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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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擎在某些時候會很聽靜姐的話,但在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會聽蘇懷靜的話。

    海水頗涼,易擎不動聲色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倒在友人膝頭哀哀叫喚的太淵與閉眸念經的九丹子本人,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串絳紅色的珠子上,又很快移開了。

    蘇懷靜的心裏微微一沉。

    他雖然想拿九丹子的東西,但是他做事向來有分寸,懂得輕重。可是易擎絕不是知輕曉重的人,之前在天狼澤死的兩名修士就是前車之鑒。

    旁人的死活其實跟蘇懷靜無關,不過易擎做事總有點驚天動地的架勢,現在還在船上,兩人出事是小,沉船事大,無論有什麽情況要發生,蘇懷靜都希望留到下船的時候再發生。

    最終易擎什麽都沒有做,隻是露出一個宛如易宣般的微笑,不緊不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太淵似乎沒察覺到易宣變成了易擎,又或者是太過沉浸於暈船,毫無半點高人的風範,哼哼唧唧的在九丹子膝頭翻來覆去,抱怨對方念經像蚊子叫。九丹子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看他捏珠子的力度,好在是不會獅子吼,否則鐵定讓太淵知道什麽叫人生。

    蘇懷靜站直了身體,走上前兩步,倒也不靠近,隻是淡淡道:“你們二人小心。”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易師弟怕是欲行不軌。”

    易擎到底有沒有真的不軌之心,蘇懷靜並不清楚,不過他很清楚每次易擎露出那種小白兔一樣的微笑,就代表有人要倒黴了,通常情況下那個人會是靜姐,而至今在那個微笑下活下來的人,也隻有靜姐。

    既然現在靜姐不在,易擎也不可能對蘇懷靜做什麽,那麽倒黴的人就隻有老船夫跟九丹子、太淵三人了。

    “是色方麵的還是……性命方麵的?”

    虛弱的太淵蒼白著嘴唇,奄奄一息的從九丹子膝頭轉過臉來,雙手捂心,頗為驚恐且無助的問道。

    這時候蘇懷靜實在是很想心情複雜的給他回一句:這當然是看易擎的心情了。

    九丹子張開五指,單掌按住了丟人現眼的好友那張臉,將他強行扭回頭,原先打算說的話全都被太淵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情況給硬生生憋得胎死腹中,因此隻好道:“多謝道友提醒。”

    一個融合後期想對兩個元嬰期的老鬼動手,聽起來像是坊間最荒誕的瘋子也說不出口的戲言,然而九丹子顯然接受良好,並且頗見重視。

    說實話,蘇懷靜在這種方麵,實在是由衷的敬佩九丹子,身邊有太淵這種神經病好友,居然還能保持清楚的神智跟正常的思維,絕非常人所能為。

    不過話已點到,言多必失,蘇懷靜便也不再多說,隻是頷首示意權作告別,之後也回到船艙的房間裏去好生休息了。

    也不知道易擎接下來打算要搞什麽幺蛾子,養足精神才有力氣對付。

    無論什麽世界,無論什麽時間,理想似乎永遠都是婀娜多姿、豐腴豔麗的美人,但是現實往往骨瘦如柴,令人絕望。蘇懷靜休息了才不到一個時辰,忽覺天光微明,正詫異著怎麽這會兒就天亮了,眯眼反應了片刻,方才明白過來易擎把船頂轟開了,這微明的亮光是蔓延開的火焰。

    等蘇懷靜披上外袍趕出去的時候,老船夫正機靈的躲在一個巨大的空水缸裏,看見人出來,眨巴了兩下眼睛,一聲兒也不吭,水缸上還貼了幾道金剛符。蘇懷靜隔著蓋子跟那雙烏黑黑的眼睛對視,總覺得很詭異,隻能感慨一聲人老活成精了。

    在今夜之前,太淵一直覺得九丹子的珠子中看不中用,但當紅蓮般的烈焰猛然在眼前綻開,整艘精鐵木船都被炸得搖搖欲墜了,那串紅珠卻將他們二人護在圈中,巍然不動。

    九丹子是不能殺人的,他要是動手見了血,沾了殺孽,功體等同盡廢,是以如今連自保都快成難題。本來由於他的功法特殊,也從未有什麽人會記得他,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糾紛恩怨,沒想到這次陰溝裏翻船。

    “阿丹。”

    太淵氣血翻湧,隻覺得胸口悶痛的很,被打碎的心脈在緩慢的修複著,可見九丹子額上冷汗潺潺,不願煩擾他,便勉強按捺了下來。他修為奇高,但奈何之前就對易擎有所忌憚,加上護著九丹子難免畏手畏腳的些,即便如此,要是換個真正融合後期的,哪怕是蘇懷靜這樣的金丹期,都未必會如此狼狽,偏生就遇見了易擎。

    “不錯的玩意。”易擎無視於周遭的火焰,指尖慢條斯理的掠過那串珠子,饒有趣味的打量著九丹子,溫聲說道,“你倒是個有趣的人,我見過不少人,這般厲害的功德又全身清氣的,你還是第一個,隻不過,你看起來真是叫人懷念。”

    他破去珠子的結界如入無人之境,伸手便將落日珠攥在掌心中仔細查看了起來,頗有些殘忍的笑道:“讓我想起了一位有趣的故人,我也總是記不住他,直至如今,我還是記不起他叫什麽名字,長得什麽模樣,這種感覺可不太舒服。”

    九丹子一言不發,隻是淡淡道:“閣下到底何方神聖。”

    易擎遺憾的搖了搖頭道:“你這人倒是很對我的胃口,可惜我不太愛滿足將死之人的請求。”

    心頭劇痛,連帶著眼前都有幾分發黑,太淵強撐著一口氣站了起來,沉著臉並不說話,他本還想放點狠話,譬如說“鹿死誰手,尤未可知”之類激怒人家來得比較快的沒用屁話,但是實在是太痛了,於是剛開腔的那口氣硬生生又叫他吸了回去。

    “這就是你炸船的理由?”

    如玉磐般清冷寒峻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披著外袍的蘇懷靜舉著一盞燈燭,漆黑的長發落在雪色的袍子上,像是鳥類光澤的羽毛。

    他赤著腳,如那日天狼澤一般,神態並不嚴苛,卻也毫無半分情意,平淡的像是在闡述一件事實。

    “都出來舀水。”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能寫的有點放飛自我。【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