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無題

字數:3772   加入書籤

A+A-




    徐榮站在梁縣的城牆上神情肅穆,在他身後,安靜祥和的城池,稀疏的燈火在黑夜裏點亮,入冬後,風越發刺骨,這個時節已不會有大杖要打了,冬季用兵是大忌,誰也不敢冒這樣的風險,到得此時全軍退守梁縣構成一道屏障,亦算是輕鬆了些許。

    然而,這位三十多歲的將領,心裏絲毫不敢大意,實際上,甚至還惴惴不安,在官職上,那位胡軫也是他的部下,然而他並非西涼嫡係,而是遼東玄菟郡人……那日畢竟折了華雄,這樣的罪責也是要算到他頭上的。

    而胡軫卻已經回洛陽準備過年了……

    在這幾天裏,他頻繁地給京城中關係較好的同僚寫去書信,在太師麵前替自己辯解幾句,同時,也準備了一些禮物送往董卓府上。至少,在大戰這個關頭,他不用擔心被拿來警示三軍。

    呯——

    拳頭在牆垛上,濃眉緊皺的望向漆黑的遠方,風撫動長須,“來人!”

    身後,親衛上前拱手。

    “架上鍋灶,把前日俘虜裏的潁川太守李旻活煮了!”嘴微微張了張,吐出字眼,徐榮轉身,披風在風裏揚了一下,沉下聲音:“…然後,派人給駐紮魯陽的孫堅送過去。”

    那親兵低著頭,心裏隻感到戰栗。

    待人走後,他重新站在城牆上,不久,城下隱隱傳來叫罵,然後便是撕心裂肺的慘叫,一直持續,徐榮微微閉上眼,過了一陣,聲音消弭了,他方才重新睜開,人已經平靜了下來。

    “……再打一次,讓世人知我徐榮之名。”

    望著一片祥和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金戈鐵馬的畫麵。

    ******************************

    北麵,天雲漸亮,自洛陽東門而出的,是延綿而去的輜重,民夫、牛、馬車揚起了冬日塵埃,蜿蜒數裏的官道上,女孩的抽泣聲輕輕的飄著,飄著的還有紅色的披風,赤紅的戰馬噴著白氣,被人牽引走在後麵,伏了伏耳朵,大抵是不想聽前麵的說話聲。

    “玲綺,不哭了,放手吧,你爹爹馬上就要走了。”

    “不好……”

    道路上,呂布牽著妻子、女兒慢慢在走,赤兔在張遼手中牽著慢騰騰走在後麵,眼裏有些羨慕,但隨後又歎了一口氣,將目光看去了別處,輜重遠去已是看不到頭了,翻過這個冬月,大戰便是免不了的……

    前方,並行而走的兩大一小中,威猛的身形轉過頭看著婦人,輕聲在說:“……前幾日南麵的戰事不好,折了一將,軍心有些不穩了,為夫本來是正月才去汜水關,但眼下軍心不穩,隻得提前過去……”

    說到這裏,呂布看了看女兒,與外人麵前威風凜凜的飛將不同,此刻多了許多溫柔,大手揉了揉呂玲綺的發髻,深吸一口氣:“原以為接你們到洛陽來,就不用過了那種分離的日子,但眼下…往後的路不好走了…”

    “…妾身總要陪著夫君走下去啊…..”

    嚴氏反而輕鬆的笑了一下,笑容在這冬日裏有些溫暖了,她拉過呂布的手,捂在掌心裏,看著他,“你我是夫妻…再難走的路,妾身也會陪著夫君走下去的。”

    晨光在雲間照下來,寒冷的天氣裏,難得一絲溫暖。呂玲綺擦過眼角的淚漬,蹦蹦跳跳的舉起小手,“還有玲綺……”

    “不哭了?”

    “不哭了。”呂玲綺仰起小臉,叉著小腰,“我是飛將的女兒,不能讓人看笑話。”這話引的二人身上沉重的氣氛消散,就連跟在後麵的張遼也笑出聲。

    分別後,呂布望著回去的牛車,回轉身時,氣勢陡然一變,翻上馬背,聲音雄渾猛喝:“文遠,我們去會會這幫關東鼠輩,然後…碾碎他們——”

    赤兔人立而起,披風展開,馬蹄轟然踏下來時,已經奔出二三丈遠,地麵為之震動。

    ……

    東.北麵。

    黃河北岸數十裏的酸棗,掛著曹字大旗的營地裏,一堆堆篝火在交錯有序的帳篷燃起,士卒圍坐烤火取暖,再遠去一點的校場,聲音高亢的大喊,兩三千人規模的士兵正操練著陣列,高台上,魁梧雄壯的將領握著劍柄,嚴肅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再過去,營寨中央大旗下,大帳內,鐵盆燒著木材正旺盛,周圍兵器、盔甲架子上,堆滿了刀槍劍戟,左右兩側坐落的幾員將領神色肅穆。

    正中間首位上,曹操麵無表情,看著手中書信,好一陣,臉上方才有了變幻,目光掃過新加入進來的二將,便是笑出聲,隨手將那張布絹放到一旁。

    “……聯軍不日將會聚酸棗,待會盟畢後,就是討伐董賊之時,到時還望三位將軍助我曹操護這大漢江山。”

    說完,便是起身拱手。左側一人身形中等,麵相普通,便是連忙起身還禮,“董賊禍亡國家,曼成恨得帶人殺入洛陽生吃其肉,主公能刺殺董賊,李典豈能落後。”

    後座另一將起身,著儒鎧披肩,麵容短小,頷下短須抖動,聲音凶戾:“樂進原為主公手刃董賊。”

    帳內,曹操又勉勵對方幾句,待眾將離開後,自己也走出大帳,天色已經大亮,他背負雙手在營裏走走看看,片刻後,方向身後多了一人。

    “子和,不在營裏看兵書,卻是跟著我做什麽?”曹操笑著說了一句,繼續走著,但終究還是瞞不住,“…你也知道了吧?”

    那邊,二十出頭的青年名為曹純,氣度頗為沉穩的點了點頭,跟在後麵:“魯陽戰事,若不是孫將軍反撲,怕我聯軍還未打就落了士氣,隻是我最擔心的……”

    “擔心什麽?”曹操轉身看了看他,“…飛將呂布?”

    曹純沒有回答,目光看著對麵的身影,這邊,曹操笑了笑,揮一下手:“呂布雖勇,一介匹夫而已,不足為慮。”

    “大兄有所不知,我擔心的不止是呂布,而是他麾下的並州狼騎以及西涼鐵騎,我關東雖眾,可隻有北平的白馬公孫瓚或許能與之周旋,但騎兵還是太少,真要開戰……勝算不大。”曹純望著營裏牽馬的幾道身影,緩緩說道:“再說,我們糧草都靠冀州牧韓馥供給,時間一長,他也是撐不住的。”

    行走的兩道身影在聲音落下後,相繼沉默了一陣,天空陰雲積厚,飄下了一片雪花。曹操伸手接過落下來的雪花,白氣從他口中緩緩飄出,“不管如何…家國社稷危在旦夕,會盟以後,我們……”

    雪花化開在手心。

    “……總要打上看看。”他說道。

    …..

    在遠方,風中烈烈作響的旗幟蔓延而來,中平七年,正月,酸棗會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