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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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域易家坐落在泗水的深處,四麵環山, 雲霧繚繞, 崇山峻嶺環抱著無邊無際的泗水, 從高處遠遠看去, 簡直像是一塊玉玦。而界水為憑,將山連做一條龍脈, 起伏不止,成塹足有萬餘裏之長,山峰高聳沒入雲海之中,紫氣東來, 天朗氣清。

    棧道險阻,山脈崎嶇, 深入泗水並不容易,易家為了避免被人打擾,還在最外的萬仞山上設下七裏關,意為每過七裏便有一道關卡阻攔, 越往深處,關卡便越發險惡艱難。不過這次既然是易家做東,自然是撤去關卡, 設立了接待之所, 由弟子帶著客人進入易家。

    而為了避免有人渾水摸魚,易家還在請帖上特意多畫了陣法,持著請帖的人便可毫無阻礙的進入最外層的結界之中。

    萬仞山非但山高萬仞,連同整座山本也就是一座萬刃之山, 眾人踏上棧道時,放眼望去,茫茫大山,隨處可見峭壁石台之上遍插著刀劍槍戟等利器,有些嶄新光潔,有些已經鏽跡斑斑,奇怪的是,每把武器的背麵都刻著人名,但更多的卻是寫著無名氏。

    雷蛟探頭探腦的看了一下,搖擺著兩隻不太靈活的小爪子,甩了甩長尾跟小翅膀,看起來不太像方才那隻威風凜凜的蛟龍,反而有點像長了翅膀的小守宮,加上非常的胖,讓蘇懷靜無端想起在藍星曾經網紅過一段時間的那隻壁咚玻璃璧的霸道總裁守宮。

    姒明月走了兩步,手指撫過一口如霜的長刀,莞爾一笑道:“易家讓家門口死了一堆人,也不嫌晦氣的很。”

    這裏離著易家真正的大門口還差著少說幾千裏,就是死成一片血海,鑿出一塊萬人坑來,都未必能影響到易家。

    雁北飛筆直站著一言未發,易擎四處打量著,蘇懷靜把小小的雷蛟放在手中,任由它遊到自己肩膀上去,四處看了看,心道這哪裏是山,簡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墳墓,每一把利器都代表著在隕落的修士,這些人這麽前仆後繼的想找到易家,到底是想做什麽?

    直到進了山道,便空曠了起來,必經之路上有座山莊,寫著“鬆濤萬壑”四字,門大開著,有幾名弟子站在外頭等待,見著姒明月一行漫步而來,便出來迎接。

    現在會出現在萬仞山上的生麵孔,隻有可能是客人,兩名易家的弟子背負長劍,身著薑色長袍,神態端正,從行列之中行出,齊整肅穆之處倒有幾分軍中精銳的氣度,並不像是尋常的修士。

    二人上前來微微躬身,異口同聲道:“煩請諸位隨我們二人前往靈陣,到時會有人為諸位妥善安排。”

    蘇懷靜無意識的逗著雷蛟的下巴,雷蛟雖然覺得自己好像被逗狗一樣的逗了,但由於很舒服,因此還是很順從的隨著手指主動的擺動著頭顱。蘇懷靜沒多理會手裏的雷蛟,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這群麵無表情的易家弟子,心道:看這山莊的規模,還有這群弟子的樣子,應該不是臨時建起來的……

    山莊極大,建在這殺氣騰騰的萬仞山上,卻如江南林園一般,寒潭清澈,煙光凝紫,辟開了池沼,白石岸齊齊整整,假山處盤著嶙峋的老木,宛如老者休憩。蘇懷靜走入山莊,轉過長廊腸道,險些以為自己是在鳥語花香暖人醉的江南小築,而非一座巍峨雄壯的大山之中。

    傳送的靈陣在小院之中,那兩名弟子一左一右請眾人入內,蘇懷靜與易擎對視了一眼,易擎看起來好似是想對他說些什麽,但最終沒有說出口,雁北飛這次走到了最前,姒明月饒有興趣的卷著頭發,忽然吃吃笑了起來。

    眾人站入傳送的靈陣之中,白光似水幕升起,虛空騰挪,待光芒消退之後,便已是一處截然不同的所在。

    真正的易家,到了。

    蘇懷靜抬眸望去,心中突然覺得一陣古怪,修士的風格各有特色,如易家這樣的大家族更無需多提,然而這裏的建築物雖然富麗堂皇,精致錯落,但卻給他一種異樣的感覺。

    氣派是有,華貴也有,甚至可以說是雕梁畫棟、碧瓦朱甍。

    但……

    規整。

    蘇懷靜下意識反應了過來,他已經察覺到那種異樣到底因何而生了,眼前的這座建築像是強迫症羅列了條條框框建起來得模樣,一絲不多一絲不少,平整規律的幾乎有些機械。

    他不太能形容這種感覺,隻能含含糊糊的描述:一個令人窒息的囚籠。

    規律到近乎嚴苛。

    早已有人候在旁近,是個極年輕的黃衣女子,長著兔牙,有些稚氣的模樣,笑起來倒是很甜,軟聲道:“此處便是諸位休息的地方,待會兒會來人伺候,若是有什麽要求,但說無妨。”

    她又伸出手來,甜聲道:“請出示請帖。”

    姒明月摸出懷中的鎏金請帖丟到那黃衣女子懷中,黃衣女子瞧也沒瞧,手指在請帖麵上輕輕一摸,登時露出了然的神態來,不卑不亢的笑道:“原來是姒尊主,久仰大名,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黃衣女子生得人美不說,嘴巴又甜,很難叫人心生惡感。

    她說罷了客套話,便安安分分的退了下去。

    姒明月撩動長發,笑眯眯道:“原來易鳳知與你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長大,難怪了……令人痛心,令人同情,你痛恨我,痛恨易鳳知,但是你終究還是擺脫了易家,單這一點,你就強過易鳳知百倍千倍。”

    “你就是學不會閉嘴嗎?”易擎並沒有被激怒,他皺起眉頭,隻是不太愉快的看著姒明月,像是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陌生女人。

    姒明月“哈”了一聲,撫過長鬢,慢悠悠道:“北飛,你也去休息吧。”她婀娜多姿的走入主屋,像是對自己戳中了易擎的痛處感到十分滿足。

    其實蘇懷靜一直看不透姒明月與易擎到底是什麽關係,易擎對她表露過極為明顯的不尊重跟不耐煩,但是事實上,姒明月無論說什麽,他總會給予姒明月一次機會。

    按照易擎的脾性,即便是蘇懷靜說錯話,他尚且不能容忍,可對於姒明月,他的底線卻一退再退。

    但他們二人絕不是愛侶,更不似親眷。

    而且隱隱約約看起來,甚至還有點仇恨,可是易擎對姒明月又絕非是單純的怨恨那麽簡單,無論如何,他們顯然關係匪淺。但姒明月不會成為易擎的底線,也不會成為他的軟肋,這就意味著姒明月並沒有那麽重要。

    倘若她可以,易擎就不會直到去了四候之門才死心。

    而易擎的退讓,也許是因為利益,也許是因為感情,而無論哪一種,都隻夠讓他不對姒明月出手。

    蘇懷靜並不覺得自己是個足夠聰明的人,所以無論什麽樣的情況,什麽樣的疑問,他都會反複去思考推斷,抽絲剝繭的找出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是推斷畢竟隻是推斷,人生會有許多意外,也有可能他的思維進入了誤區,這都是非常常見的事。

    所以他隻在心底裏頭給自己留了點猜測。

    易擎足夠理智,蘇懷靜拿不準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又或者說這分量能夠帶給他多少的改變。原本他對自己還有些許底氣,然而“死亡”的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長,易擎變得太多,十五那日的試探也顯得太過倉促了些,再不能肯定。

    他們之間的關係仿佛又回到了初見那時候,互相摸不清楚底細的光陰裏。

    “走吧。”易擎忽然出聲道,伸出手來握住了蘇懷靜的手腕,他的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但是目光卻漸冷了下來。

    蘇懷靜這才回過神來,輕聲問道:“去何處?”

    “去見一位許久不見的老友。”易擎的神態很陰沉,可是臉上卻掛著微笑,隻有看向蘇懷靜的時候才稍稍有些許暖意,他慢慢收緊了手指,低聲道,“我想與你一同去見見。”

    “我不想去。”蘇懷靜淡淡道。

    易擎臉上的笑一滯,笑意未退,眉目忽然淩厲了起來,問道:“為什麽?”

    “因為你不想去。”蘇懷靜想了想,伸出手去摸了摸易擎的眉骨,平靜道,“你答應過我什麽,還記得嗎?”

    易擎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神情便柔軟了下來,低聲道:“的確隻是一個老友,我如今倒也沒那麽恨他了。非要較真起來,也許他還是我的恩人。”

    但是你剛剛那滿臉煞氣的樣子可不像是去見朋友跟恩人。

    “我不喜歡這裏。”蘇懷靜望向了天空,他從易擎手中抽出了手來,足尖輕點,躍上牆頭看了一圈,塢堡茫茫無邊,一眼望不到盡頭,方方正正的院落大套中,中套小,被劃分成無數個小方塊,像是方方正正的棋盤。

    這裏的天,也讓人透不過氣來。

    囚籠。

    易家是一座巨大而又金碧輝煌的囚籠。

    蘇懷靜站在高處遙遙的望著易擎,緩緩道:“我不想見那個人,等事情一了,我們便一道離開吧。”

    “可倘若你要與我同行,也許越往後,會有越可憎的地獄。”

    易擎抬起頭來,光落在他的臉上,看起來竟沒有半點兒人氣,日頭轉過了,青年的眉目在婆娑的暗影裏猙獰而冰冷。

    “那,就去吧。”

    蘇懷靜看著碧瓦飛甍,山插青冥,自春流夏,自秋走冬,蒼梧青翠葉濃,白雪皚皚紅梅頭,紅塵軟丈,從來就是人間煉獄。

    人心本是魔,又有何可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在我的設想裏,易家是比較軍事化的一個家族。

    規則,齊整,統一。

    所以也就會透出龐大的壓抑感。

    懷靜應該是我寫到如今為止,心性而言,最適合修仙的角色了,看得很透,想的清楚,知道分寸,懂得進退,天生感情的缺陷被他變成了優勢。

    關於裝逼這個事我有個細節要講。

    懷靜現在的實力,不真往死裏打,能唬住赤尊者不成問題,等到傀儡收集完,傀儡能吊打赤尊者。

    他當初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赤尊者的事,他的確心態上過於輕敵,以為有係統盲目自信,隱居三年過於鬆懈,而且在戰鬥裏分神到了易擎身上。

    敵人很顯然也不是個傻逼,所以靜靜狗帶了,也是一個警醒,應該說那一次死亡開始,懷靜才算真正的成為了一名修士,他這幾章都在思考而不太說話,就是在考慮自己的定位,他沒有再那麽輕鬆的去麵對這件事。

    明天休息一天,後天恢複更新,=l=沒什麽人看我也沒有……什麽拿全勤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