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就好像是充斥著整個天地般的肅殺氣氛。

    荒涼的平原上，是正在對峙的兩方軍隊。

    站在戰場邊緣的山崗上，直上雲霄的壓抑殺氣讓慕玥始終沒有回過神來。

    穿過那條黑暗的通道後，慕玥便發現自己身處在這片山崗上——

    迄今為止，他經曆過煬帝邪靈和他麾下的邪靈禁衛軍。

    經曆過倫敦那場騷亂。

    和織田信長在廢棄工廠廝殺過。

    也在海島上親自感受過三世婆娑帶來的能讓人崩潰地壓力。

    但卻從來沒有體會過，真正的沙場之上到底是怎樣一種氛圍。

    直到對峙的雙方開始擊鼓進軍，慕玥才在那震撼大氣的鼓聲中反應過來。

    “這、這個難道是……！？”

    看著那招展的旌旗，上麵的文字慕玥認識。

    商、周。

    “……這難道是牧野大戰！？”

    朝歌的軍隊，通體白甲，西岐大軍，身披綠袍。

    正好分別對應著五行中的金和木。

    就如後來，滅周的秦代表水，所以秦人尚黑。

    代秦的漢則是火，所以有漢一朝，漢軍皆身披紅袍，頭盔上的羽瓔也是紅色。

    白綠雙方，已經廝殺在了一起。

    流血漂櫓，殺聲震天。

    站在山崗上的慕玥仿佛被刻意忽略一般，不管是西岐一方還是朝歌一方都沒有人注意到。

    又或者這裏本來就不是真實的，隻是一處幻象呢？

    慕玥注意到，無論是朝歌一方，還是西岐一方，他們的軍隊中都有著為數不少的能人異士。

    這些人並不是普通人，他們操控天地風雷，五行四象，一舉一動都能帶來極大的破壞力。

    戰場上，龍吟鳳鳴不時響起。

    傳說，當年的商周大戰，雙方彼此都有著無數神佛相助。

    民間更是流傳著封神榜的故事。

    慕玥雖然沒有在廝殺的兩方人馬中看到那些熟悉的神佛身影，但那些動則呼風喚雨的人們，想來在上古時代的普通人眼中也和神佛無異了吧？

    看著眼前慘烈的牧野大戰，慕玥忽覺悲從中來。

    眼角，兩行眼淚流下。

    【手足相殘，徒之奈何】

    驀地，慕玥的心中響起了一個幽幽歎息之聲。

    “誰！？”

    沒有人回應，但慕玥卻不會認為那個聲音是錯覺。

    擦拭著眼角的淚水，慕玥深深吸了口氣，內心深處的悸動讓他有一種阻止眼前戰爭的衝動，但理智告訴他——

    “我其實……什麽都做不了……”

    牧野大戰在現實中早已經結束，慕玥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這隻不過是幻象。

    但那滔天的喊殺聲，金鐵交鳴之聲和士卒死亡前的悲鳴卻真實得讓人不得不產生疑慮。

    史料記載，牧野大戰，西岐出動兵車三百乘，虎賁三千，甲士四萬五千。總計七萬餘人。

    而朝歌一方，一說舉國七十萬大軍，一說不過倉促聚集十七萬人。

    但是——

    “看著眼前的戰場……何止百萬人……”

    慕玥跌坐在地上，苦笑出聲。

    無邊無際，密密麻麻廝殺的雙方仿佛要蔓延到天的盡頭。

    放眼望去，視線所及，無一不是戰場。

    逐漸沉落的夕陽染紅了整個天空，對應著在大地上蔓延開的鮮紅。

    冰冷的寒風刺骨，慕玥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和平年代出生、成長的慕玥，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白刃戰？

    對於這場傳說中的戰爭，《尚書·周書·武成》中隻有寥寥數語記載：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會於牧野。罔有敵於我師，前途倒戈，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

    當初看到這一段話的時候，慕玥並沒有什麽感觸，還真以為交戰之時朝歌軍隊出現了臨陣倒戈的跡象。

    如今身臨其境方才知道，史書上春秋筆法記載的戰役，在現實中到底有多可怕。

    沒有人後退，沒有人投降，更沒有人背叛。

    雙方上至將領，下到士卒，每一個人都赤紅著雙目，永進不退，直至倒下。

    “殷商失德……殷商失德……如果這一幕是真的，如果殷商真的失德，那些朝歌的軍隊又怎麽會如此舍生忘死？”

    “臨陣倒戈……不過是史官的笑話而已。”

    太陽完全落入地平線下。

    明月升起。

    戰爭從早晨廝殺到現在，終於接近尾聲。

    慕玥也呆呆地在山崗上看了一整天的戰爭。

    從原本的悲痛和不忍，逐漸變得有些麻木，到最後，慕玥忽然覺得臉頰上有些溫熱。

    伸手一摸。

    “血……！？”

    瞪大了眼睛，慕玥看著指尖上的鮮紅。

    “我……這是泣血？”

    【手足相殘，徒之……奈何！！！！】

    又一次的，心中那悲涼的歎息聲響起。

    “手足相殘……手足相殘……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

    照這種說法，小慕君不但和姬周有關係，和殷商也能說得上話不是嗎？帝嚳正妃薑嫄所生棄為周人之祖，次妃簡狄所生契為商人之祖，三妃慶都還生下了後來五帝中的堯帝呢！

    ◇

    當初在崇道大殿中，帝啟的說法被慕玥回憶起來。

    “難道……就因為棄和契為手族兄弟，同為帝嚳所出，就認為商人和周人是手足嗎？”

    慕玥搖搖頭，從山崗上站起身來。

    戰爭已經結束了。

    不管是朝歌軍隊，還是西岐軍隊都已經煙消雲散，但那些戰死的士卒屍體卻依然橫七豎八地倒在了這片流血漂櫓的戰場上。

    一步步走下了山崗，慕玥朝著戰場走去。

    斷裂的金戈，死去的士卒和戰馬，幾乎插滿整個地麵的箭矢。

    以及破敗的旌旗。

    站在戰場邊緣，鮮血淹沒了鞋底，慕玥抬起頭看著天空中清冷的皎月。

    好冷。

    失魂落魄的慕玥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茫然地前進著。

    驀地，他看到一麵插在戰場上的旗幟。

    上麵的甲骨文寫著的，赫然是一個薑字。

    “薑……？”

    這應該，是薑子牙的旗號吧？

    傳說，文王拉車八百步，遂有姬周八百年。

    雖然，這所謂的八百年姬周天下，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處在諸侯混戰中，但毫無疑問，古往今來，中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朝代能夠有姬周這般綿長的國祚。

    除開姬周，最長的殷商也不到六百年江山。

    哪怕是後世漢人無限神往的漢唐二代，也不過分別四百餘年和二百九十年而已。

    “薑子牙……真有真麽神嗎？”

    盯著那麵薑字大旗，慕玥呢喃出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