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夫將布莊管事尋來的時候，沈畢之已經處理完傷口，換了煙灰色的寬鬆袍子，自己同自己下棋。

    馬夫來報，沈畢之一邊落下黑子，一邊冷淡地吩咐道，“讓他等著就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棋局之上黑白二子僵持不下，沈畢之左思右想終不得法，隻得作罷。

    既然棋下不下去了，也是時候見一見那布莊的管事了。

    馬夫很快就領著人走進了書房，說來也巧，這次被請來的，依舊是慶豐布莊的掌櫃王大貴。

    沈畢之第一次見到他，還是去年剛到京都的時候。

    那天，因為一匹竹青蜀緞，沈畢之光是應對陸家兄妹就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等陸邦彥離開之後，沈畢之才有時間吃飯。

    飯還沒吃完，薔薇就匆匆來報，“公子，您讓奴婢找的裁縫已經到了。按照您的吩咐，是從府外的慶豐布莊請的人。”

    沈畢之繼續吃飯，頭都沒有抬一下，聞言也隻是說，“讓他等著就是。”對於餓了半天的人來說，沒有什麽事比吃飯更加重要。

    “諾。”薔薇應道，轉身出去了。

    沈畢之讓人等著，薔薇卻不能真的讓人家在外麵等著。眼下天已經黑了，那裁縫來一趟也不容易，實在不好怠慢。她需要安排個地方，讓人歇歇腳、吃杯茶。

    沈畢之很快吃完了飯，在書房見了那裁縫師傅。

    說是裁縫，但那樣貌普通但穿著富貴的年男子卻不是個真正的藝人，不過是店裏的掌櫃，怕怠慢了貴人，親自來量尺寸罷了。

    沈畢之自然不會真的讓他量什麽尺寸，她的尺寸她自己心裏有數，找他來是另外有事問他。

    沈畢之端了一杯濃茶，霧氣繚繞間眯著眼去看他，問道，“你就是慶豐布莊的掌櫃王大貴？”

    王大貴站在下首，聞言點頭如蒜，“正是小人，正是小人！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士農工商，雖然民間早已界限模糊，但商賈在官府麵前依舊是地位低下的。王大貴雖然不知道麵前的人是誰，但能成為這一品軍侯府坐上賓的人依舊不是他一個小小商人可以惹得起的。

    “吩咐倒不必，在下想同你打聽一件事。”沈畢之開門見山，“貞元年，百花閣四大花魁之一的桃花姑娘贖身離開，曾落下過一幅畫像，不知你可有印象？”

    “百花閣？”王大貴愣了一下。將近四十年前的事，他一時倒是想不起來了。

    “永寧坊柳丁街正央的那個百花閣。閣裏的百合姑娘是你的相好，你曾誇她人美聲甜、身嬌體軟，還說要娶她做二夫人，可後來她卻被你失殺了。老鴇收了你八百兩銀子，給安了個暴斃，將人拿草席一卷就給扔到了亂葬崗。再後來你又看上了芙蓉姑娘這個清倌兒，正好當時她的金主棄她離開，你就給老鴇使了錢，強占了她的身子……這些，可夠王掌櫃想起來了？”沈畢之拿右拇指輕輕摩挲著杯沿，語氣裏都是漫不經心。

    “公子饒命！”王大貴“撲通”一聲跪倒。這些都是隱秘的小事，他本以為那老鴇死後再無人知曉。眼下突然被人提起，他倒是摸不準這人的目的。

    等他磕了十幾個響頭，沈畢之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王掌櫃別怕，在下沒有惡意，隻是想問一問那幅畫像的下落。”

    王大貴的頭正在流血，但他不敢怠慢，連忙說，“想起來了，小人都想起來了！貞元四年，天下大亂，老鴇和其他不少姑娘都死了，百花閣也關了。後來，小人又見到了芙蓉，她在柳丁街開了家新青樓。小人這才知道，當年百花閣的錢財都被她斂去了。再多，小人就不知道了！”

    “哦？真的不知道了嗎？”沈畢之終於放下了茶盞，麵上是和善的微笑，可看著他的目光卻是一片森寒，“既然如此，那就多謝王掌櫃了！王掌櫃與人為善，在下也要給你提個醒，最近盜匪猖獗，慶豐布莊家大業大的，可要小心著些，別哪一日睡下了就全家都醒不過來了。”

    王大貴聞言全身一震，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冷汗。過了盞茶的功夫，他突然跳起來說道，“我想起來了！芙蓉和桃花不和，桃花走後她就搬到了桃花的春風院，那畫多半是……不對，是一定，您想要的東西一定就在她那裏！”

    沈畢之起身，走到他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越發和善，“瞧把你嚇得，這膽子也忒小了些。縱那盜匪再猖獗，京都乃天子腳下，他還敢造次不成？”

    “是是是！”王大貴點頭如搗蒜，“小人不過是個混口飯吃的小人物，膽子也就芝麻那麽大一點，公子就別逗小人了！”

    “地址！”沈畢之衝他伸出右，喝道。

    王大貴又是一哆嗦，磕磕巴巴地說道，“柳丁街……扶風樓……芙蓉是那裏的老鴇……現在大家都叫她蔡媽媽……小人知道的就這麽些了！”

    “薔薇，把尺寸給王掌櫃，那匹竹青的緞子一並給他！”沈畢之如此說道，複又拍了拍王大貴的肩膀，“王掌櫃，明兒個辰時在下要外出，需要穿新衣服撐場麵！現下是酉時，還有個時辰，以王掌櫃的能力，想必定能辦到，對吧？”

    “能辦到，能辦到！公子放心，保管讓您滿意！”王大貴拍著胸脯保證，然後才從薔薇接過蜀緞，這一接過他就狐疑道，“這是貢品？”

    “王掌櫃好眼力！”沈畢之倒是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小人哪裏有什麽好眼力啊？”王大貴如此說道，“小人之前去巴蜀進貨，曾經見過這種紋路樣式的布料，可人家說這是今年進貢之物，按照慣例，市麵上來年才會有這種布料！”

    “哦。”沈畢之點頭，率先走出了書房，“夜了，王掌櫃早點回去歇著吧。”人都走出門了，遠遠傳來一句，“薔薇，拿上定金，送王掌櫃出府吧！”

    “諾！”薔薇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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