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請君莫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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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留有最後一件貼身的小衣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鍾離晴踮著腳尖試了試水溫, 而後慢慢沿著方池的台階涉水步入池中, 等到完全邁入池水裏, 這才喟歎一聲, 靠在池壁上, 悠悠地閉上了眼睛。

    那侍女在目送她進入浴房前還不忘細聲叮囑道:“這一方靈泉名曰蘊生池, 乃是集天地靈氣蘊生,妙用無窮,主人正是因為這口靈泉才在此建了別邸, 因著鍾離小姐舊傷未愈, 所以主人特意吩咐婢子帶您來這裏——隻是這蘊生池泉源清澈, 容不得蕪雜沾染,是以主人向來不許我等侍女接近,鍾離小姐若是需要喚婢子, 隻需拉響門廊邊的鈴鐺即可。”

    說完以後, 便帶著一群侍女離開了。

    鍾離晴猜想,或許是岑一另有要事派這些人去做吧。

    左右她落得清靜, 也不需要擔心遮掩什麽, 如此甚好。

    這池水的確如同那侍女所言,靈力充沛;才剛沒入水中, 便感覺盈盈不斷的靈力從肌膚表麵滲入, 緩緩修複著她體內的暗傷舊疾,隻怕到時候她第一個要謝的不是那占卜之勞,而是這藥浴之恩了。

    鍾離晴搖頭苦笑, 隨即定了定神,清除了腦海中的雜念,腹中存了一口氣,而後闔眸沉入池水中,五心向天,將靈力運轉周天,潛心調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鍾離晴覺得神識好似都脫離了識海,進入到某種玄奧的境界之中,就像以往無數次不可言說的頓悟,身臨其境卻又置身於外,好似已不在此間,卻又覺得此間處處俱是她的身影。

    有那麽一瞬間,鍾離晴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隨著飄渺的神識去到了另一重虛空……回過神來時,卻陡然覺得這池中進了生人。

    鍾離晴心底一驚,卻沒有立即動彈,隻是緩之又緩地將自己從那一刻的空茫中拉了回來,而後不著痕跡地隱在水底,打量那與她一樣幾乎不著片縷,卻毫無所覺水中另有人在,因而慢條斯理踏水步入的女子。

    ——既然岑一遣侍女安排她來這池中泡著,想來依她的穩妥,絕不會再教別人同來……那麽這個此刻出現在這裏的女子,就很可疑了。

    因著鍾離晴是凝神屏息盤坐在水底,水麵漣漪蕩漾,那女子的模樣也看不分明,隻依稀可辨那玲瓏窈窕的身段,知道該是個極為出色的姑娘。

    修為卻不高,堪堪分神出頭,竟是沒能發覺潛在水中的自己——雖然是她有意斂去了自己的氣息,但是與那姑娘感知力太低也不無關係。

    眼看著她涉水而來,即將走到自己身前,鍾離晴想著自己再隱匿著也不是個辦法,不如當麵與她說個清楚,無論是她離開或是自己先出去,總比不明不白地在這池子裏幹耗著好。

    打定主意,鍾離晴從水底站了起來,將額發往後撩去,退開半步與那姑娘拉開距離,也不曾直視她,隻是垂眸盯著她露在水麵的肩側,與浸濕的衣衫之後透出的兩條纖秀的鎖骨:“這位姑娘,凡事總該講究個先來後到,這池子是我先來的,煩請你……”

    她一邊說著,一邊抬眸去看那顯然被她所驚而倏然攥緊了拳頭且心口微顫的女子,不由輕笑,嘴角的弧度卻在望見那人的麵容時僵在了原處,嘴唇翕動,眼圈陡地紅了。

    “……妘堯?”喃喃地念出了這個在心頭咀嚼多時的名字,鍾離晴隻覺得心裏被狂喜所占據,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隻是反反複複地抹去臉上的水漬,又使勁掐自己的胳膊,感到那真實的刺痛,這才敢確認眼前人正是朝思暮想的那個。

    不待對方回話,鍾離晴已經忍不住撲上前,將人一把攬進懷裏,緊緊地摟住她,力道大得好似要將她嵌進自己的骨血中。

    隻有真切地將她擁在懷裏,親自感受她的溫度,她曼妙的曲線,柔滑的肌膚,鍾離晴才終於確定:這不是一場夢境,不是自己太過思念而生出的臆想——尋尋覓覓了許久的心上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麵前,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鍾離晴的心仿佛都要化了,僅僅一個擁抱絕無法滿足她心中的渴望,也撫平不了她害怕失去的惶恐——摟著她脖頸的手改為扶著她的臉頰,指腹摩挲了幾下,鍾離晴低低地說道:“妘堯,你欠我一個答案。”

    說完,也沒等對方的反應,便主動湊上去含住了那緊抿著的紅唇。

    芳唇綿軟卻又帶著絲絲的涼,即便是在這熱氣氤氳的湯池中也沒有半點被那溫度感染,仍是涼得不像話,好似冰鎮過的棠梨軟膏,軟軟的、滑滑的,甜津津地教人欲罷不能。

    鍾離晴迷戀地吮住了她的嘴唇,又探出舌頭舔了舔,感覺對方有些抗拒,唇線抿直著,牙關也緊閉著,並不允許她更進一步。

    不解地睜開眼,卻對上一雙沉靜而隱含薄怒的眸子,眼波如水,神色卻冷銳如刀,刺得人心裏一疼。

    鍾離晴不由退開了一些,定神看她:“阿堯,你怎麽了?”

    那女子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一手抵著鍾離晴的肩膀,然而那力道甚微,幾不可聞,難怪方才鍾離晴都沒有察覺到。

    聽得鍾離晴憂慮又親昵地喚她“阿堯”,那女子眸光越發冰冷,薄唇輕啟,沉聲說道:“放肆。”

    本以為鍾離晴會誠惶誠恐地跪伏在一邊求饒,即便不是這般,也該識相地先將她放開,再將情況如實招來,誠心懇求自己的諒解——哪知鍾離晴隻是哼笑一聲,再次欺上前來,愛憐地親了親她的鼻尖,又在她不悅地抿直的唇上啄了一下——不但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得寸進尺起來。

    “你……”那女子呼吸一窒,顯然是不曾遇到這般沒臉沒皮的大膽狂徒,拚著胸口的悶痛,掌心蓄起一團靈力,登時便要朝著鍾離晴心口壓去。

    笑眼看著她的動作,鍾離晴雖然心中疑惑萬分,卻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女子舉起手,掌心靈力攜著極為霸道淩厲的威勢,卻在她心口半寸前停住了……那女子神色一變,而掌心的攻擊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進分毫。

    ——嘖,口是心非。

    話又說回來,她們二人之間的血咒雖然消減了,不限距離,也沒旁的阻礙,隻是血契猶存,誓約猶在,被那契約所影響,絕對不能傷害對方,更莫說下狠手殺了對方了。

    單憑著這一點,這人不是她的妘少宗又是誰?

    鍾離晴眯眼一笑,像隻偷腥的狐狸,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老實地攀上對方的指尖,調皮地在她手背上點了幾下,而後一點點覆在她手上,貼著掌沿摩挲了幾回,隨後鑽進她的指縫,與她手指交纏,一使勁將人拉到了身前。

    左手攬著她纖細的腰身,掌心情不自禁地在她腰側來回撫摸著,鍾離晴望進她深不見底的黑眸中,慢慢勾起了唇角:“怎的每次見著我,都是這個詞兒?就不能換一個麽?”

    這漲紅了臉蛋卻絲毫不減氣勢,依舊凜然不可侵犯的冰冷之色,與第一次在地宮中對峙之時如出一轍,若說此前鍾離晴還因為她的冷漠與疏離而心中微涼,有所動搖,現在卻又再次堅定起來——雖說不知道為何妘堯對她的態度變化如此大,竟像是不記得了她一般,但這個人,分明就是她一心戀慕的姑娘無疑。

    確定了這一點,鍾離晴臉上的笑便有些微妙起來,眼中的危險冷光一閃而逝,撫在她腰側的手有意無意地攀了上來,聲線卻仍是小心翼翼的溫柔:“才多久未見,便不認得了?莫非姑娘是想告訴我,認錯了人,嗯?”

    ——她的溫度、她的氣息、乃至於她的唇紋、她蹙眉的弧度全都像是烙印一般刻在鍾離晴的腦海中,絕不會認錯。

    人的外貌、神態、氣息都可以改變掩飾,但是感覺不會騙人。

    當鍾離晴與她靠近的時候,心跳會變快,那種為情所動的心悸之感,再真實不過。

    “可是岑北卿派你來的?”那女子見自己奈何不了鍾離晴,於是斂了怒氣,淡淡問道。

    “岑北卿?你說岑一姑娘麽?”鍾離晴歪了歪頭看她,仍是笑意盈盈的模樣,隻是心裏的疑惑漸漸擴大,心也跟著一點點沉了下來——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點了點頭,“不錯,是她讓我來這裏的。”

    原來岑一姑娘的名字叫岑北卿。

    “你去告訴她,本尊不需要什麽爐鼎,這點小傷,在這蘊生池裏修養上些許時辰便可,她若是再敢自作主張,多管閑事,即便是星辰殿主,本尊也一樣要治她的罪——本尊隻警告一次,下不為例,”那女子冷冷地瞥了一眼鍾離晴,眼中似是慍怒,又像是摻著什麽別的情緒,捂著心口的手指用力攥著衣襟,指尖發白,就連緊抿的唇也仿佛失了血色一般,“念在你是個女子的份上,本尊不取你的性命——出去。”

    說完最後一個字,她像是承受不住似的,拂袖轉過身去,卻猛地扶住了一側的池壁,低低地喘息著,聽在人耳中,自是別有一番誘惑。

    鍾離晴的心思卻全都在她前半句話中——什麽爐鼎?什麽小傷?什麽本尊?

    她說的每個字,拆開來她都懂,可是加起來,卻教她聽不明白。

    ——妘堯從來都不曾自稱過本尊。

    更莫要說這樣頤指氣使,與生俱來的傲慢口吻。

    這女子,是妘堯,卻又不是。

    鍾離晴苦惱地撥了撥水,在確認對方緣何假裝不記得自己與詢問受傷程度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後者占了上風,暫時拋開細究的念頭與那片刻的受傷,蹚水到她身邊,撫著她的肩膀柔聲問道:“你受了傷?傷得可重?現下……”

    那女子似是在忍受什麽一般,惱怒得撥開了鍾離晴的手,隱忍地瞪了她一眼,卻因為潮紅的雙頰與水潤的眼眸而削弱了氣勢,在鍾離晴眼中,越發惹人憐愛:“本尊讓你出去。”

    隻是,被她三番兩次地冷落針對,鍾離晴的脾性也上來了,不管心中如何因為她歡喜著迷,麵上卻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忽而扳過了她的下巴,故作嬌柔地說道:“大人既然受了傷,可莫要強忍著,妾身願自薦枕席,別說是甘為爐鼎,若能助大人修養療傷,便縱是教妾身灰飛煙滅又如何?”

    她說得深情款款,一雙手不懷好意地在對方腰側肩頸處徘徊著,倒像個舌燦蓮花慣會哄人的登徒子,隻是探究的目光牢牢地捉著對方,似是在觀察對方的反應。

    相觸之際,悄悄探入靈力,卻發現這姑娘傷勢古怪得很,倒像是教人封住了穴鞘經脈,這才使得修為堪堪分神之境,也方能被她製住。

    況且,這傷勢說重不重,說輕卻也不輕,若是長時間封住了穴鞘經脈,不說修為自此停滯在此,不得寸進,一不小心更會有靈力逆施的危險,屆時,丟了性命也不無可能。

    難怪岑北卿要替她安排爐鼎了……這般傷勢,靠自己終究不便,若是得一人施以外力,將彼此靈力轉換,來往間打通她的穴鞘和經脈,那封印自解,危機自除。

    “登徒子,你可知做了本尊的爐鼎,是何下場?”咬了咬唇,那女子垂眸看向鍾離晴掌在自己胸口的手,指如削蔥,又瑩潤如玉,是一雙完美無瑕的手,而那雙手的主人,更是有著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這般相貌,便是做那爐鼎,倒也……過得去。

    鍾離晴見她態度似有鬆動,挑眉一笑,順著她的話問道:“讓妾身猜猜,唔,若能有幸成了大人的爐鼎,自然是飛黃騰達,青雲直上,從此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你錯了,”在鍾離晴的吻即將逼近的前一刻,她有些抗拒地仰了仰,沉聲說道,“若是你成了本尊的爐鼎,千夫所指,為世難容,怕是難逃一死——這樣,你還敢麽?”

    “有何不敢?”鍾離晴笑了笑,笑意邪肆不羈,眸光卻如春水徐波,輕輕柔柔地吻上她的唇,封住了她周身的清冷寒霜,“願為君往,雖死無憾。”

    “既如此……本尊允你了。”言畢,她微微一歎,卻仰首接受了鍾離晴的吻,更默許了她抽開了最後一件褻衣的衣帶……

    上、中、下三路同時傳遞著靈力,往複幾次,鍾離晴的神色終是萎頓下來,與之相反的卻是對方的神色舒緩,雙頰生暈,瑩瑩生光,可見體內正有著靈力修複起來。

    虛弱地笑了笑,鍾離晴忍著靈力枯竭的刺痛,繼續替她疏導著穴鞘經脈,湊近她耳邊低語道:“大人,不知妾身這爐鼎,您還滿意麽?”

    說完這一句,還沒等來那人回答,鍾離晴卻已是撐不住暈了過去。

    而被她摟在懷裏的人卻立即睜開了眼,摟住她的身子,將她貼在頰側的發絲順了順,目光定在她臉上,看不夠似的——神色溫軟,深情脈脈,任誰都不會懷疑那其中的情愫。

    少頃,她眼神一變,幾經掙紮,那黑眸卻一下子褪去了所有溫度,淡淡地看了一眼鍾離晴,五指微張,撫上了她脖頸,卻怎麽都無法收攏。

    “冕下,您在裏麵麽?”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侍女試探的輕問傳來,她蹙了蹙眉頭,終是收回了手。

    抿了抿仍舊有幾分刺痛的唇,她將鍾離晴抱起,輕輕放在池邊,而後換上了幹淨的衣衫,隨即便離開了。

    隔著門扉還能聽見她漫不經心地與侍女道:“……帶本尊去見岑北卿。”

    而她離開以後,被以為陷入昏迷的鍾離晴卻輕輕睜開了眼,抬手看了看指縫中若隱若現的一絲紅,自嘲一笑,眼角卻忍不住沁出一滴晶瑩,滲進鬢發間,了無蹤影。

    ——妘堯妘少宗?

    君墨辭冕下?

    到底哪一個才是你?

    我於你而言,真的隻是一個爐鼎麽?

    作者有話要說:  完整版在群裏或者微博,需要自取。

    不要問群號,不要問微博,之前作者有話說早就放過了,沒看到的話……大概是沒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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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家堯堯現在又有了新名字啦~

    沒想到我晴是攻吧哈哈哈啊哈~~

    當然這隻是第一次,以後麽,就各憑本事了╮(╯_╰)╭