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為天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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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波一麵吩咐大家做事, 一麵令人去請薛清。

    為了陪自己到膠東, 薛清與相依為命的祖父分開兩年多了,現在膠東王府要回京城, 自然要帶她一同回去。

    “薛姐姐, 我知道慈善堂最近事情特別多,我因為要顧王府這邊隻能讓你一個辛苦了, ”素波看著薛清,發現她竟瘦了許多,心裏十分愧疚,“我這就派膠東的幾個官員幫你打理慈善堂,你跟我們一起回京,路上就在車裏多歇歇, 但願能養好點,薛太傅看到孫女時能不太心疼。”

    薛清苦笑一聲,“王妃, 下官一直有事瞞著, 便是累些,也罪該萬死。”原本她一直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回稟王爺和王妃,但突然間的變故,還有王妃的自責,讓她決定說出實情, 如果王爺和王妃實在不能相容,自己就陪他而去,也不負當年的婚約。祖父就是知道了, 哪怕再傷痛,也不會怪自己。

    “什麽事能稱得上罪該萬死,”素波一向聽不習慣這樣的詞,“何況你還這樣辛苦,我聽青雀說你一直在照顧善堂的病人。”

    “那個病人是他……”

    他?素波半晌才明白他是誰,瞪大眼睛道:“他不是死於亂軍之中了嗎?”

    “並沒有,”薛清搖頭道:“我也是在善堂遇到他方才知道的。”

    “當日朝廷的援軍與城中的守軍同時進攻,牛通知道勢不能敵,當即就帶親信投向了匈奴,他也被裹挾著到了大漠。在大漠裏,牛通尚且要看人臉色,他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不過也好在匈奴人沒有將前朝皇子放在眼裏,他竟逃了出來,隻不過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身邊最後的幾個人也都或死或走散去了。”

    “可憐他從小就錦衣玉食,無數人服侍,根本不會照顧自己,隻剩一個人時竟然連飯也吃不上。不知在哪裏聽人說膠東容易討生活,便一路討食到了海清郡。大約一路上饑一頓飽一頓的生了病,被送到善堂,偏偏遇到了我……”

    薛清說著哽咽了,“我竟然一下就認出了他……”請醫熬藥,小心調養,總算將人救了回來,可是薛清不知應該怎麽告訴王爺和王妃,她很少回來,一是因為忙,再就是她覺得無顏見膠東王府諸人。

    素波比她先落下了眼淚,“我明白的,薛姐姐,我明白的。”

    “王爺也是皇子,我也為他擔過心受過怕,如果他被囚禁或者怎麽樣的,我也一定會陪著他!所以,你沒錯的。”

    是的,王妃從來就是這樣,她善良,她會從別人的角度理解他人,這也是薛家祖孫二人選擇膠東王的原因。

    “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薛清茫然地低聲道。他究竟是前朝的皇子,又跟著牛通打起了反旗。

    薛姐姐平時一向都是冷靜沉穩的風度示人的,素波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的軟弱。畢竟是女人,總要為情所困呢。素波覺得自己真是長大了,不但能護住生病的膠東王,還能為薛清出主意,“薛姐姐現在一定心很亂,不如就先不回京城了,我會告訴薛太傅慈善堂暫時離不你。等他養好了病,薛姐姐也想明白了,那時再做決定。”

    “可是他,王妃就這樣放過了嗎?”薛清之所以瞞著,也是擔心膠東王知道實情後不會再容前朝皇子,就是留下命來,也會囚禁起來吧,現在縱是王妃心軟,“王爺會怎麽想?”

    “王爺嘛,”素波雖然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可以替他決定,前朝皇子既然已經死於亂軍之中了,那麽現在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平常的人,與膠東的百姓一樣,隻要老老實實服從朝廷,

    努力地幹活,都能在膠東過上好日子。”

    “下官明白了,從此之後,前朝皇子已經死了,膠東多了一個尋常百姓。”薛清醒悟過來,驚喜異常地道:“多謝王妃了!”

    素波又正色道:“薛姐姐,你一定要轉告他,甘心做一個百姓,千萬不要再卷到那些叛亂之中了。我並非因為是皇子妃才偏心本朝,而是大勢如此,前朝已經沒落了,新朝方才升起,所有的叛亂都不過以卵擊石而已。”

    薛清重新去看王妃,不知什麽時候起,那個單純善良膽小的少女已經真正成長為膠東王妃了,她不僅有才幹,更是有了成熟的心誌,讓自己都要仰望了。

    門外的膠東王和留福也有著差不多的感慨,原來的王妃隻是心腸好,但如今的她寬宏雅量,擅長教化。特別是膠東王,初聞之時心裏還有些不平,但隨後聽了王妃之語便立即轉過彎來。雖然是前朝的皇子,雖然曾跟隨牛能叛亂,但其實不過是個傀儡而已,隻要他甘心做個百姓,又何必趕盡殺絕呢!王妃替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真的很好。

    那位皇子若是聰明的,從此留在膠東,做一個平民,自然一生順遂,便是他想不開,難道還能將新朝如何?手握重兵的牛通如今已經灰飛煙滅了,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更不可能掀起什麽浪花。

    素波倒是沒有想到自己有如此高大的形象,她甚至沒有多想什麽,隻打點好行裝第二天就出發了。

    聖旨既然傳到膠東很急,膠東王府一行人走得也很急,膠東王和王妃輕車簡行,隻帶著王府一百多侍從用了十天時間就到了京城。

    恰好又在金秋,隻是相隔兩年。

    陸相帶著許衍親自在城外三十裏處相迎,見了麵便匆匆道:“□□之事皇上已經盡知,隻是尚未明發旨意。還有皇上已經五日未上朝了,不知是不是宮中有變。”

    才一進京,立即就感受到陰謀和爭鬥的味道,素波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點頭道:“多謝陸相相告。”卻不肯再與他們多言。這兩個人心裏都有不知多少詭計,不過是想利用膠東王而已,自己無心與他們多往來,隻是握緊了膠東五的手再三叮囑道:“別忘記了我教你的,還有,到了宮要跟著我。”

    膠東王點點頭,“我都記得呢。”

    才入城,就見到了中常侍鄭安,“請膠東王和王妃立即入宮!”

    上次他們自鍾山的山洞回來,鄭安可是堅持要他們更衣後方才能晉見呢。現在他們雖然不比那時狼狽,但畢竟也是一路長途跋涉,風塵仆仆。素波便微微一笑道:“我們還是先回膠東王府沐浴更衣吧,那邊早備好了。”

    兩年過去,膠東王和王妃風采更勝,可鄭安卻覺得自己老了,再也無沒有力氣與膠東王妃打機鋒,隻搖頭道:“皇上宣王爺和王妃立即見駕。”

    許是鄭安的神情過於黯然,素波心裏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點點頭,請鄭安在前引路,然後緊緊地握住膠東王的手,低聲告訴他,“我總覺得鄭安很悲傷的樣子,是不是父皇身體不大好呢?”

    膠東王的感覺還要更深刻一些,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了,他畢竟對宮裏,對鄭安更熟悉。就在這時,皇宮方向傳來了洪亮的鍾聲,鄭安就道:“這是景陽鍾。”

    一聲聲地鍾聲激昂響起,悠揚地傳出去,餘韻又伴著下一聲種鍾響,連綿不絕,整個京城都籠罩在鍾聲之下。街邊路人紛紛駐足,百姓扶老攜幼出門觀看,官宦人家急忙換了官服整備車轎……景陽鍾響,也就是皇上臨朝之時。

    不過,通常,景陽鍾都會有清晨響起,現在卻已經近了午時,而且剛剛陸相還說皇上已經五日未上朝了。

    鄭安又道:“不錯,皇上就是等膠東王入朝呢。”

    原本素波以為他們會在後宮裏拜見皇上,她能一直陪著膠東王,可上朝就隻能膠東王一個人了,但是現在的他不大合適一個人上朝的,素波想了想便道:“我也陪著王爺去宮裏,好嗎?”

    看來膠東王妃果然一直參與政務,皇上最擔心的也是這點。鄭安想了想,眼下恐怕是皇上最後一次臨朝了,他原也要見見膠東王妃的,於是便點點頭。

    素波不想事情能如此順利,十分領鄭安的情,便隨膠東王立在丹陛之下。

    此時文武百官早從四麵八方來到皇宮,按官品排列整齊魚貫而入。雖然這些官員們個個神色嚴肅,不苟言笑,但是素波還是看出許多人對於膠東王和自己出現在這裏十分吃驚。顯然,皇上宣膠東王回京並非人人皆知。

    不過呢,吃驚歸吃驚,大半的人都是友善的,他們紛紛無聲地向膠東王躬身行禮。素波便想起來膠東王當年離京前的聲望,原來大家還都沒有忘記啊!

    眾臣列班之後,膠東王和王妃才一同上殿,三拜九叩,方退於一側,便聽皇上開口道:“近日朕躬不安,晝夜難寢,忽夢呂後之事,心惕惕然。便至後宮,正遇皇後口出怨懟之言,又遣人窺伺含元殿,令朕竟恐不知何日被害!今日臨朝,特諭收皇後璽綬!”

    一語方罷,眾人皆驚,鄧太尉急忙上前跪倒,“皇後向來賢淑,絕無怨懟之事,更不敢窺伺皇上,萬望陛下詳查!”又有三五人跟隨鄧太尉替皇後求情。

    膠東王心裏就是一聲感慨,原有半朝之稱的鄧家如今在朝中已經凋零至此了!死心塌地跟著鄧太尉的也不過爾爾,便是那出身鄧府的宗正令吳望隻低頭看著腳下,動也不動。

    果然鄧家現在已經隻剩下一個空架子,皇上聽了太尉之言非但沒有輕信,反而怒道:“朕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豈容太尉不信!擬旨!”

    陸相、嚴正等人皆知□□之事,此時便明白皇上就是廢後也不會將皇家真正的醜聞公之於眾,隻能硬安給皇後一個怨懟、偷窺之錯,便趕緊上前道:“既然皇上所見所聞,定然不假,臣等便擬旨張榜。”

    皇上向下掃了一眼,見鄧太尉不敢再爭,便又道:“子以母為貴,鄧皇後即廢,太子亦不宜再居東宮,著令立即遷出,封東海王。膠東王青雲,乃孝思皇後之子,仁厚聰穎,今為朕之嫡子,封為太子,待朕百年後為天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