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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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年,蘇懷靜隻是打理了小屋的花圃。
易鳳知偶爾會與閭丘真一起來看看他, 雖然三個人也談不出什麽風花雪月, 但事實上每次用女體接待兩個人, 總會讓蘇懷靜感覺這像是金屋藏嬌。而易鳳知也帶來了不少有關易擎的消息, 對方已經開始張牙舞爪的顯露自己的本事,約莫是易鳳知的原因, 他幾乎想一瞬間就顯示出自己不可一世的強橫來。
第二年小屋四周開滿了花,易擎不知道是提前進入老年癡呆還是知道了但故意當做不在意,並沒有來尋他,好在蘇懷靜已經知道如何自得其樂, 甚至常常與閭丘真出外郊遊,倒是活得挺開心的。
至於閭丘真的心意……
蘇懷靜對他倒不會像是對易擎那麽殘忍, 所以隻是視若無睹,靜姐的外貌並不難看,實力又頗為強橫,受人喜愛並不奇怪。
“靜姑娘。”
閭丘真執傘為蘇懷靜遮去陽日烈光, 女子有些恍惚的轉過頭來,目光柔軟水潤,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竟難得顯露出幾分脆弱來, 她輕輕點了點頭,示意閭丘真繼續說下去,瞧得男子心裏頭一熱。
“前麵有個竹亭,咱們去歇歇吧?”
“好啊。”蘇懷靜輕輕頷首, 提裙與閭丘真一道坐下,所謂寒冬酷暑,這會兒陽光正炙,酷暑悶熱,蟬鳴此起彼伏了好陣子,像是被曬怕了,隻懨懨的叫喚了兩聲,有氣無力的模樣,不多久就安靜了下來。
兩人修行已久,額上並未見汗,因此坐落下來,閭丘真怕她無趣,又拿出一副棋子來與蘇懷靜對弈,黑白棋子是由玉石打造的,觸手冰涼,在這天氣尤為舒服風雅。兩人你來我往了一陣,靜坐無聲,棋局即將結束的時候,眼看閭丘真就要落敗,蘇懷靜忽然道:“不如添點彩頭,不然就這麽玩著,也沒甚麽意思。”
“好啊,靜姑娘想賭什麽?”縱然已落下風,眼見自己就要輸了,可閭丘真還是有求必應。
“我……”蘇懷靜抬頭看了看閭丘真,忽然一字落定,平靜道,“想問你一個問題。”
閭丘真笑了笑,開始收拾棋子,平靜道:“我輸了,姑娘但問無妨。”
“我想知道,喜歡是什麽樣的?”蘇懷靜淡淡道,“倘若要談及情愛,我能說出不少詩詞歌賦,可是我不懂。所以我想知道,什麽樣的感情,會讓你舍得摘下龍晶石送給她?”
閭丘真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本來是想笑的,然而他看到女子純淨疑惑的眼神,忽然一啞,怎麽也笑不出來了,他忽然想道:難不成靜姑娘對此當真一點兒也不懂?
“凡人的詩篇我也聽過幾回。”閭丘真讚許的點點頭道,“他們對此確有造詣,字字珠璣,真情動人。倘若由我來說,也再不能比那更美更好更為動聽。隻是我想,許多事並不僅是如此,若要我來講,我隻想將每年枝頭開得第一朵花,簪在她的發鬢上。”
蘇懷靜便點了點頭,他想:我可不想把花簪在易擎的發上。
不過那場景想起來,其實還挺好笑的,所以他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閭丘真不知道他想著另一個人,隻當是被自己那番沒頭沒腦的話逗笑,便也笑了起來,微微有些羞赧的模樣。
不多時來了一群十來歲的少年郎,修為還不過是在淬體,剛起步的模樣,熱得滿頭大汗,正哇哇亂叫,頂著書囊就往涼亭裏頭跑,其中就有易擎。蘇懷靜沒想到這會兒能遇見易擎,不由得有些吃驚,但是他想了想,隻是對閭丘真說道:“咱們撤了棋,讓這些孩子避避暑氣。”
小亭不太大,他們兩個人若是繼續對弈,難免要占去一些空間,而且少年們吵嚷,也靜不下心來。
閭丘真自無不可,含笑點頭,兩人這邊將棋盤撤去,避讓開來。這小亭半在岸上半在水上,建得十分牢固,一瞬間上來好幾個人也不見搖晃,幾個少年見著亭裏有名貌美女子,嘻嘻哈哈的臉色倏然一收,都有些靦腆起來,有幾名進學的見過閭丘真,便客客氣氣過來打了聲招呼,天熱得植物低頭,避暑的少年郎們也有點發蔫。
易擎倒是很鎮定,坐在人群裏頭不說話,有幾個少年跟他搭話,他就不鹹不淡的說兩句。
看模樣,他不是這一群裏頭最大的,但眾人卻隱隱約約以他為首,有個少年倒是與他玩得不錯,兩人挨得很近,不知道說了什麽,易擎忽然笑了起來,探出身來一站。他一站起來,幾個說話的少年就不出聲了,過了片刻才七嘴八舌的問他是不是要走,這麽大熱的天別出去了,等涼快些再說……
易擎就用手壓了壓,聲音沒了,他才抖了抖衣裳,恭恭敬敬的走上前來對蘇懷靜一拱手,很客氣的說道:“靜姨。”他的態度雖然很客氣,但是說起話來卻沒有那麽客氣了,還是一如既往被寵壞的模樣,“我想借你頭上的發簪。”
之前與他說話的那少年一下子站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大聲道:“天穹!原來你們認識啊,那咱們的賭約怎麽能算數!不算數!”
蘇懷靜看了看,有點無奈的搖搖頭,事實上他很想讓易擎騎虎難下,不過想想易擎記仇的性格,他還是溫聲問了一句:“那你拿什麽來換。”
易擎盯著他,卻慢悠悠的對身後的那個少年郎說話:“北丘,怎麽就不算數了,願賭服輸,你要跟我打賭的時候,我可是什麽都沒有提就答應了。”輪到嘴炮歪理怕是沒什麽人能跟易擎有一戰之力,更別提這會兒才不過是個孩子的北丘,倒是蘇懷靜聽到這個名字多看了那少年兩眼,見他兩頰生肉,眼睛微斜,看著不太可愛,但是也不怎麽討人厭。
在熟悉對方老年的狀態後又看到他小時候的模樣實在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真正叫蘇懷靜感到詫異的是易擎居然能忍耐仇恨,泰然自若,若無其事的與一無所知的少年北丘玩鬧。
“靜姨,我想你也不願意我們打擾你與閭丘叔叔一同出遊。”易擎笑得天真無邪,純潔可愛,隻是就蘇懷靜與他的熟悉程度來講,這會兒易擎恐怕並非真如臉上這般爛漫純真,反倒是怒意頗盛。
吃醋麽?
閭丘真與易擎不太熟悉,自然聽不出他深藏言語之中的嘲弄與惡意,臉皮又薄,不由臉頰泛紅,但信心百倍的看向了蘇懷靜。易擎看了他一眼,眼眸微暗,瞧不出在想些什麽,蘇懷靜卻輕輕側過頭去,淡淡道:“你自己拿,喜歡哪個拿哪個。”
易擎便伸手取了一隻木簪,他這個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是理應開始托付重擔的時候,可要說起男女之情來,卻不那麽清楚明白,要講男女大防,似乎也不是那麽必要。更別提蘇懷靜與易擎的關係清清楚楚,情同“母子”,自然也不會叫旁人想到別處去。
因此易擎湊過臉在蘇懷靜耳邊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未曾放在心上。
“他還不知道你的秘密,是嗎?”稚氣的男音輕浮而平靜,帶著隱隱約約的威脅,易擎搖著頭笑,像是跟長輩說了什麽笑話似的甜蜜。閭丘真不曾聽見,隻看得蘇懷靜微微笑了開來,還當易擎這兩年終於擺脫了對蘇懷靜的偏見,兩人又和好如初起來,不由得十分欣喜。
“你可以試試。”蘇懷靜也在輕聲道,然後捏了捏易擎的小臉,言笑晏晏,目光清冷,“反正我想,你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裂天囊在哪兒。”
易擎臉上倏然變色,他直直的看著蘇懷靜,臉一陣青一陣白,他冷冷的看著蘇懷靜,皺著眉頭把臉從蘇懷靜的指下掙脫出來,臉上又恢複成了那種可愛親切的笑臉。蘇懷靜想了想,覺得易擎現在大概心裏很不痛快,這倒是讓他覺得很痛快,於是他的笑臉愈發柔軟溫和,甚至有點得意洋洋。
等易擎退開之後,少年們一齊湧上來,七嘴八舌的與他說話,北丘露出老大不情願的表情來。
這會兒蘇懷靜看了看一直不做聲的閭丘真,若有所思道:“咱們走吧,將此處留給這些孩子。”她稍稍欠身站了起來,與平日並無不同,冷靜自持,活像方才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可落在易擎眼裏,難免覺得對方有些趾高氣昂,盡管他知道那個男人永遠不可能知道什麽叫做趾高氣昂。
但是易擎還是很生氣。
更準確的說,是憤怒。
等蘇懷靜與閭丘真二人走遠了,少年們方才鬆了口氣,又嘰嘰喳喳的叫喚起來,北丘撫了撫胸口,隻覺得閭丘真帶來的壓抑一掃而空,不由得長吐了口氣,道:“還好閭丘尊者走了,他要是再待下去,我都要被嚇死了。對了,那位女前輩是你熟識的嗎?怎麽沒有聽你提過。”
“沒什麽可提的。”易擎輕描淡寫的說道,“她隻不過是曾經照顧過我。”
而且照顧的無微不至。
易擎在心底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 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