能穿透一切陰霾，好像能燃盡一切黑暗，好像能溫暖一切靈魂。

    可是，這樣的陽光卻並沒有讓沈畢之變得溫暖。在她的周圍，仿佛籠罩著一層血霧，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讓人無端的膽寒。

    “住！”金點大喝一聲，騰的站起身來，卻忘了自己正在囚車裏，“嘭”的一聲磕了腦袋。

    這下子，沈畢之聽見了，可是她並沒有真正地恢複神誌，隻是因為聽見了異樣的聲音而已。

    她僵硬地一點點轉過頭，望過去，就好像話本子裏說的那些僵屍一樣。

    目光所及之處，和金點同一方向的幾個人都傻了。

    那是怎樣的一個眼神啊？空洞，無神，卻又帶著蔑視一切的冷漠。

    她看著你，又好像根本沒在看你。在她的眼，你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就好像，於她而言，你和一棵樹、一朵花、甚至是一隻螻蟻並沒有任何區別。

    “放了她！”金點微微彎著腰，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勢站在囚車裏。

    沈畢之不為所動，在她的眼天地隻剩下一片模糊的血紅色。而在她模糊的視線裏，金點隻是一團尚能活動的血肉，她看不見他的麵容，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沈公公……我……就算我求你了！我求你，你放了她，她還是個孩子！求求你了！”金點軟了語氣，甚至是有些低聲下氣。

    他這一輩子，有權，有勢，有錢，還有武功。別說是求人，便是一句軟話，也不曾說過。

    他從來就不是個什麽心腸柔軟的人，王子出身，自尊、高傲、無情、冷酷，這些似乎早就融進了他的血液深處。

    方才，百越來救他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他卻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看著，完全不為所動。

    可是，現在，他竟然為了塔塔朵爾放棄了自己昔日所有的自尊和高傲，心甘情願的把自己踩進了泥土裏。

    沈……公公？沈畢之的意識驟然清醒，張嘴就還了回去，“你才是公公！你全家都是公公！”

    喊完這麽一嗓子，沈畢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確實是個太監，而且還是西廠的大太監頭子！

    然後，沈畢之小心地看了看其他人的反應。結果就被她發現，但凡是還沒死的，都是一臉震驚地望著她。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沈畢之尷尬一笑，試圖強行化解這句話帶來的尷尬，“老話不是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他都那麽說我了，我肯定就會心情不好，對吧？哈哈！”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似乎……好像……大概……八成……也許……可能……比剛才更尷尬了！

    這個世上，可怕的事莫過於尷尬了。但比尷尬更可怕的，是強行化解尷尬，然後還失敗了……

    沈畢之看著這些人一臉的震驚模樣，覺得實在還是有必要做點什麽來挽救自己本來就所剩無幾的形象。

    故而，她往人多的地方走了兩步，然後拿滿是血跡的衣袖象征性地擦著長劍，“被人公開揭短，換成是你們，也會生氣吧？”這樣堂而惶之的舉動，無疑是在威脅眾人，可是，威脅怎麽了？我就威脅了！誰還能咬我啊？

    眾人看了看她的劍，再看了看方才被她所殺的那些死狀慘烈的屍體，沒出息地咽了口唾沫，不約而同地點頭如蒜。

    對！很對！非常對！特別對！對的不能再對了！誰讓你厲害呢，你說了都算！

    沈畢之走到金點麵前，挪揄一笑，“還說不是姘頭？看你緊張那樣！”

    姘頭這樣的渾話，沈畢之聽她師娘說她師父說的多了，也就記下了。

    金點其實對沈畢之這種沒有正形的狀態沒有一絲好感，可是他現在有求於人，又不能把人得罪死了，隻好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我妹妹的女兒！”

    “你，妹妹？百越王？南薑？”沈畢之一臉誇張地詢問道。

    金點被她這副故作誇張的模樣嚇了一跳，嫌棄的不行，下意識地退了一點，這才點了點頭。

    沈畢之就當沒看見他的嫌棄，笑的一臉欠揍，“怪不得呢！原來是你姘頭的女兒啊！”

    要不是塔塔朵爾的命還在沈畢之上，金點真想打她一頓，“那！是！我！親！妹！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哦。”沈畢之一臉失望地低下了頭，過了好半天，才又抬起頭來說道，“一命換一命，要我不殺她也可以，從今往後，你的命可就是我的了！還有，你和她先到西廠小住吧！畢竟，我本人還是特別熱情好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